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沒有山呢?」宋魯問。
徐子陵的話把宋魯這一個老江湖完全震驚了,他沒有想到一個人可以根本不用任何外力的幫忙就可以使無數的人活下來,而且還考慮到了方方面面,這一個徐子陵簡直就是一個人才,不,天才!
他想看看他到底還有多少沒有讓人探知的東西,他想對他瞭解更多,他簡直想找一件東西來難住他,雖然知道那似乎不太可能,不過他總是要試試。
「如果沒有山,有水也可以。」徐子陵點點頭道:「如果有水,特別在江河湖海的邊上,那事情就更簡單了。他們可以抓魚,可以造船,可是養殖一些水產,也可以種一些水生的植物,又可以弄一個潮濕的地洞暗房之類,種植蘑菇,如果在海邊,還可以煮鹽,吃不完還可以販賣,雖然私鹽是犯法的,可是流民還顧得了那些東西嗎?」
「如果連水也沒有呢?」宋魯道:「我的意思是完全是一塊荒地。」
「沒有水可以找些低凹的地方打井。」徐子陵笑笑道:「只要不是在高原,一般地形都看得出來,有些地方總是相對低凹一些,只要細心些,找到地脈,找到地下水,可以在上面打井,養東西可能不夠,可是活水那一點水應該還是可以的。」
「荒地也有荒地的好處,有些荒地總是藏有很多珍貴的金屬或者礦物,所謂天無絕人之路,只有找出了礦藏,那麼挖來換錢,也是活路一條。如果那個地方連礦物都沒有,那泥土應該有吧?如果有黃泥土,那麼我就教大家燒磚做瓦,或者燒製其它東西,換作錢糧。如果有陶土,那就更好,可以燒陶,說不定還可以興起一個陶瓷小鎮呢!如果什麼都沒有,完全是一個死地,那就盡快離開,流民是一無所有的人,他們是最貧賤也是最堅強的人,為了活下去,無論去什麼地方,相信只要有活路,他們就一定會去的,也一定可以活下來的。人天生就有求生的本能,當死亡威脅時,一個人所迸發出來的力量,是完全可以無視和戰勝死亡的。」
「流民不需要太多的東西,他們只是需要人來帶領,帶領他們走出困境,遠離死亡,他們需要的是和關注,只要有人他們,他們一定可以活得好好的,一定。」徐子陵看著宋魯,鄭重地道:「我就是一個在死亡線上掙扎下來的小混混,和那些流民一樣,在某一天裡,兄弟和朋友全部離開了,當世上只剩下自己一個的時候,我知道自己需要什麼,需要的是,只要有了,就有了信念,有了信念,就有了活下去的理由和希望。」
「像流民般一無所有的我活下來了。所以,我很明白那些流民他們需要什麼,也知道怎麼做才能令他們活下來,活得更好。」徐子陵最後輕輕地道。
宋師道擊節長嘯,激動得說不出話來。他虎立而起,緊緊地抓住徐子陵的雙肩,重重地點頭,可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因為他的喉嚨已哽咽。
「好孩子!」宋魯也站了起來,來到徐子陵的面前,沉聲道:「子陵,我以後就叫你子陵吧!在這裡老夫表個態,無論日後無何,如果你有什麼需要的,任何時候來找我宋魯,我宋魯絕不會皺半個眉頭。雖然我不能代表宋家給你什麼承諾,不能代表大兄他給你什麼承諾,可是我回去之後一定會跟他提起你的事,提起你的沖天大志,他一定會很欣賞你的!如果他也欣賞你,子陵,那日後我們宋家願意做你的後盾,最少,我宋魯第一個站出來你!」
「子陵,別的我不多說了。」宋師道用力地擂著徐子陵的肩膀,激動地道:「我要和你結拜!我要和你義結金蘭!三叔,你來做我們的見證!」
「這個……」徐子陵帶點不安地看了宋魯一眼,可是宋魯卻哈哈大笑,沒有回答,只是轉身去吩咐下人去準備香案和三牲。
傅君婥還呆呆地坐在那裡,呆呆地看著徐子陵,她美目之中有淚光湧現,儘是憐憫,也有一絲剪不斷理還亂的柔情。
此刻,她的心正亂如麻。
到底,自己要不要將那一個寶庫的地點告訴他呢?有了那一個寶庫,那麼他日後要走的道路就會順利許多,也會有更多的人他,他也更能快速地成長起來,而不是還在為流民們的溫飽和生存苦苦掙扎……可是如果自己把那一個寶庫告訴了他,他不是更快就可以一統天下?他不是就會更快地入侵自己的國家?
他是不是可能因為自己將那個寶庫給了他就放過自己族人的,他不像那樣的人。如果自己強迫他,相信他寧可不要寶庫,那不是自己願意看到的。
傅君婥不願意站在徐子陵的對立面,不願意再看見他因為自己流一滴的血,也不願意再看見他用那種淡淡的哀傷的眼光看著自己。她更願意站在他的身邊,默默地看著他,默默地他,就像現在這樣。到底自己要怎麼辦?不把寶庫告訴他,看著他受苦受累,天天在荒山野嶺裡走來走去,為日後那些流民謀求生存下去的辦法,真是於心不忍。
可是萬一告訴了他,那不等於親手將一把刀塞進他的手裡,再任他去殺害自己的族人?
如果真的有那樣的一天,我該怎麼辦?
傅君婥在心裡問自己,可是她的心無法告訴她答案。她的心告訴她,最好的方法是不去想,否則只有煩惱,無盡的煩惱!與其煩惱日後那些不一定會看得到會發生的事,還不會現在靜靜地呆在他身邊看著他還更好些。
等傅君婥自思海中回過神來,那邊的徐子陵和宋師道早就完成了三拜九叩大禮,在宋魯的主持和見證之下,義結金蘭成為異姓兄弟了。
徐子陵和宋師道相互行禮之後,激動地抱成一團,宋魯在捋著他的銀髮,哈哈大笑,而那個柳菁,則乖巧地讓下人準備酒菜,以慶賀宋師道與徐子陵結拜之喜。下人們早就知道發生什麼喜歡,不等吩咐下來,已經暗暗在下面忙成一團了……
與宋魯和宋師道大談數天,因為關係轉變,徐子陵一些地方也不藏得太緊,真實才學小露幾把,直把宋魯和宋師道驚為天人,宋魯恨不得馬上就拉徐子陵回去見天刀宋缺,可是徐子陵婉拒了。如果現在跑去見天刀宋缺,就算獲得他的,那一輩子也別想跟宋家脫掉關係,這一個人情直至子孫後代還在,而且日後真的做了皇帝,對宋家也很難管束。
自己沒有一點實力,能和天刀宋缺談幾分條件,徐子陵是絕對不會去見宋缺的,宋缺跟宋魯不同,他是什麼人徐子陵比誰都清楚。雖然徐子陵願意和宋師道結拜為異族兄弟,可是絕對不願意現在就跟宋家拉上太多的關係。
所以,當徐子陵再三請辭的時候,宋魯送他的那一大包金銀,他也微笑拒絕了。
徐子陵向宋魯伸出他的手,微微一笑道:「我擁有一雙手,它可以帶給我很多東西,比如勤勞。如果三叔把那一大包銀子送給了我,那麼我的手就沒有用了,勤勞也會慢慢消失,變成一個貪圖安逸的懶散之人,所以呢,這些錢我不能收。三叔的一番心意倒是收下了,如果,子陵有一天真的餓得沒辦法了,一定會來找三叔救命的!呵呵!」
「好小子,這麼說倒顯得你三叔我俗了。」宋魯哈哈大笑,絲毫不以為懺。
宋師道拉著徐子陵的手,親自送上岸去,送出好遠也不願回去。
徐子陵沒辦法了,只好對他道:「有一個大詩人王勃說過,『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師道大哥雖然不在我的身邊,可是只要你我對憶之心常有,就算分隔天涯海角,你我友情永存。回去吧!」
「還有什麼大詩人說過什麼名句啊?」宋師道一聽,更不肯放過徐子陵了,問道。
「師道大哥,有什麼名句還不全讓你挖空了?」徐子陵頭痛地道。
「不行,你得再說一首,要不再說兩句,不然休想我放你走!」宋師道哈哈大笑,只是不肯放徐子陵走。
徐子陵把目光看向傅君婥,希望她幫忙解圍,不過她倒想看徐子陵的熱鬧,狠起心來不住地搖頭。江中大船上的宋魯也站在船頭,笑呵呵地看著徐子陵,又看看他如何應對宋師道。他在身邊緊挨著他的是那個身段豐滿的柳菁,小鳥依人般挽著宋魯,眼睛也正向這邊看來。
「『送君千里,終須一別。』師道大哥,這下行了嗎?」徐子陵為求脫身,隨口應付道。
「不行!」不但是宋師道,就連傅君婥也大不贊同徐子陵的隨口應付,她和宋師道同時搖頭,一口否定。
「怕了你!」徐子陵一看連傅君婥也是那般模樣,知道自己是跑不掉再要無恥地抄襲後人一次了,於是乾脆放開懷抱,點點頭,轉過身去,在光玉簡那個貯物空間內取出兩杯酒,再轉過來,遞一杯給驚訝不已的宋師道,緩聲道:「『風吹柳花滿地香,子陵壓酒勸君嘗。師道大哥來相送,欲行不行各盡觴。請君試問東流水,別意與之誰短長?』」
徐子陵一邊緩聲吟詠,一邊向呆呆地看著自己的宋師道舉起手中杯,一乾而盡,再扔掉杯子,向遠處船上的宋魯拱手作別。他轉身自去,一路高歌而行,踏歌而去,留下宋師道呆呆地看著他修長的背影。
傅君婥一見,也向眾人拱手作別,快步追了上去……
「好一個世間奇男子,好一個灑脫的徐子陵。」呆了半晌,宋師道喃喃自語道:「與君相比,師道實在天差地遠,實在不得不為之心折,子陵,我很期待下一次和你再見面,到時,你又不知會帶來什麼驚喜呢?」
宋師道將手中的酒一乾而盡,向遙遙而去的徐子陵那飄逸的背影高舉,沉聲道:「回敬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