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看得如癡如醉,直到現在,他們才發現,剛才讓徐子陵打得沒脾氣的冰美人,她的劍法竟然是如此的高明。她的身形在她那絕世輕功之下,更是有如天女降世,她自天空不斷飄舞著揮劍攻下,如九天飛瀑,一身雪衣早已經化作十數道白虹,圍著單琬晶狂攻不止。
單琬晶輕功自然也是上上之乘,她再三試探之後發現自己的優勢,持著自己內勁稍強,絲毫不讓冰美人半分,身法也在翩翩起舞般優美動人,一舉手一投足,渾如天然,迎擊在空中不斷變幻急襲而來的冰美人。她的打法相比冰美人的幻變無定少了一分變化,卻多了一分的沉實。
兩個人打得熱鬧,速度更是驚人,一下子已經上百招過去,可是還是劍光如練,人如白虹。
眾人看見如此精彩的劍法在對攻,簡直拍爛手掌。
就在此時,忽然有一縷天簌般的簫音幽幽地響起,雖然極細極輕,可是卻能在長劍交擊的清鳴中清晰地傳入眾人之耳,不,那一絲蕭聲更像一股清泉般流入眾人的心田。在兩女對劍的清脆交擊中,那蕭音有如呼吸般自然,似是信手拈來,又似是隨心所欲的即興之作,那音調高低無定,纏綿無盡地跟兩女的劍擊清鳴水乳交融在一起,縱有間斷,也是若隱若現,如絲牽汲,更引人心魂震顫不已。
隨著那蕭音忽而高亢激昂,忽而幽怨低訴,那一絲纏綿之意無窮無盡,眾人馬上聽得如癡如醉,心神早飛九天之外了。
就是場中比鬥的兩女,也默契地收劍佇立,靜立聆聽。
蕭音越是婉轉,越是柔細,最後凝為一絲,如林中石上清泉,輕輕地流動於花園之內的每一寸角落,明明是眼前之音,偏偏又有來自無限遠方的縹渺。那無從語訴那令人心魂牽引的蕭音化為天簌於天下之間一種神秘孤獨的喃喃前行,勾起每一個人內心極深處的歡樂和痛苦,湧起往日不堪回道的情思。
似泣,幽怨,如歌,傷情,可詠,可歎……
每一個人的心魂,隨著那一縷縷蕭音,隨著那鳳凰清鳴一般的音符,隨著心底那緩緩流動的情絲,無盡無絕……眾人覺得身輕魂飄,再也無俗世之心,只覺得體透魂明,天地幾和自己溶為一體,一種極玄妙極奧秘的感覺在每一個人的心底湧現,彷彿自己的身體消失了,一動也不能動,天地之間,只剩下那一絲絲自心底流動的蕭音,而心魂隨著那鳳凰之音在飄舞……
不知什麼時候,蕭音已經停歇了。
可是眾人卻還久久地沉醉於自己的心魂消融之中不能醒來。
那個中年儒生王通仰天悲吟,他雙目淚光隱現,聲調更是蒼涼苦澀,道:「罷,罷,得聞青璇此曲,王某再也無憾,只是日後恐再難有佳音入耳了。青璇絕技不但深得乃娘真傳,更有青出於藍而勝之境,王通拜服。」
眾人一聽,至此才知神秘帶來奇絕之音的那人竟然就是今天苦苦相候的奇女石青璇。
歐陽希夷那極其雄渾威猛的身軀也微微顫動,神光威烈的眼眶之內,也透出溫柔之色,高聲道:「青璇仙駕既臨,何不現身,讓伯伯看看你長得有多少像你娘秀心。」
跋鋒寒也高聲大讚道:「聽小姐仙音,已經讓人捨生忘死,若能再見到小姐芳顏,那跋鋒寒死而無憾矣!」
沈落雁小手一扯徐子陵,示意他也開口說兩句,最好吟詠兩句美妙詩文,打動那個奇女石青璇的難測芳心,讓她進來讓大家看看,可是徐子陵卻連連搖頭,閉口不言。單琬晶瓊鼻一皺,小聲哼道:「這個壞傢伙怎麼如此大方,想必他是嫉妒眾人會看到他心中的小美人,才不會做那樣的事呢!」
「我沒有。」徐子陵淡淡地道。
「你有。」單琬晶揚起小拳頭,哼道:「一會兒你要不會獨自去追她,我就輸你一百兩金子。」
「不如輸我一百個親親。」徐子陵更改條件道:「一會兒我就算會去追她,可是也會帶著你們,而且我追過去是砍人,順便問她討要一樣東西。」
「聽聽。」單琬晶得意地對著沈落雁道:「讓我猜著了吧?」
這邊徐子陵他們三人在小聲嘀咕,那邊不知何處卻有一個甜美清柔得沒有任何的言語形喻的聲音在輕輕地歎息了一下,道:「相見不如不見,青璇奉娘親遺命,特來兩位世伯吹奏一曲,心願已了,青璇去也!」
眾人一聽奇絕的仙女要走,紛紛出言挽留,好不著急。
跋鋒寒向徐子陵拱拱手,閃電般自高牆上躍出,向黑暗的某一個方向追去。眾人一時混亂之極,有不少武功高絕的人也學跋鋒寒那樣,躍出高牆,紛紛追去,更多的人根本不知那個神秘奇絕之女芳蹤所向,只隨眾人起哄,爭先恐後,一同拔腿狂追。
主人王通和那個歐陽希夷,卻相視苦笑,各自搖頭不語。
那個冰美人雖然剛才在蕭音響起時露出了心神顫動的沉思感悟,可是現在卻于思海中脫離出來了,正虎視眈眈地看著徐子陵。
徐子陵大大地打了個呵欠,向主人王通拱拱手,又不知在哪裡變了個小包袱出來,遞給王通道:「小子的一點點心意,不成敬意。」再向邊上的歐陽希夷拱拱手,看也不看另一邊正在凝視遠方神情沉思不醒的大官王世充一眼,然後施施然地帶著單琬晶和沈落雁緩緩自門口而出,一路揚長而去。
那個冰美人一看,連忙跟上。
雖然她已經明白,自己是不可能殺得了徐子陵,可是她不願意就此放棄,她只要跟在他的身邊,總會找到機會的。
徐子陵並不反對,她不奇怪,因為她早在她在姐那裡聽說不下千遍徐子陵的怪脾氣。
可是單琬晶和沈落雁也出奇地沒有理會她,倒讓冰美人驚訝萬分。
這怎麼可能?
十里之後,一些輕功稍弱的人已經開始掉隊,更多的人也在苦苦堅持。
二十里之後,就連一些輕功卓絕而且成名已經久的高手也失去了前面那個奇絕仙女蹤影,他們大多長歎而回,神情黯然。
三十里之後,只剩下極少的兩三個人在拚死堅持,在這種極速的奔跑之下,他們的內息早已經透支到了極限,只剩下一股拼勁在苦苦支撐。他們簡直不敢相信,前面那一個天女般不徐不疾的飄逸遠去的倩影竟然輕功高明到這種超凡脫俗的境界,幾十里飄飛之下,她的身形竟然還不慍不火不徐不疾,感覺還像在月下緩步而行的仙子一般。
五十里之後,跋鋒寒的體力透支到了極限,經過和徐子陵一戰之後,他的內息本來滯停不順,身體雖然沒有受到很大的傷害,可是經脈讓徐子陵那寒熱氣勁的侵入過,身體還未恢復過,變得脆弱和容易疲憊,他咬著牙追出了五十里,連嘴角也因為內息極大的透支滲出了鮮血,可是前面的伊人依然只能看見一個極模糊的身影。
她是那樣的神秘,她是那樣的驚世駭俗,雖然平平淡淡有如一股清風,可是那樣的輕功簡直獨步天下無人能及,以跋鋒寒之極速身法,竟然連她身後五十丈也迫近不了。
跋鋒寒第一次在心底升起一種感覺,原來中原之地真的是臥虎藏龍之地。
先是一個蒙著雙眼就可以打得自己落花流水的徐子陵,再一個自己窮盡所有的體力也追之不及的石青璇。
跋鋒寒氣苦,收住腳步仰天長嘯,聲音直衝九霄。
冰美人也在咬牙堅持。
她不願意放棄,她不願意失去徐子陵的蹤影等到日後再度苦苦尋覓。她的輕功得傳自她的師尊高麗的奕劍大師傅采林,也是天下一絕,雖然之前與單琬晶一戰,內息稍稍消耗,可是對於她來說,足以更長更遠的跑,如果不是這種極速的飛馳,她覺得自己簡直還可以趕跑一天一夜,特別在徐子陵還在面前的情況下。
就算追到天腳底,她也一定不會放棄的。
雖然她深恨徐子陵,可是對他心中卻是覺得不可思議之極。
徐子陵雙手各拉著一女,他帶著單琬晶和沈落雁,一直不緊不慢地追著,偶爾,還會停下來將口出污言的某些追之不及而大罵出口粗言穢語的江湖人士一一格殺,他的手法出奇的狠辣,絲毫也沒有留情。
七十里,在七十里之後,那個飄飄向前的倩影後面,早就只剩下徐子陵單琬晶沈落雁和咬著牙堅持的冰美人四人。徐子陵內息獨特古怪,運轉不息,就算手拉著兩女,可是身法絲毫不見呆滯,單琬晶和沈落雁兩女不用太過使用自己的內息,只需保持輕身提縱即好,也毫無問題。
倒是冰美人額頭開始見汗,氣息也稍稍沉重,不過她的身法還一直在保持,快捷有如雨中之燕。
在冰美人心中正暗暗叫苦的時候,前面那個倩影忽然停了下來,並不回頭,只用她獨特的甜美清柔得世間沒有言語可以形喻的聲音問道:「不知幾位一路追著青璇,如此執著,所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