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幼是孤兒,是師尊養大的,雖然我不知道原來一對父母哺養一個孩子需要付出這許多,可是我不是有心諷刺那些婦人的……我只是沒有母親,所以不知道……」傅君婥拉了拉徐子陵,小聲地向他道歉。
「你當然不知道。」徐子陵對她餘氣未消,哼道:「你有一個號稱天下三大高手的人做師尊,有高麗第一高手奕劍大師傅采林養育成人,你會感受得到才怪!」
「姑娘竟是三大宗師傅采林的弟子?」宋師道失聲道。
「準確來說,應該說成傅采林門下中最笨最差的一個弟子。」徐子陵看了看傅君婥,搖搖頭道:「如果別人跟傅采林學劍學武功,哪止她這種三腳貓的水平!」
「徐小兄弟過謙了,傅姑娘年紀紀輕輕,功力已經卓越驚世,如果不是自身天資過人,就算有名師親授玄功,也於事無補。」宋魯安慰完傅君婥,話題一轉道:「徐小兄弟功力深藏不露,神秘莫測,不知又是那一位名師的高徒呢?」
「我要是有一個師父就好了。」徐子陵鬱悶地道:「我這三腳貓功夫是自己瞎練的,不要說相比宋三爺您了,就是比起師道兄也遠遠不及,如果真有名師指點,也不至於搞定現在這副德性。」
「徐小兄弟太讓人吃驚了。」宋魯驚訝不已地歎道:「竟然是自己自行修煉的?這太難以置信了!」
「不知這位高深莫測的徐兄弟最擅長什麼呢?」那個柳菁忽然插口問道。
「挨揍!」徐子陵微微一笑道:「我以前是揚州城裡的一個小混混,上面有大混混管著,因為性子倔,每天都免不得讓人揍幾頓狠的,為了三餐,常常去做些小偷小摸,讓人發現,也免得挨幾頓揍,所以慢慢就習慣了。如果說我這個人還有擅長的那麼一樣東西的話,那就是挨揍。」
「說謊。」傅君婥不喜他如此貶低自己,她馬上爭辯道:「你最擅長的不是算計人嗎?你最擅長的不是計策嗎?那個宮中的大總管,那個宇文化及,讓你打得落花流水,嚇得魂不附體的,難道這些不是你最擅長的東西嗎?」
「什麼?」宋魯和宋師道一聽就更驚訝了,眼前這個徐子陵竟然能在宇文家年輕一輩中的第一高手宇文化及手上取得優勝?別的人宋魯和宋師道可能不熟悉,可是宇文化及和他們同是四閥之人,又是年輕一輩中的皎皎者,如何會不知道?
「你說話請不要誇張,誤導聽眾。」徐子陵平淡地道:「你應該說成是他把我打得落花流水的,他的功力比我的強,如果不是我挨揍的本事好,早就沒命了。所以說,挨揍才是我最擅長的東西。」
「徐兄弟跟宇文化及交過手?」宋師道急急地問道:「聽說他的『冰玄功』是除了宇文家閥主宇文傷之外練成的第一人,功力渾厚無比,力壓群雄當上宮中大總管的,徐兄弟何時與他交的手?」
「前幾天。」傅君婥怕徐子陵不承認,搶著道:「我看著他和那個宇文化及打的。」
「是沒錯。」徐子陵看了傅君婥一眼,無可奈何地道:「可是那個宇文化及打得我滿地找牙,而你也插不上手,所以說,宇文化及是很牛的,不是我這種瞎練三腳貓功夫的小混混能比。」
「可是你的陷阱讓他很狼狽。」傅君婥氣鼓鼓地道:「還讓他死光了所有的部下,就算你再否認,那也是事實。我認為你什麼都很強,什麼都擅長,計策能讓宇文化及一再上當,陷阱可以殺掉他幾十個精兵,就算是力拼,你也可以頂住他的瘋狂攻擊,我敢說,自他打了那一仗之後,那個宇文化及一看見你就會嚇得落荒而逃的,我看得出來,他讓你弄得快瘋掉了。」
宋魯和宋師道他們聽了傅君婥大洩徐子陵秘密的一番話,下巴也掉了來了。
眼前這一個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年輕人,不但武功可以自練,而且出口成文,思想境地超高。他能用連宇文化及也會上當的計策,他會做可以殺死數十精兵的陷阱,他敢和那個宇文家年輕一輩中最傑出的高手宇文化及火拚,他現在甚至還沒事人一般坐在面前,一點也看不出曾經有過讓人打得滿地找牙那種慘傷,他可以嚇得一個宮中的大總管他落荒而逃,他,他還是人嗎?
「好了。」徐子陵制止傅君婥道:「不要替我吹牛皮,小心把我吹到空中,讓大風刮跑了。」
宋魯又重新開始審視眼前的徐子陵,越看越覺得他神秘莫測,越看越覺得他不可思議。
徐子陵卻氣定神閒,隨口大嚼,毫不客氣,又與宋師道連連盡杯中之酒,最後豪氣大發,更是大聲道:「師道兄,你我一見如故,借一位千古大詩人的名句,來表達我心中此刻的歡暢: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宋三爺,師道兄,將進酒,杯莫停……鐘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願醒。古來聖賢皆寂寞,只有飲者留其名。」
「天生我材必有用?」宋師道喃喃自語。
「古來聖賢皆寂寞?」宋魯在深深思索。
「人生得意須盡歡?」柳菁也低聲輕問。
「但願長醉不願醒?」傅君婥偷偷地看。她在偷偷地看著徐子陵,而徐子陵,正在往自己的口中倒酒。
在徐子陵說出這些千古名句之後,大家一時失去了說話的意欲,只是靜靜地品味著其中的意思,一邊思量著自身,對比起其中的言論,不禁唏噓一番……等到大家回過神來,徐子陵早就吃飽喝足,肆意地躺倒在旁呼呼大睡過去了。
三人看著正在靜靜地酣睡的徐子陵,一時間不知說什麼好。
最後宋魯打破了沉默,他看著徐子陵微紅的臉頰,看著他均長的呼吸,忽然道:「他的心裡一定有很多東西,他平時一定很壓抑,不然也不會如此。他想用酒來迷醉自己,讓自己在那些壓抑中逃脫,所以才會有那種驚世的名句。」
傅君婥因為宋魯高明的眼光一驚,不過馬上接口道:「他可能需要朋友。他是很壓抑,心裡有很多東西裝著不說出來,可是我問過他很多次,他沒說,可能覺得我是一個外族的女子吧。他,他對你們的態度就完全不一樣,我還從來沒有看過他這個樣子。」
「小小年紀又一身武功,怎會有那麼多東西裝著呢?」那個柳菁奇怪道。
「我不能跟你們說,反正是一定有的。」傅君婥看了一眼徐子陵,眼波忽然溫柔起來道:「他一定當你們是朋友,所以才會如此放心地睡在這裡的。你們不知道他,他是一個很奇怪的人,如果心裡不當你們是朋友的話,保證連話也不願跟你們說的,更別說喝酒。」
「我也當他是朋友!」宋師道大聲道:「有徐兄弟這樣的朋友,是我宋師道的福氣。」
「他是不是有什麼很為難的事?」宋魯問,他微一沉吟,又道:「我們宋家雖然在江湖上微有薄名,可是也知道急公好義,如果這位小兄弟有什麼要幫忙的,我宋魯第一個站出來。」
「他應該沒有什麼為難的事吧?」傅君婥搖搖頭道:「我認識他那麼久,還沒有發現有什麼東西是他不會的!在我的眼中,他簡直就無所不能。對於他來說,如果真有什麼為難之事,那恐怕是實現他心中那願望了。」
「他有什麼願望?」宋師道酒氣上湧,大聲道:「如果我宋師道能幫忙,我又豈會袖手旁觀?」
「你幫不了他。」傅君婥帶點黯然地道:「他那個願望大得怕人,雖然不知道他的太多事情,可是有一點我很清楚,他日後想攻打我們的族人,他想再次攻擊高麗,他還說要將我們的族人全部俘虜回中原,而反抗的全殺掉……」
「什麼?」宋魯和宋師道他們一聽,又驚呆了。
願望人人都會有,可是如此的奇志大願,就算在當今世上,也沒有幾個人會有。宋魯自問聽到無數人的宏願抱負,可是頭一次讓人的志向嚇著了。征服高麗,這可是楊廣做過的事情,難道他要做……
「他要逐鹿中原?他想做皇帝?」宋師道衝口而出道。
「不知道。」傅君婥搖搖頭,看了一眼正在熟睡的徐子陵,輕聲道:「我只聽他提過少許,不太弄得清楚他的意思,可是他提過,會在日後征服大地上所有要征服的地方,包括我們高麗在內。至於他會不會登大寶做皇帝,沒聽他說過,他的這一個願望都不是為了自己,是為了一個死去的大哥的遺願。」
「征服大地上所有都要征服的地方嗎?」宋魯眼睛裡奇光湧現,像看到寶貝一樣看著徐子陵。
「是……」傅君婥黯然神傷地道:「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我都不知道怎麼去面對他……他是那種說到做到的人,我勸阻不了他,他很固執,相信天下間也沒有人能勸阻得了他……雖然他的志願在你們看來是一個笑談,他現在還一無所有,可是,他有一天會實現的……我相信他一定會實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