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物販子在唐朝 第四卷 范陽經會 第八章 鈺溪酒與惠山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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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段諸事不順,極其鬱悶。

    崔三醉睜眼看了看三老,見三老毫無拘束,已自紛紛落坐,將手中所攜酒具隨手放置身邊,不由心下喜歡。說道:「早就聞說鄭家三老之名,以前還以為不過是酸文腐儒。不想今日相見,卻是這般灑脫真性情,倒是老夫想得差了,便以此酒賠罪吧。」說罷,將手中一碗酒一口飲盡。

    三老聽了,齊聲大笑,也各自將手中酒乾了。

    那鄭家二老鄭行,本也是愛酒之人。盧鴻在滎陽時,便每每見他把酒獨飲。後來混得熟了,三老性格不復古板,更常常聽鄭行大談酒經,幾以酒仙自喻,說得天花亂墜,另人歎為觀止。只是當時盧鴻忙於諸多事務,卻是無暇向他討教。這次來範陽,鄭行怕喝不慣這邊的酒,特地將自己平日慣飲的酒帶了許多來,此時所攜,便是他特製的鈺溪酒。

    今日見崔三醉飲酒如此爽快,鄭行大生知己之感,便說:「久聞三醉老人之名,同為愛酒之人,今日相見,果然親切。老朽所攜這鈺溪酒,乃是以特法秘製,與他酒別是一番滋味,兄可願一試?」

    崔三醉聽了,大感高興,說道:「這次老夫來範陽,所飲盧家的清燒,真是大大飽了口福,不想人間能有此佳釀。老兄精於酒道,秘法特製鈺溪酒,想來更是高妙,真另人心生嚮往。」

    鄭行聽了,更是歡喜,便將身邊小壇拿來,在崔三醉的酒碗中,注入半碗酒,雙手敬於崔三醉說:「兄為方家,便請品鑒此酒,以為指教。」

    崔三醉連聲謝過,雙後接過酒碗,端詳幾眼,又聞了一聞,面上卻是浮起疑惑的表情。待輕啜一口,徐徐飲下,眉頭皺得更緊了。於是便將碗中鈺溪酒一口飲盡,品味再三,幾莖短鬚都翹了起來,這才皺眉說道:「這酒,這酒,老兄怕是搞錯了?這叫什麼鈺溪酒,莫非是那……惠山泉?」

    鄭行連連搖頭,說:「我這鈺溪酒,特別之處,全在沖淡二字。比之他酒,佳處有三:一則多飲亦不醉;二則酒後不纏頭;三則醒來不病酒。可稱佳釀啊。」

    崔三醉同盧鴻面面相覷,這才知道,原來這鄭行喜酒又無量,更兼怕醉。他所謂的鈺溪酒,不過是淡罷了。

    崔三醉苦了臉說:「要如老兄所言,不醉不纏頭不病醒,還飲的什麼酒,何不喝兩盞湯兒?」

    眾人愕然,繼而大笑。

    雖然崔三醉與鄭行所好之酒相去甚遠,但二老依然碗來杯往,喝得不亦樂乎。只是另人想不到的是,雖然崔三醉下肚近半壇清燒,倒還比較清醒;那鄭行只是多飲了幾杯所謂鈺溪泉,居然就面紅耳赤,粘牙倒齒,不勝酒力地醉倒了。最後還是崔三醉的小童僧哥,與盧鴻一起將他攙回了自己的臥室之內。那僧哥不過十歲上下,力氣還小,並盧鴻兩個實在是累得夠嗆。

    第二日,各地學者紛紛雲集范陽,盧家邀請的幾位講經大家,也都到了。

    此時別院中,自然是一派熱鬧景象,忙著接待眾位貴客。

    幾位大家中,除了國子祭酒孔穎達尚未曾到達之外,其他幾人都已經住進了別院。

    最引人注目的,便是一個年紀五旬開外的白袍老者。此人生得卻是賣相極佳,面如冠玉,五縷長髯,一身白袍,纖塵無染。只是臉帶傲然之色,另人難有親近之意。他身邊陪著一個少年,應該是其晚輩學生,穿了一身錦袍,也是風度翩翩。

    只是這白袍老者,卻是與崔三醉似乎不大對頭。自從聞了三醉老人也來參加這次經論,先是訝然,之後白晰的臉龐卻暗暗罩上幾分恨色。

    鄭家三老自與崔三醉飲過一場後,竟是極為投緣,此時無事,便拉了盧鴻聚在一起閒談飲酒。只是若要與崔三醉論經辯道,他卻閉口不談,道是時候未到,只先飲酒便了。

    正在此時,忽聞門口有人說道:「怎麼大名鼎鼎的三醉老人,以辯為名,今日也不肯機談交鋒了?」

    眾人回首,只見正是那白袍老者,步入房來。崔三醉見了呵呵大笑說:「原來是廣陵陸蒙陸大先生。若說言辯,你卻是敗軍之將,也來言勇麼?」

    陸蒙臉上恨意一閃而過,只是冷笑著說:「當年不過笑談餘事,談何勝敗!只是此次本乃經學之會,三醉老人卻身著道袍而來,如此不倫不類,難道閣下竟然身入道教了麼?」

    崔三醉搖搖頭說:「老夫身上這道袍,是老聃的道袍,不是道教的道袍。倒是聞說你陸大先生,身在京師,每與佛門高弟,談空說有,卻為什麼不著件袈裟過來?」說罷對童子說:「僧哥,快拿個蒲團過來,請咱們陸大先生坐下修行。」

    陸蒙也不客氣,在蒲團上坐下,笑著說:「:那佛家之說,博大精深,慈悲為懷,與我儒家仁義本有相通之意,有何談不得的?卻是聞說三醉老人素來不喜佛學,為何身邊童子,倒要叫做僧哥呢?」

    崔三醉嘿嘿笑了說:「咱們那地方,小孩若要好拉扯,便要起個賤名才好,或叫狗子,或叫石頭。這孩子從小不發實,老夫便替他起了個最好拉扯的名字的,省得長不大。」

    陸蒙一時語塞,隨即又說:「此次范陽經會,海內諸家雲集。陸某不才,也在受邀講經之列。到那經壇之上,免不了要與三醉老人你再舌戰一場,到得那時,或勝或負,我二人再見分曉。」

    崔三醉哈哈大笑,說道:「看來當年之敗,陸大先生總是塊壘在心,揮之不去啊。只是我這人啊,卻有個毛病,不喜和死纏亂打的人交鋒。勝便勝了,敗便敗了,總是輸陣不輸口,有什麼意思?那小小虛名,就這般為陸大先生看重不成?」

    陸蒙眼中光芒閃動,嘿嘿冷笑說:「孰是孰非,總要說個清楚明白才是。三醉老人若作那逃兵之行,高懸免戰牌,陸蒙自然也不會苦苦相逼。」說罷起身說:「話已至此,來日再見。告辭!」略一拱手,逕自去了,對鄭家三老及盧鴻,竟是未曾理會。

    崔三醉不以為意,呵呵飲酒。盧鴻感覺好奇,追問幾句,這三醉老人才說了個大概出來。

    原來這陸蒙本系廣陵人士,只是幼時即隨父遷至京師。陸蒙自小家境就好,風度不凡,更兼聰明過人,一直有神童之譽。長大之後,娶了一位官宦人家的女子為妻,便步入仕途,可說一帆風順。只是後來因為隋末之亂,國家動盪,陸蒙因事去官。為著尋機復用,陸蒙便日日奔走於新貴高官門庭,以為自薦。他口才出眾,人物不凡,也有些名聲,心思頗高。

    只是有一次,崔三醉因事到長安,去看一個老朋友,偶然在酒會上遇見陸蒙。這崔三醉本來就討厭酒會上互相吹捧的氣氛,見陸蒙誇誇其談,做姿弄態,心下厭惡,出言譏諷。陸蒙當時不知崔三醉的身份,又見他貌不驚人,衣服隨便,又是生面孔,便回語還擊,更出言挑戰。

    二人便在席上,唇槍舌劍,辯了起來。那崔三醉本是以辯為名,以辯為樂,攻勢凌厲,劍走偏鋒,幾個難題下來,陸蒙便覺不敵。崔三醉嘴上更不饒人,步步緊逼,不留情面,最終陸蒙竟至逃席而去。事後再打聽,才知道崔三醉是何許人也,只好偃旗息鼓,托朋友尋個差事,安靜了老長一段時間。雖然此事,陸蒙引為奇恥大辱,但博陵崔家何等地位,崔三醉何等身份,他又怎敢有報復之心?

    眾人聽了,均覺得這陸蒙雖然貌似賢良,實則小肚雞腸,適才見他傲然無禮的樣子,真不知怎麼也混成了名宿,混到講經的隊伍裡來了。

    原來李唐平定天下,文風日盛。陸蒙畢竟有幾分才學,在長安漸漸混得風生水起,受到一些權貴賞識。尤其他因往日之恥,於辯論之術很下了些功夫,平日與佛、道諸家每每經辯,表現不俗,更在平常百姓及普通士子中有了相當大的名氣。因此此次范陽經會,便也邀請了他。

    陸蒙才到范陽盧氏別院,就知道了崔三醉居然也來參加經會了。此時陸蒙自視身價倍增,較之當年已不可同日而語,而各大世家,則受到了朝庭打壓。就在今年春天,吏部尚書高士廉等撰《氏族志》成,將天下姓氏,分為九等,而黃門侍郎崔民幹為第一。《氏族志》呈上後,受到了當今天子李世民的斥責。於是重新編定,以皇族為首,外戚次之,降崔民幹為第三,各大世家,均各降等。雖然此事,並未盡得世人認可,但陸蒙看來,世族地位,已然是大不如前。以自己目前的成就,那崔三醉是不足為懼了。

    因此他打聽得崔三醉的房間,便直接趕來下挑戰書。心中打算,就是要借此經會之機,在天下人面前,力挫崔三醉,一雪前恥。至於屋中鄭家三老並盧鴻等人,本自不識,想來與崔三醉相近之人,是敵非友,自然就不加理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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