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城頭依然一片火光熊熊。
徐子陵與老將軍馮歌對坐,馮漢和馮青還有幾位大將在周圍作伴。他們面前,擺著只有清水和大餅,只有普通百姓家拿出來的食物。他們現在明知城下面靜流暗湧,不過卻顧不得太多,因為,他們的敵人還沒有真正離開,他們還肩負著守城之責。
徐子陵現在不能下去,只要他一離開城頭,相信人心便會惶惶,只要他一離開,那麼相信不用江淮軍大舉攻來,士兵們也會跑得一乾二淨。因為他們現在已經成了他們支撐的脊樑,成了他們的支柱。如果他一走,那麼整個竟陵的守衛都會崩潰。
包括現在還保留一點意志的馮氏派系將領,包括馮漢馮青他們。
沒有了殺神一般的除子陵,他們心中根本就沒有底。
在離東城門最遠的西門,錢雲帶著一千多人,帶著他那兩百多親兵,悄悄打開了城門。又悄悄地點燃一個大火把,派人站到吊橋上拚命搖晃。他帶點不安地看著黑沉沉的對面,彷彿在擔心那裡會不會跳出一個咬人的洪荒怪獸似的。
怪獸沒有來,不過一群像怪物般的人出現了。
這些人每一個人都高大無比,肌肉爆炸般隆起,面目卻沉靜如鐵,那眼中閃動著一種嗜血之意,如狼似虎。最恐怖的是他們的手中,各持著一把巨大的怪刃,那怪刃比人身還要寬大,幾乎近一人之高。看得錢雲幾乎要尿褲子,如果真打起來,他可不敢保證這一群雖然不足三四百人的怪物會不會撕了他們這一千人當晚飯吃掉。
幸好他們並沒有走近。而是按約定站在城外一箭之地的開外。
對方只過來幾個人,幾匹馬。
錢雲一看,也連忙擦掉額上的冷汗,擺足架子,在眾人的衛護下前去洽談。對方一個皮膚微黑不過牙齒白得過份地年輕人策馬上前,向錢雲拱拱手道:「請問你可是錢雲大將軍,本將是杜總管屬下紅帶執法副團長查傑,不知二莊主何在?」
「本將正是錢雲。」錢雲一聽對方那麼年輕,可是竟然是大名鼎鼎的紅帶執法團的副團長,不由嚇了一大跳。連忙拱手還禮道:「二莊主全權托本將負責此事,不過傑將軍可曾帶來杜總管的信物?」
「信物當然有。」那個查傑笑嘻嘻地道:「不過不知錢雲將軍的信物也是否記得帶來?本將知道二莊主人貴事多,不過他自己親自不來,是不是有點不夠誠意啊?難道他與杜總管之前的約定是敷衍我們的?我們連任命文書和半個虎符都帶來了,可是二莊主卻讓查傑何等失望啊!」
「信物錢某也有。」錢雲一聽。連忙打圓場道:「二莊主其實早把財物等給杜總管準備妥當,只要查將軍的文書一簽,虎符一換,那我們馬上就給查將軍送出城去。諾,這是錢某的獨霸令牌!啊,未知查將軍地信物何在?」
「錢將軍真是小心謹慎啊!」那個查傑笑得一口白牙,道:「本來我還打算親眼見識一下二莊主的英雄之姿,誰不料讓本將大為失望,這是大總管親賜的,『乾坤金牌』,錢大將軍可以看清楚真偽才好啊!」
「是真的,是真地!」錢雲接過金牌一看。連忙遞還馬上的查傑,恭敬地道:「查將軍也許可以稍歇,等錢雲把文書虎符奉給二莊主之後,馬上將查將軍所需要的東西全數運出城去。」他恭恭敬敬地伸手,想接過查傑身後那個相貌凶狠漢子他手中的文書和虎符。
可是三次伸手而接,卻紋絲不動。那個虎符彷彿在那個人的手中生了根似的。
「這……」錢雲不知那裡得罪這惡漢,急得額頭冒汗,向查傑求情道:「查將軍,你看,這……」
「杜總管說過。」那個惡漢哼道:「此物只交給二莊主。」
「也許錢大將軍可以帶我們幾個進去,拜見二莊主。我等也好親手將此物交轉於他。」查傑提議道。
事生枝節,錢雲聽了額頭又是一陣大汗。不過想想如果這件事要是太順利了那江淮軍才叫有鬼呢,現在只帶他們三四個人,自己有上千人。莊裡還有好幾千,他們就算發難,也難逃出這個竟陵之城。錢雲經過再三思量,他點頭同意了。
進去了還不是由自己這邊人多的說了算?
反正便宜在自己這一邊,百利而無一害,不佔便是傻子了。
此時的獨霸山莊,花園裡,只剩下那個方澤滔的死屍,而金袍銀髮的旦梅,和那個讓她打得七竅流血地艷魅暮蘭,早已經不見。
外園一間房子裡,一個人正在豆燈之下,小心翼翼地剝著方澤流的臉皮,他顯得駕輕就熟,手法老到精細。不過因為心情過度激動和緊張,正在這個快完成之時,他一直很穩定的手,也禁不住有輕微的顫抖。那個人連忙住手,放鬆自己,深深地吸了幾大氣。
先調亮一點燈光,平緩好呼吸,然後再用那把簿如蟬翼小刀輕輕地剝起桌上方澤流的臉皮。
等他小心翼翼地把人皮剝落下來的時候,他情不自禁地吁了一口氣,目中光芒四射,滿意得直點頭。他輕輕地把那把人皮放在一早準備好地水盆裡,小心地洗滌,又自懷中掏出一個瓶子,倒些藥水進去浸泡。
他轉身,看著那個已經沒有面目的死屍,不禁自嘴角露出一絲嘲諷。他伸手用力給那個因為剝離了臉皮而顯得雙目鼓突的方澤流一巴掌,哼道:「方澤流,你瞪老子有個屁用啊?你再瞪老子,也奈老子不何,自明天起,我就會變成你。我就會享用你的開發,包括你的妻子兒女,哈哈哈……?」
「你沒有明天。」一個聲音在他的背後靜靜地道:「我們敢保證。」
這一個聲音讓那個人嚇得亡魂俱冒,他地反應極快,先是將袖中剛才剝離人皮地那把蟬翼小刀向後怒射出,又抽出腰間的長劍舞起讓水水洩不通的劍花護住自己地後心,然後飛身向前,半路扭頭回去,想看看到底是什麼人在無聲無息之間來到自己的身後。
可是他沒有能看見。
他只覺得兩條長長的鞭子捲上了自己的雙腿。早在他準備運勁相抗之前,已經一把將他拉倒在地上。他手剛剛按在地面,想震地而起。
卻有一隻腳,如同金剛巨靈神般重重踩下,踩在他脊樑處。「卡嚓」一下將他腰骨踩斷,甚至將他整個人都踩入泥土之中。
一隻拳頭極速變大,揍得他因為劇痛而拗起的頭頸處,將那一聲慘呼硬生生地自喉嚨間轟回他地肚子裡去。剛才射出的那把蟬翼小刀,讓一隻魔鬼般的手抓住,狠狠地他的腦門之上。又有一隻腳一記沖天飛踢,轟在他的下巴,將他整一個人幾乎沒有踢折成兩半。
如果脊樑之上不是還有一隻大山般沉重地腳踩住,相信他真的會一飛沖天的,就像他嘴巴裡的那些碎裂四飛的牙齒一樣。
接二連三的打擊。打得他死去活來,他覺得一輩子的痛苦加起來比及不上現在的萬一。
等那一盆水倒在他頭上的時候,他忽然清醒了一點,那痛極抽搐的眼睛在一絲光芒中,他看見三個氣息就像天魔一般地黑衣人,正冷冷地看著他。其中一個人的眼睛特別的大,銳利如鷹。
「方澤流死了,不過用你代替正好。」那個鷹眼人顯然就是剛才說話的那個人,他隨手自地上撿起那張人皮,淡然道:「如此差勁的剝皮手法還敢學人謀主背逆,豬也比你強。本來還以為是來抓方澤流的。誰不知他已經幸運到極點地先死一步了,真是佩服你,這麼痛苦的差事你都願意替他來背!」
「我剛剛學到一套剝人皮的方法。」一個黑衣人冷冷地俯下身,冷徹入骨地道:「希望你給點意見。」
「明天早上杜總管還要砍他的頭示眾。別一下子弄死了。」鷹眼人吩咐一下,也不再看地上爛一般的那個人一眼,無聲無息地滑入黑暗之中。
「我對剝人皮沒有什麼興趣。」另一個黑衣人初出開口,不過一開口就把地上那個人嚇錯了過去,因為他平靜地道:「我只對割人肉和在人骨上刻字雕花有一點點興趣。」
在錢雲率眾領著那個查傑等三人向獨霸山莊裡進發的時候,獨霸山莊就上演一場大屠殺。先是有府衛們無聲無處地丟掉了腦袋,然後更多的人在熟睡中被人洞穿了心臟或者割開了咽喉,又或者在聚眾賭博時,讓十數條鞭子繞上頭頸,一個個驚恐地看著對面地同伴在自己的面前活生生地掙扎而死。
錢雲的路還沒有走到一大半,整一個獨霸山莊,足有兩三千人之眾的府衛,全部倒在血泊之中了。
除了那一幫就像天魔一般地黑衣人,再沒有任何一個活人能夠站著。
鷹眼人看見兩個黑衣人拖著一灘分不清是爛泥還是人肉的東西過來之後,馬上點點頭,一揮手,數百個黑衣人自黑暗中無聲無息地湧現,以一種無聲的極速整合了一個隊伍,然後再化作魔影,重新消失在黑暗之中了。除了地上那些倒在血泊的屍首之外,再也沒有什麼東西可以證明有人來過。
整一座獨霸山莊靜悄悄的,彷彿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似的。
與獨霸山莊相比,西城門就熱鬧得多,因為那些有數百上千支槍矛破空而至,挾帶著一種恐怖急嘯,趕在正莫名其妙還不知是怎麼一回事的守衛反應過來之前,將他們一個個洞穿,或者串連在一起……
矛如雨下。
同時,一個人快步奔上城頭,隨手遞給徐子陵一封火漆封著的信札,說了聲:「牧場的飛鴿傳書。」一下子就溜走了。他的速度奇快。
得就連警惕的馮歌他們一干將領也看不清具體面目,只看見到他一襲黑衣,如蝠般遠去。
「商場主來援的人馬在路上受到江淮軍阻擊。」徐子陵打找信札稍看了一眼,淡淡地說了一句,他雙手一楂,讓那信札化作一團火熊熊燃盡,再不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