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一艘巨舟之上。
徐子陵的對面坐著那一個人,那個人正用奇銳無比的眼光看著徐子陵,那個病書生京兆寧在他的下首相陪,不過卻嘴角含笑,目光和善。
坐在徐子陵對面那人年在五十歲間,身材修長,腰板筆直,唇上蓄著一把刷子似的短髭,清俊的臉上有種曾經經歷過長期艱苦歲月磨練出來的風霜感覺,或者是由於他眼斂出現一條條憂鬱的皺紋加強了感染力,又或者是如鑄似鼎般的男子氣概讓他看起來極是成熟穩重。
他的雙目精光爍爍,深邃嚴肅得令人害怕,與他掛著的笑意顯得格格不入,形成極其怪異的特別風格。
這就是一首『無向遼東浪死歌』吹響起了整個中原大地起義號角的知世郎王薄,他現在竟然與徐子陵隔座相對。
「好一個揚州小混混。」王薄大笑如雷道:「年紀雖輕,膽子倒挺大的。」
「好一個遼東知世郎。」徐子陵也大笑道:「年紀雖老,武德倒挺高的。」
「哈哈哈,是啊,老夫是老了。」王薄哈哈大笑道:「特別在你們這些年輕一輩的面前,我們這些老傢伙都顯得快老掉牙了。如果早些遇上你,我就不會白白把勢力就那麼送給李密那個不忠不義叛逆謀上的傢伙,可惜啊,太遲了!」
「呵呵,沒事,小子有的是時間和精力。」徐子陵微笑道:「世上有些東西一步一步來,也許會更好玩一些,也更穩一些。知世郎知世,應該聽過『人生無常,盛極而衰』這一句話。有的時候,看到好的,不一定是好的,看到不好的,它不一定不好。有些東西看起來很強大,可是也許來陣微風一吹,它就倒下了。」
「如果你不叫做徐子陵。」王薄聽了之後,頓了頓,又爆發起一陣大笑道:「老夫就會拍桌子把你趕下船去。哈哈哈,老實說,雖然個人來說,我有點欣賞你這個小子的能耐,可是,站在大局來看,我一點兒也不看好你。」
「有一天你會改變這種想法的。」徐子陵淡淡而笑道:「很高翔與知世郎一席話。今天小子還有事,就先行告辭了。」
「站住。」王薄大笑而喝道:「你這個小子脾氣倒不小,一言不和便敢頂撞老夫?不過這也難怪,任憑誰聽到了不好消息都會心情惡劣的,老夫完全明白。不過想最後再說一句,如果你徐子陵有本事,就打敗李密給我看看,如果你真的能夠做到,我王薄再等著你來商談。否則,你也別怪我不給你機會。」
「也許。」徐子陵微微一笑道:「王公您會在某一天來找我談呢!」
徐子陵臉上那自信滿滿的笑容讓王薄一愣,直到徐子陵轉身而去後,還一直怔怔的出神,久久不言。
「王公。」病書生京兆寧試探的問道:「您真的相信這一個徐子陵會打贏李密?那怎麼可能?李密兵多將廣,本身又雄才大略。有滎陽重城屯兵訓練,又有洛倉積糧,在戰場上更是戰無不勝,如此虎狼之師,豈是區區一個徐子陵所能抵抗的?就算洛陽是天下名城,可是王充那個老狐狸又怎麼輕易就把所有的東西都交託於他?現在洛陽內憂外患,這一個徐子陵就算會飛,也無力回天!」
「雖然我也是這般認為。」王薄微微搖頭,道:「可是心中也有一種古怪的感覺,這個徐子陵他笑得很自信,這不像是裝出來的,所以覺得有點奇怪。」
徐子陵走在洛陽大街身上,正準備溜去會會劉黑闥。
剛在百餘斥候的關注下走了兩條街口,忽然有一輛馬車自街角轉出來,擋在徐子陵的面前,那車前的遮簾布還沒有揭開,裡面就傳出一聲獅子吼,比起佛門正宗的獅子吼有過之而無不及,只不過這一把聲音是天生的。
「姓徐的臭小子!」那聲音震得半個洛陽都在搖撼,周圍的瓦片沙沙作響,來往的人們無不嚇得面無人色手足顫抖,只聽那粗獷如鑼的聲音大吼道:「你給本大小姐站住!你一看見我就躲,是什麼意思啊?」
徐子陵一聽這個聲音,那下巴就快掉在地上了。
「翟…翟…大小姐?」徐子陵一看那小小的馬車不可思議的跳出一個龐然大物,那自史前就消失了的物種,一個暴君霸王龍轟然的跳下來,重重的立在自己的面前,居高臨下的用一雙銅鈴大小的眼睛瞪著自己,那鼻子還氣得冒著白氣,心中不由大叫不好。
「素素呢?」那個母暴君霸王龍自然就是整個大唐裡最高大最強壯的女人,翟嬌翟大小姐,她一把揪起正嚇得有點手足無措的徐子陵,惡狠狠的問。
「在,在家。」徐子陵好半天才回過神來,道:「她在家呢!」
「她是我最喜歡的婢子,你要是敢欺負她。」翟嬌揚起沙包大的拳頭,威嚇的吼道:「小心本大小姐揍死你!」
「呵呵。」徐子陵一聽,呵呵笑道:「在你沒有揍死之前,你已經快把我嚇死了。大小姐什麼時候來洛陽了啊?我怎麼沒有看見有人灑水掃道來歡迎你啊?」
「還灑水掃道。」翟嬌怒氣沖沖的吼道:「連你這個傢伙都不聽我的話了,還有誰會在乎我這個過氣的大小姐啊?現在李密奸賊威風凜凜,洛陽這些王八蛋不把老娘扭送到李密奸賊那裡,都已經算仁慈了!你說這些是什麼意思啊?你膽敢羞辱本大小姐?你找死是不是?」
「不敢。」徐子陵微微一笑道:「誰膽敢動我們翟大小姐一根汗毛?小心讓大小姐你一根汗毛就把他給砸死!呵呵,原來屠總管也來了啊!近來還好嗎?」
沸徐子陵最後一句,自然就是對一直忠心耿耿的跟著翟嬌翟大小姐的總管屠叔方說的。
騰上多了幾分風霜的屠叔方一見徐子陵,也微微點頭而笑,回道:「一會兒我給你介紹個人,這個人可是聞子陵你的大名就、已久,心中極是崇拜你呢!」
文「有什麼事先擱一邊。」翟嬌大咧咧的吼道:「今天你得跟我走!怎麼?還要本大小姐親自動手請你不可?」
學「呵呵。」徐子陵聽了大笑道:「大小姐還是讓我的手臂逃過一劫吧!翟大小姐您這一年多想必是日夕練功吧?怎麼變得這麼厲害了?現在像個高手的模樣了!」
「比不上你徐公子那麼威風!」翟嬌聽了大怒,不過想一想,後來倒也有幾分得意之色,吼道:「沒有真功夫,如何能夠手刃李密那叛主的奸賊?說,你這個臭小子幫不幫我?你要敢不幫,你得把素素還我!你笑什麼啊?沒個正經的,本大小姐說話有什麼可笑的?要不看素素的面上,本小姐一定撕了你的嘴!看你還敢不敢取笑本大小姐!」
「笑只不過是表示歡喜。」徐子陵呵呵笑道:「沒有取笑大小姐您的意思!呵呵,我要一看大小姐就痛哭流涕,那才糟糕呢!」
「還廢什麼話啊?」翟嬌費勁的鑽入馬車之內,再艱難的回頭大吼道:「上車啊!」
「我剛吃過飯。」徐子陵可不敢直說那馬車根本就不可能再擠進一個小螞蟻,裝著一本正經的道:「正好想散散步,小姐在前先行,我與屠總管馬上就到。」
「越活越回去了。」翟嬌怒吼道:「虧你還是個大老爺們,彆扭的像個小姑娘一樣!不管你了!」
看見那兩匹馬噴著重重的鼻息費勁的拉著翟嬌翟大小姐離去,徐子陵微微擦拭一把冷汗,轉面對屠叔方微笑道:「屠總管進步好像也不小,不知道手下的兒郎們訓練的怎麼樣了?」
「有子陵的訓練方法。」屠叔方一看翟嬌離去,拍了一下徐子陵的肩膀,哈哈大笑道:「我老屠辦事,你儘管放心,現在都已經差不多了,到時只要你開口,隨時拉出去都可以。只是兵刃方面子陵得想想辦法。這些日子讓李密老賊迫的緊,連菜刀也沒一把好的,縱有金子買不到東西也不頂用啊!」
「放心。」徐子陵點點頭,道:「屠總管只要把人訓練好了,那別的一切都沒有問題。」
「時間太短了,」屠叔方微微點頭道:「要不然我保證給你整一支滿意的隊伍出來。子陵,快來,我給你介紹一個人,他是個人才,保證子陵看的歡喜。」
屠叔方說的人才自然就是翟讓那個不記名的徒弟宣永。
宣永是之前翟讓私軍的首領,一直在外,徐子陵當時自然不可能去親近他,不過現在時機已然成熟。
這一個翟嬌現在最為倚重的復仇義軍的首領大約二十七、八左右,長得威武軒昂,背掛一枝形狀古怪的兵器,一派能在千軍萬馬中取敵酋首級若探囊取物的猛將格局。他得眸光靈活,濃黑的眉毛微往上揚,襯起他稍長的鼻子和略高的顴骨,闊嘴巴的兩角露出從容的笑意,單論氣度,就可以使人感到他確有大將之風。
說到武功,他甚至比屠叔方還要稍低一籌。
不過這個宣永身上卻有屠叔方沒有的可以統領全軍的那一種大將之風。
初見徐子陵,宣永眼中帶有一種莫名的崇拜和尊敬。作為一個需要負責統領整一支追隨翟嬌他們這些復仇義軍的首領,宣永知道統領管好屬下士兵是何等艱難。
他更知道要帶領人數稀少力量薄弱又士氣低落的他們走向勝利,反擊李密,更是難以登天。
不過自徐子陵以竟陵孤城擊敗江淮十萬大軍之後,當他知道徐子陵化名衛晶幫飛馬牧場減滅四大寇和挫敗瓦崗軍之後,他覺得自己的面前猛然打開了一扇前所未有的大門,照亮了他得整個心田,原來,力弱並不是不可以勝強,原來人少並不是不可能勝多。
原來人的計策和能力,是可以逆轉乾坤的。
所以,作為同樣統領士兵御下部署的宣永,對屠叔方口中的徐子陵簡直驚歎和崇拜到了極點。
他不下百遍的設想過,如果自己來守竟陵孤城,以數萬從來也沒有受過訓練的民眾,以數丈城牆,來對抗擁有齊全攻城器械的江淮十萬大軍,如果換自己來守,那會是什麼後果。
當然,答案永遠只有一個,那就是慘敗。
所以,宣永對於一個擁有無數神秘身份卻每一個都震驚天下的徐子陵,佩服到了五體投地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