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公子。」轎子裡的尤楚紅微咳一下,溫和地道:「有空請到老身家做客,老身保證,不會有任何人不歡迎的。鳳兒,回去了。」
獨孤鳳一聽,忽然銀鈴般笑了起來,也不說話,只是朝徐子陵揚揚小手,一點兒也不在意剛才與淳於薇的鬥氣,彷彿一個得勝的大將軍般,得意洋洋地走了。淳於薇看著獨孤鳳那個驕傲得神氣兮兮的樣子,不由得小鼻子更皺了一些,還微微哼了一下。
「喂喂。」淳於薇一看徐子陵忙裡偷閒地向獨孤鳳揮手作別,不由做了個嬌人的鬼臉,一躍上前,口中微嗔道:「我沒有幫你嗎?為何你如此偏心?」
「你也要走了嗎?」徐子陵笑嘻嘻地揮了揮手,道:「那麼淳於薇小姐再見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淳於薇微帶苦惱地道:「雖然我說不出來,可是總覺得哪裡不對,這不對,她應該很生氣的,可是她沒有,還朝你笑,這太不對了!你們以前認識?」
「廢話。」徐子陵大咧咧地道:「我與你不也認識!別人朝我笑一笑就不對嗎?你的小腦袋都怎麼想東西的啊?」
「反正就是不對。」淳於薇以女孩子敏銳的直覺感到兩人總有些東西,徐子陵雖然不說,可是他對那一個驕傲的小姑娘和對自己是完全不同。而且,那個姑娘對他也是不同的,她絕對不是單單代表家族向他示好那麼簡單,她看著他的眼神跟自己都有些不同,那種感覺太不對了!
「師妹。」拓跋玉看了遠處的吐谷渾王子伏騫,忽然微微一笑,溫和有禮地向徐子陵拱手道:「拓跋玉與徐公子再見,不勝歡喜。今晚觀戰之後,心中敬佩更勝往昔。徐公子,告辭了。」
他的話代表了突厥另一方的意思,那就是看到徐子陵強勢,願意暫時放下以前的恩怨,表示自己一方的誠意。反正他們是外族之人,正好作壁上觀,靜候洛陽之亂。
現在洛陽暗潮洶湧。正是他們這些外族人大看熱鬧大滲勢力的好機會。
知世郎王薄一看尤楚紅的轎子走了,過來拍拍徐子陵的肩膀,哈哈一笑,也不言語,飛身走了。
「我從來也不會拍拍屁股就走人的!」吐谷渾的伏騫王子大笑如雷道:「我邀請幾位三天後的晚上到曼清院一聚,到時聽說尚大家也會出席呢,不知徐公子及幾位是否賞臉?」
「尚大家會到?」侯希白一聽雙目發亮。馬上報名參加,道:「我們一定到。」
巨舟拍水,槳櫓齊動,那華燈搖拽處,洛水之上,那一條條大小燈船,紛紛起航,於伏騫王子的豪笑聲中。漸漸遠去。
拓跋玉向徐子陵再施一禮,帶著長叔謀和庚哥呼兒也緩步而沒入黑暗。他們一離開,幾處屋簷之上的原來張弓搭箭的黑影也紛紛撤離,這是那個畢玄親手訓練出來的『多北塞』十八騎。如果沒有這些神箭手在暗中虎視眈眈威懾著,想信與長叔謀有牙齒印的伏騫王子不會離開得那麼容易。
淳於薇玉指一邊旋著那小巧的彎刀,一邊笑嘻嘻地道:「下次再有架我一定幫你打,絕不會再讓人搶了。喂喂,你說我幫你打架了,你會對我說那個『愛的宣言』嗎?」
「不會。」徐子陵一邊給宋師道療傷,一邊微笑道:「因為那會教壞小孩子。」
「哪裡有小孩子?」淳於薇好奇地向四周打量一下,最後看到四處大街人影全無,才明白徐子陵說的是自己,不由大嗔道:「你敢小看我?本姑娘……嘻嘻,下次讓你看看我的寶貝,你就知道本姑娘長大了!」
淳於薇那大膽的言語一出,差點沒有讓跋鋒寒和侯希白摔倒地地上。
「我走了。」淳於薇一邊蹦蹦跳跳而去,一邊回頭揚聲著:「下次記得跟人家說喜歡我喲!」
看見這一個鬼精靈也走了,跋鋒寒再也堅持不住了,不禁一下坐倒在地上。就連沒有受傷的侯希白也帶點誇張地擦拭了額頭一把,歎道:「這個外族的小美人還真是夠大膽的,喂,刀劍狂人,你們外族的女孩子是不是都這樣啊?」
「我懶得理你。」跋鋒寒一放鬆,只覺現在全身差點沒有散架,沒好氣地回道。
「刀劍狂人的情人跑了,脾氣不好那是自然的。」徐子陵伸過來一隻手,按上跋鋒寒的後心,也給他輸一股真氣過去療傷,口中卻調訕道:「看來還是多情公子好一點,『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
「啊,我喜歡這話。」侯希白一副此言深得我心的表情,差一點沒有讓跋鋒寒拔刀砍了他。
「聞說李閥之中有一超強高手。」徐子陵此時忽然左言而它顧道:「名李神通,為閥主李淵之弟,在江湖廚房卻尤過其兄,擅使三戈戟,鉤、啄、割、刺變化萬千,名震北方。不知大家可曾有幸見過其人真容呢?」
「不曾。」侯希白搖了搖美人扇,搖頭又擺腦地道:「雖久聞其名,從未謀面也!」
「那我們請李前輩出來一見如何?」徐子陵扭頭衝著黑暗之中的一個方向微笑道:「李前輩的奇功驚天絕世,不知前輩是否願意出來。讓我們幾個小子可幸一睹前輩真顏呢?」
「徐公子過謙了。」黑暗中有人大笑道:「李某多次聽世兄提起過徐公子,心中好奇,所以過來看看。」
「啊?」徐子陵微微詫異地問:「秦王殿下離開洛陽了嗎?」
「世民已經起了。」黑暗中那人揚手飛出一物。直射徐子陵的面前,徐子陵接過,是一封用火漆封上的信箋,正想開口再問,黑暗中有人掠空而去,遠遠傳來一聲長笑道:「李某看徐公子挺對眼的,可是李某今趟還有事。下次就一起喝酒好了。」
「這就是李家中人。」徐子陵微笑地對跋鋒寒他們道:「個個都牛屁哄哄的。」
「難道我們自己就可以喝酒嗎?」跋鋒寒最看不得大閥中人那個高高在上,哼道:「如果不是要配合徐小子你來演戲給那個李神通看。我早上去試試他的三戈戟牛到什麼程度了!」
「你現在不是他的對手。」徐子陵笑咪咪地道:「他的確要比你牛一些。」
「還好你說現在。」跋鋒寒豪氣地長笑道:「今晚一戰,我跋鋒寒又提升許多,等過些日子我完全將這些戰鬥的經驗融合貫通,必然又大進一步,到時再看誰能笑到最後了。」
「那就恭喜跋鋒寒公子了。」徐子陵大笑,抱起宋師道。朝正大搖美人扇的侯希白笑道:「多情公子,雖然沒有美人,不過有美酒,你要不要來喝一杯?哎,師道大哥,你醒了?你怎麼樣?要不要喝口水?看見你沒事,我放心多了。你知道你是天刀之子,可是你也不用拼得那麼盡吧?」
「我……也想喝酒……」宋師道微微一笑,道:「不過……我更想聽聽……你關於喝酒的詩……」
「天哪!」徐子陵一聽暈頭了,道:「現在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打我那些留著泡小美人用的詩的主意?」
「說一個……好久沒聽了……」宋師道因為徐子陵不遺餘力地救治,小命總算是保住了,雖然現在還極是虛弱,不過說話卻是無礙。
「我也想聽聽看。」侯希白一聽吟詩作對。他來興趣了,道:「如果沒有美人。那麼是無聊了點,可是有美妙詩篇來和美酒那也還過得去。現在反正沒什麼事,我參加了!」
「是不是真的?」跋鋒寒則表示懷疑:「這一個揚州的小混混還會吟詩?他粗言粗語地罵人我倒是見識過多次,想不到還會吟詩啊?都會吟什麼?不會是青樓紅阿姑那些枕邊風流詩吧?」
子陵哼了一聲,抱起宋師道就走,一邊頭也不回道:「我不會?我一開口嚇死你!」
「廢話個屁。」跋鋒寒飛身自地面上彈行,撐一個懶腰道:「有本事你就嚇唬我試試!」
「我聽聽,我且聽聽如何。」侯希白一邊跟上,一邊裝出行家的樣子,大搖著那把天蠶絲織就的美人扇大笑道。
「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徐子陵淡淡地問。
「咦?」這是跋鋒寒下巴掉到腳面上之前的聲音。
「啊?」這是侯希白美人扇掉到地止之前的聲音。
「新豐美酒斗十千,洛陽遊俠多少年,相逢意氣為君飲,繫馬高樓垂柳邊。」徐子陵又拋一個書包。
「……」兩個四目交投,各看到對方眼中的那種難以置信有如彷彿見了鬼一般。
「嘿嘿嘿!」徐子陵怪笑道:「你們還敢小看揚州的小混混不?雖然我是一個小混混,可是在我鄉下,隨便一個教書先生都會吟上一百幾十首詩的,如果我每吟一首詩,你們就喝一大碗酒,保證可以讓你們活生生地淹死!你們還傻楞幹什麼?喝酒還有人用八抬大轎來請嗎?」
「哈哈哈……」跋鋒寒放聲長笑,大踏步上來,在徐子陵的肩膀上狠揍了一拳,大笑道:「難怪你裝神弄鬼的本事那麼厲害,原來肚子裡倒也有一點真貨色!」
「同意。」侯希白呵呵地超級同意道:「難怪徐兄身邊總是那麼多小美人追著,原來徐兄有大才深藏不露啊!」
「你們應該……再裝久了點……」宋師道笑道直咳嗽,不過仍然大笑不止道:「你們越不信,那麼他就會更氣惱,就會吟詠出更多的詩句來,可惜……咳咳……」他的命也去了大半,不過最關心的,仍是徐子陵的詩,這讓徐子陵既是好氣又是好笑。
不過人生在世,有他們這樣的好友知己,還有什麼遺憾呢?
徐子陵想到這裡,忽然縱聲長笑,笑聲響徹整片黑暗,跋鋒寒他們幾個一楞,不過一聽那笑聲極是放縱和歡喜,馬上加了進來,個個放聲大笑,於洛陽這一個空燈暗的御道大街。
四處空蕩幽暗,寂靜無人。
天空星光黯淡,夜涼如水。
幾個意氣風發的年輕人正在放笑大聲,笑聲如歌,久久不盡,裊裊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