天空飛雪不止,大地一片蒼茫。
雖然是初冬第一場雪,可是只下小半夜,大地就已經一片雪白。回想起當日意氣風發地進城,再比起現在黯然無聲地離城。李密感慨良多。
可是他也明白,現在可不是感觸心懷的時間。
現在是逃命的時候。
一旦讓敵人發現自己的行蹤,就算能逃得性命,相信自己日後爭霸的大業也到了終結的時候了。敵人數萬之眾不說,單單是近萬騎軍,就可以縱橫無敵了。就算他們不拼,只是一路尾隨騷擾,自己所帶糧草俱是數日之用,一旦糧絕,那同樣會是全軍覆沒之果。
大鄭軍在城東布下了數十道深深的壕溝,於東城門出,那根本就不可能,而且東城有洛水沿道而行,徐子陵的無敵『神威』大炮那威力連城門也轟得四分五裂,不是血肉之軀所能承受的。再說東溟派船上有重駑能射近千步之遙,向東城門,只會是死路一條。
城西門近西苑,有路可直通大唐的長安,不過此地沿途平坦,一旦為敵所攻,那毫無抵禦。
城北門有大夏軍駐紮,二萬多人的大夏軍絕對是硬骨頭,一旦被覺察,那將一劫不復。
所以唯一的生路,就在表面看起來最不可能的城南門之上。雖然穿過長街抵達城南遠遠要比出城要容易得多,可是城南只有江淮軍兩三千工兵雜兵駐紮。雖然有大道,但是山林奇多,不利騎兵縱橫馳騁,而且越往南,就離滎陽等李密原駐地越遠。完全走一個南轅北轍的方向,幾乎沒有人會覺得李密會由城南出城,甚至沒有人會想到李密會離城而撤。
最少,沒有人會想到他會在此時離城。
果然,風雪之下,城南的江淮軍受不了風雪侵襲,個個回營中休息,甚至派個士兵巡邏都沒有。而崗哨守衛,也躲在半開的木營房裡烤火。
如果此時給予一擊,那相信毫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將他們全殲。
可是李密不能動手,他得讓這幫人活得好好的。只要這樣,大家才不會猜疑自己是自城南這個方向撤離的,只要這樣,他才能真正安全撤走。他為了等天空這一場大雪,足足堅持等了數天,終於讓他等來了。
天,也不盡站在王世充那一邊。天,也會稍微靠向李密他。
有了這場大雪,那麼地上地足印就會掩埋,等大雪消融,瓦崗軍早就逃遁千里。
有了這場大雪,那麼巡邏的斥候就會變成懶惰和應付,在這種惡劣的天氣,沒有人願意出外面吹風迎雪。
之前約定的瓦崗軍早已經悄然無聲地殺盡南城的同伴守衛,靜悄悄地打開城門,讓大軍出城。他們數十人在大軍順利地離城之後,又關上城門,拉起吊橋,然後用大鐵棍穿過轆轤,扭曲鎖死。再出去把同伴的屍首藏好,然後一個個在小營裡大吃大喝,灌酒吃肉,飽食一頓,最後抹脖自刎。
徐子陵正抱著嬌羞無力的董淑妮準備告辭休息的時候,忽然外面一隻鴿子飛了進來。
小東西在大廳裡轉了一圈,最後落在了徐子陵地肩膀上,還用好奇的眼睛看著徐子陵懷裡的董淑妮。徐子陵輕輕抓住這一個紅腳的小東西,取下一張紙條,微微一笑,對王世充道:「皇上,有魚出水了,皇上可想去看看?」
「朕年邁老矣,還是在此喝酒取暖,等子陵你的好消息吧!」王世充是個怕死鬼,他怕徐子陵臨上陣送他去給李密幹掉,他大笑道:「只是要麻煩子陵多加奔波了。子陵,此事一完,待朕位登大寶,必封子陵你為洛陽王,小妮妮為你地王妃,你如此盡心為朕辦事,朕絕不會忘記,今日群將也在此,皆可為朕之言證。」
「還是讓烈瑕陪徐軍師走一遭吧!」烈瑕明是陪同,實是監視,他主動請纓道。
「陣前刀槍無眼,烈瑕明子要小心才好。」徐子陵哈哈大笑,拍拍董淑妮地小臉,又把她輕抱一下,然後朝廳中飲酒的眾將喝道:「眾將聽令,速回軍部,整軍待發。」
將一聽,無不起身應諾。
這一切看在王世充的眼裡,不由有一股異光掠過,臉色也微微一沉。不過當徐子陵轉過來向他拱手行禮時,他已經烏雲轉晴,臉上儘是笑容道:「朕此一杯酒,祝子陵馬到功成,大勝而歸!」
「皇上請等我的好消息吧!」徐子陵接過董淑妮遞來的酒爵,遙遙向王世充舉杯同慶,又飲而盡,率領眾將大踏出廳而去,而外面的親衛早就飛奔出去,拉好馬匹,一下子十數騎在皇城大御道上搗蹄如飛,直向臨時搭起地軍營而去。
董淑妮呆呆地看著徐子陵的背影,獨自一人幽幽回房去了,帶點失魂落魄似的。
而她的閨中密友榮姣姣則連忙跟上,追過去摟住她地香肩,一邊小聲地安慰著她。此時空蕩蕩的大廳多了一個黑衣人,他不知何時出現在角落的陰暗裡,雙目如鬼火一般。
在皇城軍營整軍待發之際,徐子陵把手中那個小東西餵食一頓,又拋向了天空。
城東大鄭軍地大帳裡。
「如果不是事有變故。」沈落雁淡淡地道:「幾位還真不能就這樣離開我們的大帳,就算你們推說毫無關係,但畢竟秦王與齊王為唐主一脈,為兄弟骨肉。你們秦王為親兄弟,而來使手段來強搶巧奪我們夫君這一個義兄弟地東西,可真是夠兄弟啊!」
「齊王之舉。」李靖拱手行禮道:「秦王實在不知,否則無論如何也會制止。之前之諾,還請大家以金口說過為憑。至於李密大軍之事,李某願意率秦王之下的虎賁玄甲騎兩千,來助諸位。」
「兩千人管個屁用!」杜伏威大吼道:「連老子都不敢動腦袋的神威大炮你們拿了。光出兩千人算什麼?」
「秦王殿下輕騎而來。」龐玉也拱手道:「兩千騎已經是極限,非我待不盡力而為。」
「剩下的要衛護那個什麼齊王吧?」翟嬌也大吼如雷道:「你們大唐軍如此狡猾,虧徐子陵他還當你們的秦王如兄長般尊敬,他真是瞎眼了!李密你們不用出力了,我們足夠人手,你們還是護著你們地齊王夾著尾巴回長安吧!只希望你們不要讓我的復仇軍看到,否則看一個殺一個!」
「誤會已結。」長孫無忌大咳,臉上升起一絲潮紅。弱聲道:「我們多辯無用,但是我等必為秦王出一份氣力,縱死,也要雪洗秦王所蒙受的不白之冤。」
外此時又傳來一聲,一個士兵衝入帳中。向沈落雁鞠身行禮道:「城中徐公子傳出密令。請沈軍師過目。另外在城南方向,暗哨們發現李密大軍已經離城十里,因為瓦崗軍留有精銳的蒲山公營押後,暗哨們不敢過於接近,不知他們的前軍動向如何,也未探明他們去向目的,請沈軍師定奪。」
落雁接近小竹筒,抽出小紙條看了一眼,又給邊上一直不作聲的商秀珣看了一下,商秀珣看完之後點點頭。就把那張紙片燒掉了。
這一個舉動讓龐玉長孫無忌他們眼前一亮。
原來這個一直默不作聲的飛馬牧場之主商秀珣竟然是參與決策之人。而相反,剛才那個怒氣沖沖地東溟小公主單琬晶卻不是看密令之人,由此可見。這一個飛馬牧場之主,顯然也是一個率兵打仗決策千里的人,而那個東溟小公主則不是。
看來,一直隱藏在背後的,果然有飛馬牧場的精騎相助,否則,徐子陵絕對不可能一下子就打敗突厥人的五千狼騎。
龐玉和長孫無忌對視一眼,同時肯定了心中地想法。
「夫君說了,此時瓦崗軍剛剛出城,士氣正盛。」沈落雁淡淡然道:「他建議最好在兩個時辰之後,我們才開始出兵追擊,他率大鄭軍會在一個時辰之後在洛陽殲滅殘部,楊老將軍,請率五千軍馬,進城相助。秦將軍,你率五千精騎於兩個時辰之後向城南暗哨留下地痕跡追擊。商場主,你也率五千飛馬弟子向另一邊迂迴包抄。」
「劉將軍。」沈落雁拋著一個令牌,拋向給劉黑闥,道:「請命屬下崔冬率兩千人在秦王部屬接走獨孤家及越王之後,進駐宮城。劉將軍則帶部屬精兵一萬,沿途支援,剩餘部請留在原地,等候調撥。杜總管,你也可以派出兩千人進駐宮城,不過精騎請出動,配合攻擊,你可以隨我的大軍而動,也可以自由行動。」
「王玄恕將軍。」沈落雁把案面上的一封書信遞出,讓大步上前的王玄恕接過,道:「請回稟你的父皇。」
「得令。」王玄恕口說得令,但面帶猶豫,他卻不敢反駁沈落雁的軍令,因為她不是徐子陵。
「玲瓏嬌。」沈落雁把信抽了回來,把信遞了出去,交給不聲不響滑出來地玲瓏嬌道:「看來玄恕將軍無法完成這個任務,還是讓他為本軍師牽馬吧!」
「得令。」王玄恕大喜,他驚訝中已經有決定,再也不想回去做那個洛陽的王子了。
「那我呢?」翟嬌大吼道:「怎麼沒我的事啊?」
「你守好你的西苑。」沈落雁輕描淡寫地道:「如果你敢臨陣逃脫不遵本軍師地軍令,雖然你是友軍,但小心徐公子回來賞你一百軍棍,以儆全軍。」
「得令。」翟嬌一輩子也沒有那麼開心過,雖然即將被打,可是徐子陵那個小子怕什麼,他一回來了,吼他兩聲,再挨兩棍,那就過去了。
這一個沈軍師,無非是想煞煞自己平時對徐小子的不敬,幫如此做的。
她倒是挺護著徐小子地。不過這一回為了殺死李密那個奸賊,自己挨兩棍也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