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已經是江淮軍進攻的第九天,誰也沒有想到,在十萬大軍日夜不停的瘋狂進攻之下,小小的竟陵還能夠苟活下來。
老將軍馮歌回想起這九天來,恍若隔世。
幾乎所有原來的竟陵守衛都不在了,除了個別的大將之外,原來的竟陵守衛和新招來的新兵義勇三四萬人,全部倒在城頭之上。現在還站在竟陵城頭的,除了那一個九天來一直奮戰不息永遠不敗永不言棄的徐子陵公子,就是為他所感動決意追隨他而戰的竟陵百姓們。
在這些人之中,有男有女,有滿臉稚氣的少年,也有一臉皺紋一臉苦相的老人。
現在的竟陵城,只要他是人,他就會參與到守城之中去。
現在竟陵城那些箭剁早就讓對方的投石車投平,整個城牆,也崩陷處處,江淮大軍不但把整條護城河填平,而且將整一片東城牆都用投石車投成沒有任何遮攔的禿牆,那個唯一的藏身之處,那個城樓,也早在江淮軍無數燃燒巨木的投擲下化作了一片火海而崩潰。
竟陵方面為了阻擋攻城而來的江淮軍滾下的木石,已經把整面東城牆下填成一個斜坡。這一片斜坡,使整個竟陵民居木石的總和。這一片斜坡,埋葬了江淮足足三萬以上的大軍。整一個竟陵,再也沒有一間比人還高的民居了,竟陵的百姓為了守城,甚至連他們的牆下基石都挖了出來。
獨霸山莊也化為烏有,它的所有金銀珠寶綢緞之類,都讓徐子陵分發到竟陵百姓的手裡,可是這個時候,那些東西還比不上一張薄薄的大餅。最少,再薄的餅都能讓人果腹,而金銀珠寶,只有光瞪眼。都是自五天前江淮軍想出圍三缺一的戰策,竟陵的富戶就不住地偷偷逃亡,最後在這些人的蠱惑之下,也有少量的百姓出逃。
可是更多的人相信,天下最安全的地方,就是竟陵。
因為在竟陵的城頭,站著一個血紅殺神般的徐公子。
自第三天起,嘗到強力抵抗的江淮軍就打出各種各樣的條件誘惑徐子陵離城,比如只要徐子陵離城,江淮軍將在攻下竟陵之後,將裡面的所有財物分出一半給與他作為贈禮,前事不計。可是徐子陵將所有的金銀珠寶全部分發給每一個竟陵百姓,徹底粉碎了江淮軍的誘惑。
第四天,江淮大軍又許下重金,於周圍請來江湖中的高手,包括在前段時間活躍在襄陽的「擁江聯」,杜伏威又與襄陽城主將錢獨關訂定相互不攻之約,請來了襄陽漢水派的高手助陣,一同而來的還有其他幾個小門派的幫手,總共兩百人,喬裝成普通士兵,殺上城頭。
這一戰,血戰經日。
強大的敵人連吊橋和城門都打開了,就在竟陵所有人絕望之際,徐子陵渾身爆發了比天上陽光還要熾烈的金色,他手裡拿著一把金色的怪刃,威武有若神明,他獨力守在吊橋上。城門之前,有他在那,沒有人得以寸進。
他與兩百高手血戰一日一夜,在強橫地斬殺了上百高手之後,終於迫退了江淮軍。
等到他重新回到城頭去的時候,他身上的傷痕纍纍,幾近百道。不過他斬下的人頭足有千人,不少還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高手。在位他洗滌身上的鮮血和包紮傷口之時,整個竟陵之人淚如雨下。
第五天,也是最艱苦的一天。因這天江淮軍大總管杜伏威親自出手,在十數高手的相助下,輪番血戰,幾乎將徐子陵一個人強行打壓住,而竟陵方面也差點讓江淮軍強攻得手。不過此時徐子陵終於等來他的第一個援軍,一個叫刀劍狂的外族武士,他代替徐子陵守在城頭,抵禦了江淮軍五天來最是瘋狂的進攻。
徐子陵與江淮軍大總管血戰經日,以徐子陵重創而杜伏威吐血而返而告終。
在那一天,整個竟陵的百姓都在祈求太陽早些下山,**夜色*(禁書請刪除)*(禁書請刪除)早些降臨。因為江淮軍不擅夜戰,他們祈求天色早些黑下來,杜伏威好早些撤兵。看著徐子陵讓江淮軍十數個真正的高手夾攻,而整個竟陵無一人能為他分擔一分氣力,所有的人心裡都痛苦異常。
所以,他們只有希望上天憐憫,讓**夜色*(禁書請刪除)*(禁書請刪除)早些降臨。
上天沒有聽到所有竟陵百姓的祈求,不過,有一個人聽到了。在落日遲遲不肯墮下江面時,徐子陵又等來了第二個幫手,一個白衣文士,他使著一把閃動金光的寶劍,劍聲隱隱有禪音吟哦,劍聲隱隱有佛光正氣的他三劍迫退了同樣受創不輕的杜伏威,救下了幾近虛脫的徐子陵。
不過這一個援手之人並沒有像那個刀劍狂人一般,他甚至不肯接受全體竟陵人的挽留,飄飄而去。
第六天,飛馬牧場的援軍終於到了竟陵的城外,不過他們沒有能突破江淮軍的阻攔,沒有能突進來。他們的到來對竟陵絲毫無助,只是每一個竟陵人,都得到了極大的精神鼓舞。原來徐公子說的沒錯,飛馬牧場的商場主並沒有像江淮軍所說的那樣,並沒有捨棄他們。
他們來了,終於來了。
與飛馬牧場同樣強大的江淮騎軍分兵作戰,持著人數和訓練,將心急來救的飛馬戰士遠遠的驅出竟陵百姓的視線。在那一天,江淮軍每隔一個時辰就在城下宣揚一次,說他們已經將飛馬牧場所有援軍殺掉或者俘虜的消息,甚至找了不少人假冒飛馬牧場的商場主向徐子陵喊話。
可是,徐子陵立於城頭,始終不為所動。
第七天,江淮軍將所有逃出城外的富戶和百姓綁到城前,命令竟陵投降,否則就將他們的親人族人斬殺當場。這一次,竟陵百姓頭一回代替徐子陵作了一個決定,那就是誓死不降。
上千竟陵富戶和他們的下人全部斬殺於陣前,那人頭堆起來簡直就像小山一樣,可是,這並沒有嚇倒竟陵中人,相反,更迫起他們的抵抗之心。
第八天,那個白衣文士又出現在兩軍陣前,他約見杜伏威,希望化解雙方戾氣,不過遭到江淮軍大總管杜伏威的斷然拒絕。那個白衣文士駐足於陣前,看了一眼城頭之上的徐子陵,再次飄然而去,他還是沒有留下助徐子陵守城。
不過這個人的不仗義更加激發了竟陵百姓的怒氣,他們蜂擁而上,搶過了垂垂欲倒的守衛們的刀槍。婦人們把那些死也不肯下城頭的士兵拖下了城牆,讓她們的丈夫兒子,代替守在城頭,站在那個一直佇立城頭的徐公子他的身後,讓他知道,他絕對不孤單。
就算天下人都不肯幫助他,那麼還有竟陵的百姓,他們願意做他的後盾。
竟陵的百姓,絕對不會讓那個刀劍狂人,那個外族之人用那種嘲諷的眼光看著他們的。他們要讓那個刀劍狂人知道,想必起這一個外族人的朋友,竟陵城人比他更有資格和更有誠意站在徐公子的身後。
與竟陵守衛相同的是,經過八天瘋狂進攻的江淮軍,也疲倦到無經復加的地步。
他們之中甚至出現了少量的逃兵。
這一切當然不是來自竟陵方面的壓力,而是來自大江之上。在第八天上午,大江之上來了一支古怪的船隊,他們將攔阻的江淮水軍的船通通都砸翻,弄沉,或者放出大火,將它們通通燒燬。江淮軍的水軍雖然不及陸上步兵有名,可是在群雄之中也是有數的。可是卻讓那支古怪的船隊打得落花流水,毫無還手之力。
看著江上那熊熊大火,江淮軍第一收攏了兵力,他們退回了岸上,但仍然圍城不去。
與此同時,江岸的另一沿,飛馬牧場的商場主業帶著數千騎兵與江淮軍對沖,她並沒有像江淮軍謠言那樣被擊敗或者俘虜,她衝出了江淮軍的包圍和阻擊。
商場主甚至還派出了最得力的部下,殺出血路,前往竟陵,說只要竟陵方面固守,永不放棄,飛馬牧場已經全力支援,竟陵之圍終有解圍之日。
第九天,江淮軍瘋狂了。
他們一邊分兵抵住飛馬牧場的戰士,一邊立起來木寨設拒鹿馬下尖樁防禦著那支船隊登陸,一邊瘋狂的進攻,想借最後之力,強攻下竟陵。竟陵方面已經完全沒有任何防禦的東西,所有的油都潑在城牆之上用來燃起大火,以阻止江淮軍的進攻,所有能燒得的柴薪都用來燒開水,潑灑在江淮軍的頭上。
大家都知道,這是最後的固守,這也是敵人最後的進攻。如果守住了,那麼竟陵得保,如果守不住,那麼前功盡棄,徐公子一番心意,商場主和那個還不知道的艦隊之主,他們的心血度付之東流。所以幾乎能動的竟陵人都爬起來了。
他們密密麻麻的站在城頭,用身體組成城牆,用身體來抵抗著江淮軍的最後進攻。
血戰一日,雙方死傷纍纍,不計其數。
聽到江淮軍的金鐘敲響,看著江淮軍緩緩後撤,幾乎所有的人都感動而泣,各個流淚不絕,無論男女。
這一仗太苦太苦,但是,他們終於還是咬牙關撐過去了。
現在回頭想想,都覺得不可思議。
可是,這偏偏是,事實。
十萬江淮軍,真的讓竟陵人用雙手,將之拒之門外。十萬江淮軍,他們曾經攻無不克,就連堅如歷陽這種大城,也讓他們一攻而下,可是,他們止步於小小的竟陵。
這一切,因為有一個人。
那個九天來一直站在大家最前面的人,那個血戰最奮勇當先的人,那個與竟陵沒有一點關係的人,那個與江淮軍大總管據說還是朋友的人,那個斷然拒絕任何條件拒絕任何謠言死守孤城的人,那個獨力守在吊橋和城門之前對抗著上百江湖高手的人,那個在江淮軍確定退卻之後悄悄離開的人,那個甚至沒有得到任何一個竟陵謝意就悄悄離開的人。
在江淮軍整軍撤離的時候,徐子陵也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