濤搖頭歎了口氣,抬起手正要說話,忽然聞得耳邊一震得二人耳邊轟鳴不已。之後還聞得物體散落之聲未絕,竟是傳自身邊的院中。
良久盧鴻耳朵才恢復正常,這才注意到身邊院中濃煙未散,心中大驚,不知為何竟有此現出現。更注意到雖然響動極大,但整個書院中竟無一人出來觀看相救。一旁的盧濤目光呆滯,口中喃喃地說:「又炸了……」
又炸了?為什麼要說又呢?
盧鴻由門口看進去,只見角落一個土坑之旁,幾名學生有條不紊地將早就備好的各類水管水桶細沙之類,熟練地操辦起來,澆的澆捅的捅埋的埋,顯然甚是熟練。旁邊一個滿面黑灰的長者,身上一件破破爛爛的道袍,頭髮燒得亂七八糟,正拿著一張紙念叨道:「比例還是不對,還是不對。為什麼呢……」
盧濤拉著盧鴻,指點著小聲對盧鴻說:「這位就是楊先生。據說這位楊先生正在研究一項極為有用的化學實驗,天天都要來上這麼幾次。開始炸得雞飛狗跳,大人驚孩子哭。後來山長不惜花錢新建了這院子,容得他們在這裡自己搞。方圓幾百步內,都沒人敢靠近的,均稱此處為咱們太極書院第一險要的所在。」
盧鴻目瞪口呆,連忙拉了盧濤悄悄撤退。聽盧濤慢慢解釋才知道,這位楊先生名喚楊道一,本是一位道士。精於煉丹之術,頗以此自傲。後來偶然見了盧鴻為太極書院作的《格物論》,其中化學試驗部分一下子便將其震住了。他便尋上門來,欲尋盧鴻學那化學之術。因盧鴻已經去了長安,因此便到了太極書院中求學。因為他本精於練丹之術,因此學起來進境極快,不久之後,竟然再沒有老師可以教他,於是書院便聘他為講學。專門在格物院中教授化學。
待盧鴻地《格物論》由朝廷刊行,格物學大盛,慕名而來太極書院求學格物者漸多,楊道一與二三好友力請單建了化學館。與那原來的格物學教授盧祖明各據一說。盧祖明原本精於經義,對《格物學》中物理部分極有心得,向以物理為格物正宗。此時兩派分庭抗禮,格物院內部也分了家。分稱格物館與化學館。更因化學館試驗響動太大,危險頗高,因此盧祖安才單為其建了一個院落。
盧鴻點點頭道:「如此便不打擾楊先生了。明叔他們的格物館現在怎麼樣?」
盧濤道:「他們這兩天都不在館中,帶著學生們為奚家的墨坊修理那水杵。這水杵原本是小十想出來的。竟然不用人工,以水力帶動木杵錘打制墨,極省人工。後來小十又有新法。道是可使效率提高一倍。只是因為制墨工時頗緊。不敢讓他試驗。直到前幾天天氣冷水杵停了。才抓到機會去修理試驗了。」
盧濤說的小十,便是那盧湛。小時候他與盧鴻總是一齊玩耍。入學都是一道去的。後來盧鴻回家自習學業,與盧湛見得少了。此時聞到他的消息,不由一笑,連忙追問盧湛的情況。
盧濤笑著說:「小十專攻格物學中以力能致用之法,什麼風車水車地,什麼齒輪轉盤的。據他說將來要想辦法以風為能,造那不需人力,自己能跑的車子出來。人皆笑他入魔,只是族長和明叔倒很得意他。今年他弄的水車風磨什麼地,試用著都很得眾農戶稱讚,相約明年裝的排隊都排滿了。今天秋收時,咱們這格物館這全是各農莊為著感謝送來的土產,讓明叔很是得意了一回,在楊先生面前也不知炫耀了多少次。要說這些,格物館確實比化學館名聲好得多。單說他們弄的那個用太陽燒水地東西,才弄出來沒多久,全范陽城都流行起來了。估計用不了多久,連長安都得用上了。」
盧鴻聽得只有點頭。要讓他做這些東西,他是肯定做不來的。想到若這些理論知識真能有些實際用處,確實是件好事。
盧鴻隨著盧濤邊走邊道:「只不知那數學館現在怎麼樣了?我記得我走時,那幫人吵吵嚷嚷地說要拿出一部什麼《數學典》來,不知進展如何?」
盧濤不由笑了說:「那一幫人現在更是走火入魔一般,連帶跟著他們的幾個學生都有些發呆了。說來數學這東西也怪,淺嘗輒止還好,一鑽進去就入了迷,再難出來。」說罷壓低了聲音道:「說來這事讓很多長老都可惜,四叔家的老二,就是小六地那個弟弟,小
名字叫盧照鄰的。唉!這孩子天生聰明,自小就不里長老都說,雖然不如九弟你天成之才,假以時日,也是年青一代的頂尖人物,寄望都很高地。誰想今年春天時入了學,一下子被數學館那幾個呆子給拐跑了,成天鑽起那數學來了,說是要當數學家!」
盧照鄰?數學家?!
盧鴻忽然覺得世界都傾斜了。
盧濤搖頭歎息道:「這下子把四叔氣得不行,只是誰也管不了他。現在數學館地一班人拿他當寶貝,這小十九也確實了得,小小年紀,數學學得好多大人都比不了。日後或成一代大家,也真說不準。」
看著盧鴻眼睛發直,一幅反應不過來地樣子,盧濤微覺奇怪,口中卻繼續說道:「咱們數學館中還有一個新來的怪傑,更是癡迷數學,令人不能不服。想來九弟也知道此人。」
「哦?」盧鴻問道,「卻是哪位?」
盧濤笑著道:「便是那上次算學競賽中代表西子書院隊出戰地『袖裡吞金』神算子曹嘉。上次西子學院成績雖然不錯,但距離東家的要求還是略有差距,因此回去之後,曹嘉也就被從書院請了出來。咱們便趁虛而入,打動了曹嘉,將他請到了范陽來了。」
原來曹嘉等雖然全力以赴,仍然敗在太極書院代表隊手下。曹嘉人雖然傲氣,但技不如人,敗得也是口服心服。只是曹嘉最後徑直認負退場,其他兩人為著推托責任,硬指全因曹嘉胡來才輸了陣。西子書院後面出了大錢的幾位巨商,對算術所知有限,因此責難於曹嘉。曹嘉人倒硬氣,一言不發,直接便走人,不伺候了。
太極書院聞知此信,便派了人去請曹嘉。曹嘉對太極書院雖然心服,卻也少不了有些成見,言道敗軍之將,不願言勇,拒絕了太極書院的邀請。來人也不多說,只在地上寫了三道題,便告辭而去。
曹嘉日思夜想,窮半月之功,三道題只解出了一道,另兩道根本無從下手。他本來就狂熱於算學,更自許甚高。此次敗於太極書院,總還覺得偶然而已。此時見了這三道難題,才知道還是小瞧了太極書院。
曹嘉倒也乾脆,直接把行李一卷,自己就來到了范陽找上太極書院。進了門什麼也不說,直接就要看那題的答案。這些題已經是數學館正在編寫的《數學典》中的內容,待曹嘉聽明白了這些之後,連休息也不休息,立時便請纓入數學館,道是定要在這《數學典》中據一席之地。
數學之道,天份與勤苦,缺一不可。曹嘉雖然所學的系統性及深度不及當時太極書院數學館中諸人,但他天份與勤奮俱在眾人之上。自打入館之後,幾乎是足不出戶,把所有的時間都花在了學習與研究之上。不數月,其水準已然不在眾人之下。由於他見識頗廣,思路開闊,更隱隱有成為數學領軍人物的趨勢。
盧鴻聽了笑著道:「說實話,這數學、格物之道,小弟也不算如何精通,只是能作些表面的東西。如今有了這些人才,咱們太極書院的底蘊,才算真正打下了。無論之後科舉取士如何取法,咱們能執天下學業牛耳,也不會落了下風。」
盧濤也點頭輕聲道:「這一段,奚家印書坊規模已經越來越大了,長安、洛陽書市幾乎全被奚家佔了。咱們太極書院學生的辯集和文集一向都賣得不錯,這一塊估計還沒人能和咱們比。現在咱們這選了兩個入閣的弟子,和鄭家崔家的弟子各一人,準備給他們一併做個合集,稱作《四家詩選》,前期準備工作都做好了,現在長安那邊就已經開始造勢了。估計明年科舉,這四人聲望都沒問題的。此外還有批次一等的,也都有些打算。」
盧濤一邊帶著盧鴻穿行在書院之內,一邊為他介紹著這一年來太極書院的驚人變化。由於太極書院表現極為搶眼,天下負而至的學子,不知凡幾。名流前賢,也常應邀而來或不期而至,一時文風之盛,已然是天下士林眾望所歸。
盧鴻看著冬日陽光下略顯空曠的太極書院,偶爾有少年三五成群地一邊討論著什麼一邊匆匆行過。看著少年們臉上自信又開朗的笑容,忽然覺得自己已經蒼老了許多,又隱隱的有一種驕傲浮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