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是什麼?」這是李秀寧不知第幾次發出的驚歎了,她一輩子也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多的美食,準確來說,這裡沒有一道美食是她吃過聽過甚至想過的,她不認識也不能理解任何一道美食的做法,商秀珣她們的解釋極少,不過每一次解釋,就會讓李秀寧大動其容。
「這個,應該叫做『麻婆豆腐』吧!」商秀珣拿起玉匙微微一點,小鼻子好聽輕哼一下,道:「唔,雖然有點辣,可是很開胃,很好口,我挺喜歡這個菜的。」
「不是有點。」柳宗道赤紅著臉,噴著熱氣道:「是極辣,我感覺自己簡直就吞了一團火。」
李綱竇威比他更加不堪,雖然平時也常常吃辣,可是他們沒有想到會辣到這種程度,他沒有像柳宗道那樣一小口,而且狂吃了幾大口。結果,冒出了一陣瀑布汗,滾雜著歡喜的眼水,他們臉上又痛苦又快樂的表情簡直一塌糊塗。
「邊上這七個小人和小動物是用什麼做的?」李秀寧更驚訝這一個紅通通的『麻婆豆腐』那邊上或坐或臥或讀書或彈琴或對奕或伏案的七個小巧玲瓏又五官俱全的人物,他們一個個竟有一種瀟灑自若與世無爭的飄逸之風。他們的身邊,又有各式各樣的小動物或站或跳或飲或低頭或回視,活靈活現。
在這一盤熱氣騰騰的『麻婆豆腐』邊上,形成一幅極鮮明對比的圖畫。
「跟盤裡的一樣。」商秀珣輕輕拈起一隻小動物,笑笑,又隨手將它放下,補充道:「雖然看起來有些不可能,可是它們就是用豆腐做的。」
「豆腐?」李秀寧差點沒有給嚇了一大跳,用豆腐可以雕刻出人像和小動物?還那麼神似?
「聽說這七人叫做『竹林七賢』。」馥大姐微笑補充道:「衛公子在豆腐雕刻他們的時候,看得我們幾個都給他捏了一把汗呢!」
「他用一碰就碎的豆腐雕刻『竹林七賢』?」李秀寧簡直要暈了,她仔細一看,發現更是活靈活現,比如劉伶醉酒時那醉態可掬,半伏案醉倒不起,似醉非醉,又舉起手中的酒壺狂灌,衣物四開,狂情肆恣;又比如撫琴的嵇康一臉涼寂落寞,雙手按於琴上,十指輕點,似有曠世之曲《廣陵散》之餘音裊裊,不絕。
與他對和的阮鹹懷捧琵琶,臉上卻有高山流水共鳴之感;
其餘幾人神情各異,卻都刻畫得入木三分。七人雖小,只比手指稍大,可是極之傳神,簡直就要活了過來似的,讓李秀寧驚歎而不敢相信。
這一個衛公子倒底是什麼人?
他怎麼可能做出如此精細的東西?
這種東西不要說一個武功不是很高明的人,就是天下一等一的高手,也決計是做不出來的,這種東西已經不能稱作為食物,這些應該是藝術,美食的藝術。有竹林七賢的閒情逸致與世無爭,再跟熱氣騰騰讓人辣入心脾讓人精神抖摟讓人心神劇震的麻婆豆腐一對比,那種兩種極端反差的對比,更是顯得這一道看似平常的美食那種意義和境界是何等的超凡脫俗。
「聽說秀寧公主喜歡肉食。」小絹給李秀寧端了一碗米飯上來,道:「這是小姐請衛公子特意為你做的。」
李秀寧現在不敢懷疑這一碗雪白如玉的米飯跟肉食沒有關係了,而且,自小絹一端出來,整個大廳就有一種極其濃郁的香味,這一種肉香在眾人的鼻端繚繞,極其熟悉,可是又沒有一個人能叫得出這種肉香的名字來。
「這個是?」李秀寧這回早就學聰明,她知道不懂要問。她可不想跟李綱竇威他們那樣,把漱口用的清水給喝了下去。
「跟那個『百鳥朝鳳』一般,都是衛公子用剩餘的材料做的。」小絹解釋道:「衛公子用了九中不同飛禽的上肉包裹了第一道上的那個叫『瑤池玉液』的高湯浸泡過的精米,用慢火蒸的,自中午一直蒸到剛才,你看現在裡面還是熱的呢!」
「我怎麼聞到一種荷香?」李秀寧奇問道:「自濃郁的肉香中,我聞到一種極其清新泌入心脾的荷香!」
「公主說得對。」小絹喜道:「包裹精米的肉脯裡面的確有荷葉,荷花,還有蓮子,衛公子說這樣吃起來更有胃口一些,特別在吃得有些飽了之後,有了荷香會讓人更有食慾些。不過不知公主聞到沒有,這碗『冰火鳳凰』裡面還有一種淡淡的炭香。」
秀寧微微閉上明眸,輕輕吸了一口氣,忽然驚喜地點頭道:「是還有一種極淡的炭香,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是衛公子自己的一種白色的炭。」馥大姐一看自己的小姐忙著開吃,沒有時間回答客人的問題,於是和小絹兩個代為作答道:「那種炭極之堅硬,刀斧不傷,久燃不滅,溫度奇高。衛公子用它一邊烤制『百鳥朝鳳』的同時,還可以在頂上用來蒸制這一道『冰火鳳凰』。」
「因為這一道菜的外面有極高溫的雪炭,又先用冰塊冷藏荷葉包裹的精米,隨後在蒸掉冰塊之後再烤焦外面的肉食,但裡面的精米卻絲毫無損,經過如此一來,那些米就像鳳凰展翼一般,一邊是冰塊的霜翼,一邊是雪炭的火翼,合二為一,故稱『冰火鳳凰』。」馥大姐文采好些,稍一描述,簡直讓眾人傻了眼。
雪炭?冰塊?冰火鳳凰?
做兩小碗米飯竟然如此費盡心神竟然用材至此,這實在,太讓人感到不可思議了。
這一個衛公子還是人嗎?
秀寧忽然禁不住自美眸中滴下一滴晶瑩的珠淚來。
她讓那一小口輕輕餵入的雪玉米飯徹底擊倒了。平時她不甚喜歡南方人常吃的米飯,她吃慣了北人的肉食,特別她家裡與北方狼族關係非淺,更深受其影響,常常十天半月也只吃肉而不沾一粒米一顆麥,可是一個極喜肉食的她,讓這一碗小小的米飯擊倒了。
她從來沒有吃過這樣的米飯,相比之下,以前吃過的肉食,以前喜歡的那種粗獷的豪邁的濃郁的鮮熱的肉食,簡直就淺薄無比,簡直就粗糙得粗劣,簡直就不能入口。
一道碗米飯,無愧於『冰火鳳凰』之名,李秀寧才吃了一小口,馬上就覺得自己整一個被感動了,她在這一剎那,感到自己展開了冰火雙翼,飛上了天空,自由地翱翔,向著美好和夢幻的地方,自由自在地歌唱自由地飛舞,翩翩不止……久久,她才醒轉過來。
她禁不住淚如雨下,原來,美食是不分種類的。
原來,美食是不分喜好的。
只要是真正的美食,只要是用心做出來的美食,那麼,就一定能使人深深感動。
那怕再遲鈍的人,只要他吃到真正的美食,那麼他的心就會給做美食的那一個人的誠意和心意所感動。
「秀寧失儀了……」李秀寧帶點不好意思地輕拭去自己眼角的淚痕,歉意道。
等她流著淚一小口一小口吃完那一小碗的米飯,她發現所有的人都在看著她,不禁有些心慌失失,小臉飛紅,向商秀珣示歉。
商秀珣卻微微一笑,擺擺手道:「秀寧妹妹不必在意,想我第一次吃那個傢伙做的東西時,也是情不自禁地感動得流下淚來,你看看大家,哪個吃得不真情流露?好的美食能讓人心靈放開,能讓人感悟良多,能讓人情不自禁地歡樂起來,這是我自衛公子所做的美食中體會到的。」
李秀寧注意到了,商秀珣在叫那個衛公子一個表面看起來很無禮其實極為親暱的『那個傢伙』,她馬上就覺得那一個神秘的衛公子跟商秀珣之間應該有一種很特殊的關係。
不知怎麼的,當她發現那麼神秘那矣優秀的一個男子竟然跟商秀珣有某種很特殊的關係後,她的心裡第一次有一種怪怪的感覺,似乎是酸,又似乎是苦,總之,一下子,她的心微微顫亂起來。在這一刻,她的心裡的深處忽然有了一個淡淡的影子。
這一個影子將原來柴紹那個英俊的樣子漸漸地淡化掉,讓他輕易地消失。
李秀寧有些著急,她拚命想記得柴紹的樣子,可是卻只記得剛才他扭曲著臉氣沖沖離開的樣子,原來那些瀟灑和英挺竟然完全消失了。
而那個淡淡的影子,卻彷彿越來越現,最後化作一個極其恐怖的魔面,張著大口,惡狠狠地噬過來,嚇得李秀寧心神一驚,化作一身細細的香汗,遍體而出。她小心地看了看商秀珣,發現她正用一雙閃著亮光的明眸看著自己,不由心神更是大亂。
商秀珣早收回目光,正輕聲地吩咐馥大姐和小絹兩人道:「大家吃得差不多了,給秀寧公主和幾位上最後一道飯後的甜點吧!」
李綱竇威實在捨不得結束這一場晚宴,他們恨不得一直吃到天亮為止,一直吃過肚子爆開為止,因為他們幾乎沒有吃過很多的東西,那個衛公子做的份量本來就是給商秀珣和李秀寧兩女做的,加上又極其精緻,他們吃過了他做的美食之後,又吃不下別人做的大魚大肉,現在還在挨餓,怎麼就到最後一道菜了呢?
不過他們再餓,也不會再將小絹端上來的漱口水當成湯喝掉了。
他們現在已經明白,為什麼在中間要有這一道漱口的清水,那是她們想他們在品嚐下一道美食的時候更加原汁原味地品味到下一道美食的全部,所以,她們才會特殊地安排在中間漱口的清水。
「最後一道是甜品,叫做『薑汁撞奶』。」商秀珣微笑道:「說起來,這裡面還有一個故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