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師仙子不在天宮玉闕里過些悠哉的日子,找我等蟻民何事呢?」徐子陵問?
「徐兄知道,」師妃喧清淡自然地道:「妃喧乃是帶髮修行之人,徐兄如何一出口便相戲?妃喧自然不吝區區之名,但恐徐兄言失謗佛,增添罪業。」
「說一聲師仙子怎麼就變成謗佛了?」徐子陵大笑道:「我錯了,那我還是換個合適的稱呼吧,師尼姑!」
「區區世間俗名,」師妃喧微微點頭道:「妃喧並不在意,徐兄隨便即可。」
「看來你讓我氣得多,」徐子陵驚歎道:「心境進步不小啊!你說你不再執念世間之名,自然是好的,用意更善,可是你真的能不執著而放開一切嗎?我不信你會自心裡一點兒也不在乎,要不,你叫一聲師小豬我聽聽,如果你叫得出,那我就相信……」
「師小豬,」師妃喧微微一笑,幾乎化身那洛水之神乘風而起,並不因口中戲言而減半分聖潔,看得四人又一陣目光發楞。師妃喧唇角帶點笑意地看著徐子陵,用她一貫的清淡自然的聲線道:「徐兄總是喜歡咄咄迫人呢,不過既然破塵離俗,自當放棄一切。記得當日徐兄戲言妃喧,指出妃喧六根不清,執著世間種種,妃喧回去一直深思不止,最後於徐兄之言中悟出一點。心中歡喜,特於今天來告知妃喧心中所悟。」
「快說來聽聽。」徐子陵一聽,哈哈大笑道:「這聽起來似乎不是壞事,莫非你準備把那『色空劍』當了請我喝兩杯?」
「色空乃凡塵利劍,」師妃喧微微一笑,道:「如果有日妃喧不再奉師尊之聖意為世奔忙,贈予徐兄又如何?妃喧心中真正所悟到的是,若真到涅盤彼岸之日,絕不願有凡世種種之絲絲能挽住妃喧之心。所以,就是之前徐兄提過的肉身,妃喧此一具皮囊,如果徐兄肯收下,亦可盡贈予徐兄你。」
「不會吧?」這一回,輪到徐子陵無語以對了。他還好點,邊上的跋鋒寒、宋師道和侯希白那下巴早掉腳面上了。
「不過徐兄見諒,」師妃喧清淡自然得微笑道:「請恕妃喧不能按照徐兄之言來理會此皮囊了。」
「啊,看來我今天真是走大運了,」徐子陵大笑道:「發達了,發達了!你不聽我之前的建議我也沒有辦法,可是你能不能小心點,不要把你那未來屬於我的身體給碰花了,行不?」
「那妃喧一定小心點,」師妃喧一看徐子陵裝著那一付欣喜若狂的樣子,不由噗哧一下笑了,如金色的陽光自烏雲處探出,照亮四方世界。道:「與徐兄交談不但令人深思,而且惹人發笑。每每想起,妃喧總是忍俊不住,就是前些年加起來還沒有笑過如此之多呢!」
「你的確應該多笑點,」徐子陵同意道:「要天天板個小臉,不苟言笑,別人一看,還以為你是棺材鋪老闆的女兒呢!大家又沒欠你十萬九千七沒有還,你多笑點沒錯!再說,你沒有聽過『笑一笑,十年少』嗎?你會因為常笑而青春常駐,你總不是把一個已經變成了老太婆的肉身送給我吧?」
「妃喧愚鈍,雖心相向,卻不敢言定有那涅盤之日呢!」師妃喧微微搖頭,笑道:「此事可日後再言,但今天妃喧還有一事來見徐兄的,徐兄可否聽妃喧一言?」
「說,」徐子陵大樂道:「儘管說來聽聽,你還準備送我什麼東西,和氏璧?」
「徐兄所言那物早屬徐兄,」師妃喧看向天上的月光,靜看好一會才淡淡道:「妃喧不過隨口提醒徐兄莫忘了守護之責罷了。妃喧此來,乃是約戰一人,如果妃喧不幸身亡,如果徐兄不嫌棄,便收下妃喧殘軀。萬望徐兄不計之前妃喧之種種,也望徐兄能如妃喧之念,為紛亂之世為天下萬民出一份心力,可否?」
「看來你今天是來找我交待身後事的。」徐子陵點點頭,斂起笑意,裝著一本正經地道:「啊,看徐人已將死,其言也善的份上,我就馬馬虎虎地答應幫你收屍好了。」
「如此多謝徐兄了。」師妃喧微微一笑,卻再沒言語。
她目光低垂,氣息輕淡,靜靜地看向那洛水,彷彿那心神早讓那緩流的洛水帶走,帶到了一個不知什麼空間去了,沉浸其中,久久不醒。
「好強。」跋鋒寒輕輕碰了一下徐子陵,表示他心中的驚震。
「我完全沒有把握。」宋師道卻搖頭歎道:「她雖然還沒有提升內息,可是我能感覺到她絕對遠勝於我。」
「如果可能,」跋鋒寒豪氣萬丈地道:「真想跟她也打上一架!哎,徐小子,我們都說了好半天了你怎麼不接茬啊?這不像你啊!」
「我在看人,」徐子陵隨口答道:「沒空說話。」
「你在看誰?」跋鋒寒一看徐子陵沒有去看師妃喧,反倒看著天上的月光,奇問道。
「像嫦娥一般的月光精靈。」徐子陵歎息道。
跋鋒寒和宋師道一聽,忽然發現天上正有人踏月而來。那人一雙赤足,踏著月色,如飛天妙舞,緩緩而降。她身後有一個長長的飛翼,由身上一條有如臂指的絲帶所控,似生雙翼般,飄舞而下。
如果說師妃喧是洛水之神,那麼那個人定是月光仙子。
她的出現,讓整個天地黯然失色。她的身上似有一種極之玄妙的引力,彷彿能將一切光華都引到那完美無瑕的嬌軀玉體之上,為她增添絲絲照人的靈秀,為她點綴滴滴拱月之神魅。
如果那個洛水女神般的師妃喧能將一切環境都變成如夢如幻,有若空山靈雨般的勝境。那麼她就可以將一切環境都融入其中,無分彼此,似乎環境一風一樹一石一水,似為她而生,似為她而有一般。她踏月妙舞而來,不歌,卻早已於人心中成為絕唱。
天下之間,還有誰?
能及得上這一個踏月御風而來的赤足精靈呢?
「姐姐來了?」師妃喧一看婠婠以一種完美到極致,讓人幾乎不可呼吸的妙曼之姿緩緩飛降,微抬起明眸輕笑道:「今晚妃喧心願已了。再無牽掛,可以與姐姐分個高下了呢!」
「是嗎?」婠婠一聽,微旋那風吹即飛的妙軀,把那蕩漾著美酒般香醇靈液的星眸看過來道:「原來找了婠婠未來的夫君來觀戰呢!難怪妹妹如此有把握了,妹妹不是用什麼來勾引我家那個花心的小丈夫了吧?看妹妹胸有成竹的樣子,想必是計策成功了呢!」
「喂喂,」徐子陵一聽,歡喜地大叫道:「婠大姐是什麼時候決定準備下嫁給我這小混混的呢?我怎麼不知道?我不知道怎麼去喝你的喜酒啊?」
「剛剛,」婠婠微微一笑,笑得星月黯然無光,道:「你不知道?」
「知道了,」徐子陵驚喜地道:「我們什麼時候去洞房?須知道春宵一刻值千金啊!我們還等什麼?」
「等我把這個不知讓你這個小冤家答允了什麼條件的妹妹打敗之後。」婠婠輕笑道:「你等著,你若是乖乖地站在那裡不動,想必你那什麼春宵就不遠了。否則就別怪自己大手大腳把機會揮霍掉了。」
「好濃的酸味。」反應過來的跋鋒寒大笑道:「原來再美的女孩子,還是喜歡呷醋的。」
「如果女孩子不喜歡吃醋,」徐子陵下斷語道:「那麼她一定是個假冒的變態!要不就是個不男不女的人妖!越美的女孩子除了越動人之外,還越能吃醋,否則你那個巴黛兒如何剛來,人還沒見著,就能吃上你的驚天大醋呢?」
「幸好我現在還沒有這種苦惱,好險好險!」宋師道帶點慶幸道。
「靠!」他得到的是徐子陵和跋鋒寒的憤怒鐵拳,這就是幸災樂禍不理他人感受的下場。
「我倒是一直很渴望這種苦惱,越多越好!」侯希白帶點失望道。
「哪!」他得到的是徐子陵和跋鋒寒的鄙視中指,這就是多情花心貪婪不知厭足的結果。
那邊天津橋上的兩女,雖然口頭上以姐姐妹妹相稱,但是兩人身上的氣息卻一升再升,兩人俱在凝聚最大的功力,準備對千百年來代代相鬥不息的宿命之敵以最強的一擊。
師妃喧背後的色空劍還沒有出鞘,就微微震響,有一種禪音梵唱於整個空間浮現。剎那間,伴之而起的是那淡淡的金光,在師妃喧的身上向四周淡淡延伸,等延出十丈空間,又緩緩凝聚,最後變成一朵巨大的金色蓮花,美妙得如夢似幻,似虛還真。
師妃喧飛身天空,似乎足踏那巨大的金蓮,聖潔莊嚴,步步生花,向那邊的婠婠飄去。
婠婠卻赤足踏地,渾身佇立不動,天魔絲帶飄飄獵動,似有生命般舞動,她身邊的整一個空間都讓那越來越濃的天魔之氣陷凹下去了,裡而除了撕裂和扭曲,再無其它。
在她身邊一個不算太大的範圍之內,所有的東西,都讓那些詭異的魔氣撕得粉碎,一層層,一片片,一點點,就連空氣,也彷彿有一隻無形的魔手將之揉碎了一般。淡淡的魔氣越來越濃,中間似乎還有一個巨大的漩渦,它在作一種怪異又奧妙無比的旋轉。
在最中心,在婠婠的手心之處,在那無限漩渦的終點,彷彿連光也逃不過那些魔氣的吸引,似乎天地萬物都在被慢慢地吞噬進去,最後,又無痕無跡、無聲無息地消失。
聖潔無瑕慈悲莊嚴的金色寶蓮,與那個詭魅奇奧吞噬萬物的天魔之漩,在兩女手中,以一往無後之勢,向對方疾轟過去。
剎那間,整個天地變得黯然失色,星月無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