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石龍偷襲自己之後,將全身遍點穴脈的自己放進一個乾涸的老井的時候,徐子陵心裡還沒有非常的難過,更沒有憤怒。他想過會有這麼的一天,雖然他不知道會那麼快就到來,快得自己還沒有一點反手之力,甚至還來不及起提防之心。
石龍在最重要的時候,竟然暗算了自己。
徐子陵沒有傷心,他很坦然。可是在乾涸的老井下輕綿綿地躺著,無力地看著上面的時候,他看見了一個最不想看見最不敢相信的身影,寇仲。
寇仲舉著一塊巨大的石頭,他根本就沒有看徐子陵一眼,只是把那塊巨大的石頭封在那個井口之上,那一陣黑暗,不但掩蔽了徐子陵的眼睛,還深深地撕裂了徐子陵的心。就像一個吞噬萬物的黑洞,它在瘋狂地撕咬和碎裂著徐子陵那顆信任的真心。
在那一刻,徐子陵的心流血了,他痛得想哭,可是卻哭不出來;他也笑,也只是無力地牽扯一下嘴角。
他好心痛,難以形容的痛心。
如果只是石龍,徐子陵一點兒也不難過,因為他是石龍,可是寇仲可是他最相信的兄弟啊!難道為了絕世之學,兄弟也不顧了嗎?自己如何對待他的?自己一直當他是自己的大哥,自己一直希望他成長,變強,成為日後的少帥。自己不但不會像原來那樣,反而會從一而終地幫助他,如果他想登上大寶登上極位做一個稱霸天下的皇帝,那麼自己也會幫助他的。在自己的心目中,寇仲是好兄弟的另一個代稱,寇仲是義氣的化身,寇仲是庇護的支柱。
自己如此地真心待他,可是寇仲卻……
徐子陵忽然有些恨自己,為什麼那時沒有閉上眼睛?如果當時閉上眼睛不去看的話,那麼自己的心根本就不會這樣的痛,根本就不會這樣的苦。徐子陵寧願自己從來沒有看到寇仲的身影,寧願從來沒有看到他舉起大石壓在上面的舉動,寧願在死去之前還一直當著寇仲是自己好兄弟,寧願只記得聽他說日後有任何東西一定分自己一半的那個虛幻的謊言。
徐子陵呆在井底,一動不動,他的心已死。
他沒有再去練功,他沒有用他那小如針尖的真氣嘗試去打開一個個封閉的穴道,他只是心如死水地躺在井底,一動不動地,等待死亡。
自己來這個世界原來錯了,還大錯特錯。
如果自己沒有來,那麼寇仲會和徐子陵一起,從兩個小混混慢慢變成日後的少帥和徐少俠,他會和原來一點兒也沒有變,他還會是天下第一義氣的寇仲!可是因為自己的自作主張,徐子陵讓自己替代了,寇仲也變了,他變成了另一個人,雖然還叫做寇仲,雖然他在兩個月前還摟著自己的肩頭叫自己好兄弟還揚言一定會保護自己有什麼一定會分自己一半。
可是現在他變了。
在這個暗黑的井底也不知過了多少時日,徐子陵有一天醒了,在迷迷糊糊自我放棄中醒來。因為有些水不住地滴淌在他的額頭,他的身體。這些是?身體和思維都麻木不仁的徐子陵用僵強的腦子想了好久,才明白這些是雨水。那麼上面為什麼又有雨水呢?
答案只有一個,那就是天上正在下雨。
雨水是天上下的沒錯,可是它是怎麼從那一塊封住的巨石中滲入井底的呢?
答案也只有一個,那就是這一個井口是沒有完全密封的。
這一個發現,第一次讓徐子陵的心裡打開了一絲的亮光。這是為什麼?為什麼井口會有一絲的空隙?為什麼在那塊大石重壓之下,還會有縫隙的出現呢?這只有寇仲才知道,因為這塊巨石是他親手放的。
寇仲他為什麼要這樣做呢?他不是要將井口壓得密不透風悶死井底下的自己嗎?他為什麼要給自己留下一丁點根本難以發現的縫隙呢?他為什麼要給自己留下活命的縫隙呢?這是他的大意?還是故意?他這樣做到底是因為什麼呢?徐子陵現在想破了腦袋,也想不明白。
原因有很多,其中一種就是寇仲正在做他身不由己的事,可是他不願意徐子陵就此死去,他是故意地留下這一條活命給徐子陵的。這種想法也許有些樂觀,可是現在的徐子陵心中,卻願意這樣去想。
因為這才是自己所知道的所熟悉的寇仲。
寇仲不會害自己,他一定是被迫的。徐子陵想到這裡,他的心一下子亮堂起來,以前那種晦暗和痛苦一掃而光,他覺得世界重新變得真誠,變得可愛起來。就算現在的井底一片黑暗,可是徐子陵的心裡,則是一片光明和感動。
原來,這個世界還沒有拋棄自己,原來,自己的好兄弟寇仲還沒有拋棄自己。
徐子陵一想到這裡,那種已經在他身體消失不知多久的生機就一下子回來了,而且就像一口汩汩不絕的湧泉。一種極其玄妙的感覺在他身體裡運轉,一種可以清晰感應到的東西在徐子陵的身體裡四處漫延,那就是生機。
雖然不知何時能夠逃生出去,可是徐子陵感到自己身體裡充滿了勃勃的生機,簡直就從來也沒有那麼清晰從來也沒有那麼強盛的生機。他對於自己的生命,一下子充滿了希望。他在這一剎那,重新擁有身體所有的感覺,意識空間也漸漸清晰明朗起來,現在再看起來,那一丁點不知何時又變大了一點點的七彩光點是那樣的親切,它似乎並沒有徐子陵的放棄而消失或者消弱,相反,它明顯增大了。
一種玄妙的心靈感應和徐子陵聯繫在一起,雖然徐子陵一點兒也不明白它想表達什麼意思,是勸自己振作起來,還是別的什麼,可是徐子陵能清晰感到它裡面記錄的《長生訣》那些修煉的方法,或許,這就是它想告訴徐子陵的。
這一些修煉的方法和徐子陵自己領悟的不同,和在它裡面以前感應到的也不盡相同,而是,更加玄妙更加深奧,更加不可思議。
這一個發現,讓徐子陵驚喜莫名。
井底裡沒有日夜,沒有時間的概念,徐子陵不知過了多久,他只知道,自己的頭髮在慢慢地長,自己的衣服在慢慢地變霉,稍稍一動,就會破掉一大片。可是徐子陵不但沒有餓死,身體裡那汩汩不絕的生機不但沒有變弱,還慢慢增加。他在井底,學會了更加大量地吸取天地之氣,他用這些天地之氣來彌補身體的所需。他早就衝開了全身的經脈,可是卻不願出去,他想在這一種絕地這一種絕境這一種能迫出生命潛能的地方繼續修煉下去。
他害怕自己一出去,身體那種玄妙的感覺就會消失掉,此時那種修煉狀態就會不再擁有。
當然,他更害怕自己一出去,就會看到另一個殘酷事實,那就是他最不願看見的東西,那一道小縫隙並寇仲特意留下的,他害怕心中那個好兄弟寇仲會再一次在自己的心中消失掉。
他不情願出去,不願面對外面世界那個殘酷的現實,也恐慌自己的弱小,反正在這裡過得下去,這樣反倒是徐子陵心中一個躲避現實的心靈避風港。在這個乾涸的老井裡,是徐子陵一個人的世界,是他自由自在的天地。在這裡,他喜歡的話,可以煉功不止;在這裡,他喜歡的話,他可以吸取天地之氣來增強自己體魄,可以看著自己的軀體一天天強大和完美起來;在這裡,他可以默默地回想以前的日子,還在另一個世界和父母一起的日子,在這個世界和寇仲一起挨餓一起偷搶東西一起逃跑一起被揍的日子……
他身體裡的真氣,也在這種極靜極漫長的黑暗之中慢慢增加,七種不同的真氣合起來,最後竟然有一支彩色鉛筆大小,它可以輕易地在徐子陵的身體裡穿行,根本就忽視什麼經脈和肌肉骨骼,它隨心所欲,隨徐子陵的意願。
雖然破體而出的只能是陰陽兩種屬性的真氣,距離也只有短短的半尺不到,可是徐子卻格外滿足。他甚至為這兩種可以破體而出的真氣起了名字,陰屬性的就叫『地陰之劍』,陽屬性的就叫『天陽之劍』,取它們就是由天陽地陰之氣所化之意。
雖然並沒有能像天龍八部那個好運的段譽那樣可以十指使用『六脈神劍』,也沒有那樣誇張的威力,可是徐子陵發出的地陰天陽兩劍,這兩種完全不同屬性的『長生氣劍』有著更加神奇更加奧妙的地方,它們非常的如願,任徐子陵心智所指,快得也沒有什麼時間的觀念,一想那『長生氣劍』馬上就可以破體而出,完全不走經脈裡面,而是忽視一切地穿行。
其它的五種屬性真氣雖然不能破體,可是卻能無時不刻地加固著徐子陵的身體和經脈,它們每在身體游動一番,真氣就會融入徐子陵的身體少許,徐子陵的身體也變得更加強健少許。
在這一種情況下,徐子陵幾乎想永遠這樣下去。
可是他也知道,這是不可能,他只是在逃避,盡可能地逃避,離自己心中暗暗下決心離開的那一天為止,他不願出去,覺得自己逃避得一天就是一天。
他一直呆在這個井底下,他不想出去,直到,在一天忽然有人打開了井上那塊巨石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