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開始的時候,將一些碎銀和食物扔在地上,讓他們哄搶。」傅君婥慢慢回憶起以前與徐子陵相處的時間的事,小臉不由有一種莫名的崇拜,道:「可是一次一次,由於他扔的次數多了,那些人就驚疑起來,不知他想幹什麼,一個個都驚奇地看著他。他一看地上的銀子沒人敢撿了,又變出一錠很大的銀子,問那些流民,誰要這一錠大銀,還說有了這錠大銀,就可以在不遠的城鎮喝酒吃肉,甚至可以去逛青樓,可以去賭檔賭上幾手……」
「聽聽。」傅君媮生氣地道:「他就是個這樣的人,大姐你還說他是個好東西!」
「大姐,他會變戲法嗎?你不是說他取出,而說他變出,你之前他和那個什麼宇文化及的手下打時,也是變出一個什麼東西,他可是會變戲法?」傅君嬙還是小孩子心性,對變戲法更感興趣一些。
「我也不會知道。」傅君婥搖搖頭道:「他也沒跟我說,可是這肯定他的一種本事。他可以變出無數東西來,吃的,穿的,用的,什麼都可以,也可以把東西變走,變沒。我跟過他一段時間,在野外生活時,他可以變出帳篷給我住,變出被子竹蓆給我用,還有很多很多東西?」
「大姐你……」傅君媮驚叫道:「你竟然和那個小賊住在一個帳篷裡?你……」
「只是我。」傅君婥伸手輕輕撫弄了一下傅君媮的秀髮,溫和地道:「子陵他是一個很守禮的男子,他不是你想像那樣的,那個帳篷裡只有我住,而他,則躺在外面的草地上。他也很刻苦,晚上幾乎都在練功,連睡眠也很少,我每一次看他,都在盤膝打坐運氣調息。他的進境也很驚人,在我與他認識的開始,如果說比武切磋的話,他甚至還比不上我,可是短短幾個月後,我就連最擅長的輕功,也只能和他平分秋色,別的方面,我讓他遠遠拋下了。」
「為什麼說比武切磋?」高大背影的奇偉男子輕問。
「他真正的戰力是拚命。」傅君婥點點頭道:「如果他要是與人性命相搏,戰力會提升數倍不止,他比起我們三姐妹還要擅長刺殺之道,他有很多古怪的方法,也有很多古怪的東西,可以輕易就殺死一個人,甚至能讓一個高手重創。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他最可怕的是策略,他會使敵人陷於最不利的情況下與他作戰,讓敵人的戰力降到最低,所以說,跟他沒有性命相搏的比武切磋一點也看不出他真正的實力。」
「是這樣。」那個高大背影的奇偉男子微微點點頭道:「再說說他如何安置那些流民吧。」
喜兒看了一眼正托腮望著外面天空的青青,忽然小聲地道:「小姐,你說子陵哥哥他現在忙什麼呢?你說他什麼時候會再回來呢?」
青青一聽,沒好氣地道:「誰理他,我管他去死!」
喜兒看著青青的樣子,偷偷笑了起來,笑得青青莫名其妙。
「喜兒,笑什麼?笑得小狐狸似的青受不了喜兒的詭笑,用小白手去搔喜兒的胳肢底,嚇得喜兒尖叫一聲,連忙逃得遠遠的。
喜兒一邊繞著桌子走,一邊衝著對追來的青青笑道:「昨晚,我又聽到有人發夢話了,還叫什麼子陵,子陵,你不要走!不要走……」
「小丫頭,我撕了你的嘴!」青青一聽,小臉飛紅,帶點惱怒成羞地道,她加快腳步,極力向喜兒猛追過去,可是她連撲幾個空,身子靈活喜兒又躲到遠處,學著青青的聲音,叫著:子陵,子陵……
聽得青青恨不得馬上找個地縫鑽進去。
「只要有人上前要了他的銀子,他就再掏出一錠更大的。」傅君婥點點頭道:「後來看見那些人更驚訝更奇怪地看他,他又掏出金子來誘惑他們。後來沒有人要了,他轉身就走,和我到極遠處看著那些流民的反應。」
「那些流民能有什麼反應?」傅君嬙奇怪地顰起了秀眉,想不通地道:「要是我,又餓又累,得了許多銀子,馬上就會去買吃的。」
君婥輕輕地點頭,也輕輕地搖頭,道:「你說得沒錯,那些人得了金銀的流民,幾乎馬上就走了,他們大多扔下了家人,有的拉了自己的兄弟,向最近的城鎮出發了。留下一大幫流民,哭得震天響。子陵讓我等半個時辰再出去,我問他等什麼,他說在等有沒有人扔掉金銀回來,或者有沒有人買米糧回來。」
「漢狗怎會回有那樣的人!」傅君媮不相信。
君婥又搖了搖頭道:「他們有人回來了,不過那是第二天,等那幾人回來,別說外人,就連他們的父母和妻子也不認他了,他們扛了著大包的米糧,可是沒有任何人再看一眼。在一天前,他們還為沒有得到子陵的金銀而後悔,可是過了一天,他們就棄那些金銀如糞土了。」
「那個徐子陵是怎樣做的?」高大背影的奇偉男子聽著,忽然問。
「他等了半個時辰,再走出去,手裡還拿著金銀,問那些流民要不要。」傅君婥忽然眼圈有些發紅,帶點感動道:「他問那些流民要不要像剛才拋棄他們的人那樣,得了金銀也一去不回頭,如果誰還想那樣,就上來要他手中的金銀。」
「他們要了嗎?」傅君嬙奇怪地道:「誰會有金子不要啊?我看是要了吧?」
「沒有。」傅君婥還是搖頭道:「那些流民向他跪了下來,求他憐憫,求他救命。不過子陵說,他不會救懦弱無能的人,因為他們自己不想得救。那些流民哭得厲害,一個個爭著說自己希望得救,雖然懦弱無能,可是心裡沒有不想得救。」
「子陵他拉起一個壯實一點的男子,很生氣地指著那個男子的手臂問那個男子這是什麼?它到底有什麼用?它是不是除了拿起別人手中的金銀之外還可以做點別的?」傅君婥回憶道:「子陵責問那個男子,說他白長了一雙粗壯有力的手臂,可是卻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父母妻兒挨餓,可是卻游手好閒一事不做,他說這裡有山有水有獸有魚有花有草有果什麼都有,可是那個男子卻枉長了一雙手臂,枉是一個七尺昂仰男子,一點事也不做光看著自己的妻兒挨餓,還罵那個男子簡直就是一頭蠢豬,他把那個男子罵得痛哭失聲。」
「他把金子塞在那個男子的手裡,說如果那個男子承認自己是一個窩囊廢,是一個連自己親人死活都不管的人,他就拿著那錠金子,去城鎮裡喝酒吃肉召妓,留下他的妻子老父餓死掉。」傅君婥擦拭一下眼角,繼續道:「我記得,那個男子讓他罵得無地自容,連碰也不敢碰那錠金子,只是抱著子陵他的腿,哀求他指明一條活路。」
「子陵指著掉在地上的那錠金子,生氣地道,金子再好,也是會有用完的一天;金子再好,也比不上人勤勞的雙手;金子再好,也比不上保護親人不讓他們受到飢餓折磨受到死亡威脅的決心。」傅君婥陷入如夢似幻之中,慢慢說道:「他告訴那些流民,對一個人來說,最重要的東西不是金子,而是希望。一個人做人如果沒有希望,就沒有動力,沒有動力,就沒有自救,如果一個人沒有自救,就不會想著如何活下去,就不會想著如何讓親人更好地活下去,不讓她們遠離飢餓寒冷和疾病的折磨。」
「他告訴那些流民,他們都有雙手,完全可以憑著自己的雙手活下去,而且會活得很好,根本就不必要用到什麼金子銀子,不用靠任何人,只要他們這一幫人夠團結,他們可以過得比任何最富裕的人還要富足,還要開心。」傅君婥緩緩地道。
「怎麼可能!」傅君媮更不相信了,她冷笑道:「如果那個傢伙不用金銀買回米糧,那些流民全部得餓死掉,那些流民如果真的一無所有,他用什麼來養活他們?光團結光有希望就能飽肚子?笑話!」
「不是笑話。」傅君婥搖搖頭道:「他真的做到了。我開始也像你一樣,可是,在一天之後,我不得不相信了。」
「快說說他是怎麼做的?」傅君嬙好奇地問道。
「他讓他們中的一部分婦人採摘野菜野果,還有挖地上一些植物的塊莖,他告訴她們什麼可以吃什麼不可以吃,他教她們如何做會使這些東西更容易入口,這是暫時裹腹的食物之一。」傅君婥輕輕地道:「他帶著體力好的男子打些獵物,然後給女人和老人們做成食物,讓他們平分與婦人孩童,他帶著會水性的男子到不遠處的一條河裡抓魚,這些,也是裹腹的食物之一。」
「他讓稍稍吃過一點東西的男人們砍伐樹木,他教他們蓋起了最簡陋的木頭房子,讓大家晚上有一個暫時安身抵擋風雨抵禦寒冷的地方。記得第一間房子是我起的,因為我的體力最好,我在他們的中間建起第一座小木屋,然後他們歡呼起來,雖然幾乎所有的人都用了近十天才真正完全起好,可是,那些流民沒有靠別的東西,只靠自己的雙手,建起了他們自己的家園。」
「女人們挖出草根,採摘野菜野果,老人們燒起熱水,他在裡面加入獵得來野獸的骨頭,熬做些簡單的肉湯,分給一些飢餓過度的老人和病人。他自己在帶大家忙碌的時候,還抽出時間,採藥幫一些病人治病,他甚至幫一些孤兒們每人給認一個父母,在那些流民之中。」
「忙了一天,雖然只過吃一頓,雖然每人只吃過一點點東西,可是流民頭一次覺得未來又有希望了。他們看見子陵的忙碌,他的真心,他的舉動,他們的眼中不再全是那種麻木和絕望的灰暗,他們的眼中,閃爍著全是求生的慾望。」
「他站在架起的火堆邊上,問那些流民,問他們親手做出來的東西好不好吃,問他們親手的勞動能不能養活自己的親人,問的雙手可不可以救救他們自己。我記得他問之後,那些流民爆發了,他們又哭又笑,就像瘋子一樣,他們很自豪,他們想明白了,原來自己完全可以養活自己的妻子,完全可以生活得很好,根本無須任何的金銀,根本不需要別人的施捨與憐憫,他們只需要用自己的雙手,就足夠養活他們自己,還有他們的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