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四大寇屢屢對我們飛馬牧場滋擾不息,雖然讓我們多次挫敗,但仍未盡傷元氣。」商秀珣捧著一本帳本,掃視了幾眼,也不看在座的眾人一眼,只是淡淡地道:「所以,本場主決定,自明日辰時起,盡起牧場之守衛,減抹掉四大寇在我們牧場西面三十多里的一個小分部,再設下埋伏,誘殺其後援部隊。」
「場主。」三執事陶叔盛站了起來,小聲提醒道:「明天?明天會不會太快……我是說,事出緊急,我們根本就沒有準備好,倉促發兵,不但士氣不足,後勤方面也難以持續。」
「是啊。」四執事吳兆汝出聲附和道:「之前我們就一直都沒有出戰的準備,一些戰備上的東西準備起來時日久遠,明天辰時就要馬上出發,恐怕連族中士兵也整備不齊。場主有心破賊,何不等族中一切準備完善再下命令。」
「沒準備好的只是你們兩個。」柳宗道哼道:「本人早就將本家之中的士兵準備好了,還有駱家,許家。」
「後勤方面完全不必擔心。」商震吐了一口煙圈,緩緩道:「飛馬牧場雖然別的比不上別人,可是到底還有幾分家底,之前四大寇一直犯我地界,所以物資各方面齊備,族中各家戰士只需安心作戰即好。這一次我們為了消除隱患,特別提高獎金來激勵士氣,提高了戰後撫恤和戰功獎勵,比如戰功獎勵,族人犯是所有賊寇首級者,最少一金,小頭目以上者,五金,敵頭領十金,敵分部統領百金,至於哪位能得四大寇之首級,無論何人,一律獎賞千金!」
「雖然重賞之下,可是……」陶叔盛又提醒道:「我們祖制嚴厲,不得妄動刀兵,如有出兵攻敵,做出有傷天和之事,則需要擇定良時吉日,祭天祀地,以求神靈和先祖庇佑。如果非要於明天辰時出發,不加祭祀也不求祖先庇佑,這,這好像於祖制不合啊!」
「陶執事留在家中慢慢祭祀吧!」柳宗道冷笑道:「我們之前已經祭祀過了,祖宗有靈,想必不會在乎我們是簡單的一碗黃飯或者豐盛的三牲五穀。當然,如果陶執事非要在家鼓樂三天,為我們祈求上天賜福,那自然就是再好不過了。」
「場主,本人並無阻撓場主出兵之意。」陶叔盛見勢不妙,連忙為己辯護道:「只是以事論事。如果場主想一切從簡,也無有不可,陶叔盛願為馬前小卒,緊隨場主,極盡綿力!」
「場主。」大執事梁治也站起來點點頭道:「明日辰時之前,本家必盡出有力壯勇,相助場主破賊,誓死相隨,賊盡而還。」
「既然如此。」商秀珣隨意一揮手,口中淡淡道:「大家下去準備罷!」
徐子陵臉戴著天魔面具,卓立山巔一座高崖之上,俯瞰西峽口外延展至平地遠處的原野。
在迷茫的星月之夜下,山川河流,盡在腳下蜿蜒開展。
驀然間,徐子陵感悟到攬取天下的那種感覺。那是一種君臨天下,主宰大地的感覺。如果非要用一首詩來表達此時的心境,他會用杜甫杜子美的《望岳》中的『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來形容。
不屈人之下,幾乎是每一個人的天性。
可是天下之大,皇帝就只能有一個,不在他人之下的,也只有皇帝一人。所以天下群雄整天打生打死爭來斗去,所為之事,只不過是過眼雲煙一般的虛名,只求高高在上,永不屈人之下。
可是,只要他們知道尊重他人,那麼世人自然也就尊敬於他,如果他們不知道尊重,只知道奴役利用和壓搾剝削,就算讓他們做到極至的高位,當上皇帝,也不是天下百姓之福。換而言之,一個人對別人都有自心裡發出來的尊重,那麼別人自然也會對他更加尊敬,就算位於其下,也會心甘情願為他做事。
為他效命。
當然,這只是大多數人,可是有一些腦後反骨之人,心智不受誘惑之人,過於貪圖榮華富貴之人,也絕難忠心耿耿地一生效死。有些人,就算別人把心肝掏出來,他們也不會有絲毫的感動,因為,他們自己就沒有心肝,就沒有良心之種奢侈的東西。
但是,如果大多數人不反,他們小小之力,又能翻起多大的波瀾呢?
相比起天下萬民之勢,相比起天下百姓的意志,這一小揖不安分守己的人馬,只不過是跳樑小丑而耳。
看著下面幾個腦生反骨之徒在與敵勾結,做些跳樑小丑之舉,徐子陵不禁啞然失笑。難道他們這些人真的以為,只憑他們之力,就可以逆轉整一個戰局?只憑他們區區小計,就可以如願如償地達到他們心中過份奢求的戰果?
無知不是錯。
可是如果不知道自己無知,還利用自己的無知去做一些以為是很聰明的舉動,那就是天大的笑話了。當然,徐子陵不會介意多一些這樣的對手和敵人。甚至,如果有可能,他寧願日後所有的對手都是這一種無知而又不自知的白癡。
看見四大寇派出的人跟那個蒙面的陶叔盛一陣密談,然後雙雙離去,再看看他們小心地抹去痕跡,安心地回去,等待他們那些無知的計策的進行,奢望著成功。見到此境,徐子陵真是差一點沒有放聲大笑起來,這些人如此爛賤之計如此傻氣沖天之舉,竟然還妄想成功,不但不自量力,還祠少求多!
天黑,殘月,碎星,黯淡。
疏林上空,徐子陵慢慢地滑過,有如一隻蒼鷹。下面的戰事正酣,誰也沒有注意天空中還有一個人駕著飛翼在看著他們。
柳宗道和駱方兩家的戰士已經將敵合圍,因為無論人數還是裝備,又或者士氣等,一切俱在四大寇那些賊匪之上,經過騎馬的牧場戰士瘋狂衝擊一輪,這一地的賊匪死傷極多,人心潰散,幾乎人人在爭相逃命,縱有幾個頭領的人物,也根本不可能組織得起反撲的可能。
柳宗道大吼如雷,手中的鋼刀連連重斬,將身邊的賊兵一一砍倒在地,他光著膀子,率眾衝殺在最前面。
駱方則帶著馬隊,圍繞著戰圈的邊上策馬而馳,雖然他們白天打獵的箭法不錯,可是在夜晚奔射起來射人就顯得馬馬虎虎強差人意了,不過這些黑暗中奔射而來的弓箭威脅甚至來得要比柳宗道那種強衝硬拚的勢頭要嚇人。
死不是最可怕的,可是誰也不想這樣莫名其妙就讓人用箭射倒。
徐子陵一看不少賊兵已經拋刀棄劍,趴在地上投降,哭求饒命了,剩下的也四處奔走,無心戀戰。
不由心中大定,這裡,暫時是不必要擔什麼心了。
敵人既然想玩計策,那麼就陪他們玩一把。敵人要把這一部的人送上門,白送給牧場的人吃掉,引開他們的主力,轉向攻擊商秀珣那邊,何不將計就計,先吃掉這一部人馬。徐子陵一看下面戰事未完已成定局,雙翼一張,安心地向商秀珣那邊滑翔而去。
商秀珣靜靜地坐著,手裡還捧著一本書,眼睛也不往外面看一下。
倒是馥大姐有些慌亂,小腦袋探出去外面看了一下,忽然吐了吐粉舌道:「外面真的有很多人呢!」
小村莊外面密密麻麻儘是賊兵,更遠處還有無數的賊兵自遙遠處趕來,那些火把有如一條條火龍,火光獵獵,簡直燒紅了半天邊。他們圍著的小村莊卻靜如鬼域,沒有任何一絲的聲音,但是只要賊兵稍有靠近,馬上就會有無數的箭支射出,將他們活生生地釘死在地。
賊兵們多次試探,發現小村莊簡直就像一個刺蝟,滿身是刺,一時找不到可以下牙的地立,只好遠遠地圍著,反正敵人已經是甕中之鱉,也不急在一時。
陶叔盛看了看外面的情形,那山羊眼睛不由有些笑意,這一切,都是他的計策。等三十里外的柳宗道減盡對手趕到這裡,他早就擒下這個小山村的一眾人,再設下埋伏等他們掉進來,一舉將整個飛馬牧場的勢力除掉,到時他陶叔盛就是牧場之主,再也不用拜仰鼻息於一個兩截穿衣的婦人之下了。
商秀珣看也不看他一眼,還是平時做場主那般冷淡,那還是那平靜。
她彷彿一點兒也不知道外面有近萬賊兵圍著她們這兩千多牧場衛士似的。陶叔盛心中暗哼,不說還有人不斷增援而來,也不說賊兵的精銳盡出,更不說四大寇四大首領全部領軍趕到,只說是那一個人偷偷的精銳部隊,那一支儘是高手組成的超強戰隊,就足夠吞下自己身邊這區區兩千來人了。
何況,就在這兩千人之中,也還有自己不少的親信心腹之人在潛伏著,就等著臨陣反戈一擊。
所以,陶叔盛笑得很開心,雖然臉皮沒有笑,可是心裡已經樂開了花。
他透過遠處的火光,彷彿已經看到自己成為牧場之主,接受牧場所有的人頓首百拜的威風樣子。
可惜,他沒有能透過火光之後的黑暗,看見此時正在天上盤旋的人,雙目如鷹;沒有能看見遠處山邊正在緩緩前進的隊伍,看見那些人的身上的衣著是和賊兵有著多麼的不同。他沒有能看見他們的身上手中,還沾染著他們斥候部隊的鮮血;他沒有能看見,那些人的眼神,有如惡魔一般冷酷無情;他沒有能看見,在那些人的前面,還有一個高冠大袖的男子,正有如夜蝠般飄飄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