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羅迪心中一驚。
因為他聽出來安迪語氣中的驚詫。他心裡清楚,安迪是一個什麼樣的性子,平日裡這個老骷髏都是一副天塌下來當被蓋的模樣,幾乎很少見它會有什麼驚訝的時候。
沉默了一會兒,安迪沉聲道:「很強!確實很強!那是一種能量……媽的,不是魔法,也不是靈力……小子,你要小心,裡面應該有個很強的傢伙!」
「到底是什麼?」羅迪也嚴肅起來。
「不知道……」安迪的語氣有些無奈:「我看不透裡面……媽的,透視術也沒有用!裡面的有個傢伙很強……是你從來沒有遇到過的那種強!」
「會是那個酋長麼?」羅迪沉聲道:「難道會比你,老馬克,或者妙絲都強?」
「我不知道……」安迪的聲音非常嚴肅:「但是恐怕是這樣的!那種能量的波動……好像是一種『領域』的力量!」
「什麼?」羅迪忍不住叫出了聲音,隨即立刻吸了口氣,猛然住嘴。身旁的人都詫異的看著他,那些山嶽人都奇怪這個帝國來的高官怎麼忽然會叫了一句。蘭特立刻低聲道:「公爵大人,怎麼了?」
「沒什麼。」羅迪面色嚴肅,搖搖頭,心中暗暗道:「『領域』?安迪,你是說『領域』?可是我聽妙絲說過,達到了『領域』級別之後,幾乎就是近似於神的存在了!」
安迪怪笑了一聲,但是那笑聲中卻透著幾分詭異和不安:「神的存在?山嶽人不是都說他們的酋長是天神下凡麼?哼哼……」
就在這個時候,那個山嶽的巫師已經從簾子後面走了出來,淡淡說了一句什麼,兀余立刻大聲道:「族長請鬱金香公爵進去。」
羅迪看了蘭特一眼,低聲道:「你在這裡等我。」隨後大步走了過去,掀開了簾子進去了。
這個木屋很大,羅迪走進去才忽然察覺到有些不對勁,猛然醒悟到:這間房子居然沒有窗戶!
房間裡充斥著一種古怪的味道,好像是某種植物的氣味。一個銅爐放在了房間的正前方,銅爐上雕刻著一條仰頭吐信的蛇的模樣,從蛇嘴裡緩緩冒出淡淡的煙霧,不遠處一個檯子上,那個大名鼎鼎的山嶽酋長兀牙就那麼靜靜的盤膝坐在那裡。
讓羅迪吃驚的是,這位據說號稱「山嶽第一勇士」的酋長,看上去居然是那麼……那麼虛弱?
雖然他只是坐在那裡,但是也能看出他的身材並不高大,不要說和那些普通的山嶽武士相比,就算和羅迪相比,都略顯瘦弱了一些。和別的山嶽人不同,他穿著一身白色的麻布衣服,一張臉也是乾乾淨淨,沒有一絲鬍鬚,也沒有像普通山嶽人一樣塗抹著那種油彩。
更讓羅迪有些吃驚的是,兀牙的臉色呈現出了一種奇怪的白色——就好像是一塊白玉,或者是一塊寒冰一樣。白的有些透明!這樣的一張臉看上去有些詭異,好像那已經不是一張活人的臉龐,而是似乎用什麼寒玉雕刻出來的一樣。
此刻他的雙目就那麼閉著,隨意的坐在那裡,讓自己的身體歇歇的靠在牆壁上。
忽然間,羅迪感到自己的雙目一花,眼前的這個兀牙,好像全身周圍都包裹著一團似有似無的光華,那些光華一團團的將他包裹在其中,好像氣焰一樣的散發出來。他的心口好像有一處是光華的中心,那一點亮得讓人奪目,就好像火焰一樣。
羅迪知道是安迪在通過自己的眼睛使用透視術,那一團團包裹在兀牙身體上的光芒,就是對方的能量波動。
忽然間,兀牙緩緩睜開了眼睛——那是一雙冷漠到了極點的眼睛,眼神中沒有任何的一絲情感。他就那麼冷冷的看著羅迪,好像一個高高在上的神靈在俯視腳下的一隻螞蟻一樣。
「你在看我?」他的聲音輕飄飄的,也似乎沒有任何情緒色彩,語氣平靜,說得居然是帝國的語言!
「什麼?」羅迪面色不變:「兀牙族長,你說什麼?」
兀牙緩緩的又閉上了眼睛,輕輕道:「遠來的公爵閣下,你在看我,為什麼?」
羅迪暗暗心驚,安迪卻已經不安道:「他能察覺到我!」
羅迪清了清嗓子,緩緩道:「兀牙族長,我是在看你。只因為我沒有想到名聲赫赫的火焰部落的族長會是這個模樣。」
兀牙的聲音依然很冷淡:「我察覺到你的身上有魔法的波動……公爵閣下,你是一個武士還是魔法師?」
「武士。」羅迪不由自主的就回答道。他心中有個奇怪的感覺,面前的這個山嶽的族長,好像帶著一絲超凡的氣息,那個輕飄飄的聲音,卻似乎包涵著無限的威嚴一樣,雖然他剛才只是隨意的看了自己一眼,可就那一眼,就似乎將自己看穿了一般。
兀牙抬起眼皮又看了羅迪一眼:「武士麼?那你身上的魔法波動,想必是因為你身上帶著一件魔法的寶物吧。我聽說你們光明帝國的鬱金香家族是最強大的強者,你就是麼?」
羅迪努力讓自己的情緒平靜下來,緩緩走上幾步,笑了笑道:「酋長,你請我前來談判,想必不是要談我們鬱金香家族的事情吧?我來見你,應該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談。」
兀牙沉默了一會兒,點了點頭,道:「好吧。公爵閣下,請坐下吧。」
等羅迪坐下後,兀牙又緩緩道:「公爵閣下,你這次來,一定是帶來了你們的條件,現在這裡沒有什麼人,你就直接說出來吧。」
羅迪怔了怔,沒想到這個兀牙居然這麼直接,想了想道:「兀牙酋長,恕我冒昧的說一句,你的要求我們無法答應,不說別的,就是山嶽各個部落現在聯合推舉酋長的事情,我們的皇帝陛下就絕對不會接受。一百多年以來,按照當年阿拔斯大帝的法令,山嶽各族不得設立酋長。這次你們的舉動,無疑就是對帝國的挑戰!」
兀牙彷彿笑了笑:「既然你們不能接受,那個公爵閣下這次來是幹什麼的?」
羅迪深深吸了口氣:「我來是想勸說兀牙族長打消心中的念頭。」
兀牙看了羅迪一眼:「你知道我心中是什麼念頭麼,公爵閣下?」
羅迪冷冷一笑:「兀牙族長雄心勃勃,自然是想統一山嶽各部,自立門戶了!」
兀牙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微微一笑,他這一笑,那張原本好像寒玉雕刻出來的臉龐就好像泛出了一絲光彩,只聽他的聲音輕輕道:「統一各部自立門戶麼?看來你們都是這樣想的了……」
「難道不是麼?」
出乎羅迪意料的,兀牙居然緩緩搖了搖頭:「不是。」
「哦?」羅迪沒想到他居然當面否認了。
「公爵閣下,我坦率說吧,我對於統一山嶽各部,自立門戶沒有什麼興趣……」兀牙的語氣很平靜:「我對於這個酋長的稱號也沒有什麼留戀。」
羅迪皺眉,道:「兀牙族長,你這話我可聽不太明白了。」
兀牙睜開了眼睛,看了羅迪一眼,道:「公爵大人,你怎麼會不明白呢?你的心中不是已經打定了主意……你來的目的,就是找出我們山嶽部落中反對我的勢力,和刺殺我的人。最終分化我們,推翻我的權威,不是麼?」
他這一番話說的輕描淡寫,平靜之極,但是字字說來,就好像在羅迪心中一連串驚雷炸響一樣。就算羅迪再能沉得住氣,也忍不住後背汗出,臉色大變。
「你不用驚訝。」兀牙輕輕揮了揮手,淡淡道:「你的心中想法,在你剛走進這個屋子的時候我就已經知道了……」說到這裡,兀牙臉上露出一絲微笑:「我忘記告訴你了……我有讀心術!」
「什麼?」羅迪終於忍不住低聲叫道:「讀心術?」
一般的高級術士或者魔法師雖然也有一些觀相術之類的能力,但多半都只能根據對方說話的時候聽到對方的心跳或者氣息波動之類的變化來猜測對方說話的真假——而直接探究對方心靈中的心思,那簡直就已經是神乎其神的法力了!
兀牙的語氣依然平靜而冷漠:「公爵大人,你不用那麼驚訝。」他歎了口氣:「事實上,對於我來說,人的權勢追求已經不放在心上了……」
「那……」羅迪一咬牙:「那你為什麼要聯合山嶽各個部落,然後走上酋長的位置?你所做的一切,不都是向著那個目標一步步的前進麼?」
兀牙面色黯淡,緩緩搖了搖頭,道:「你錯了……你們錯了……他們也都錯了。聯合山嶽部落麼?難道像西北草原上的人一樣,建立自己的國度,然後和帝國打仗麼?簡直太可笑了……人類和人類之間的爭鬥,都是那麼無味。」
「人類?」羅迪忍不住低聲道,他的呼吸開始急促:「難道,兀牙族長不是人類麼?」
兀牙眼中露出一片迷茫的目光,他似乎猶豫了一下,搖了搖頭,說出了一句讓羅迪吃驚的話來:「我不知道。」
羅迪感到一陣的口乾舌燥,他忍不住就想狂笑,笑這個兀牙說話瘋狂無稽,但是心中卻好像壓著一塊石頭一樣沉甸甸的。勉強笑了笑,羅迪一字一字緩緩道:「兀牙族長,你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兀牙搖頭:「我不知道——只是我可以告訴你,我對於和你們帝國打仗沒有什麼興趣。如果我想和你們打仗的話,那麼我早就打了……你們在南方的一個軍團的力量是擋不住我的……」
羅迪沉默了一會兒,冷冷道:「那麼你到底要什麼?」
「承諾!」兀牙睜開眼睛:「我要帝國保證,從此不得跨進山中一步!」
「什麼?」羅迪瞪大了眼睛看著面前的這個山嶽族長,吃驚道:「你要的就是這個?」他心中暗暗盤算,如果真的只是要求帝國不得跨進山中一步,那對於帝國來說,並不難接受。帝國對於山中的土地沒有任何興趣。只是……這個傳說中野心勃勃的山嶽的傳奇人物,就只要的是這個麼?
羅迪沉聲道:「兀牙族長,你的話,我實在不明白,希望你能給我一個充分的解釋。」
兀牙的身軀緩緩站立了起來,他閉著眼睛,深深吸了口氣,隨即他那冷漠的聲音緩緩飄蕩在屋中,空蕩蕩的好像帶著幾分悠遠的氣息,又好像是在用一種奇怪的腔調吟唱一般:
「千年的枷鎖已漸漸腐朽,
魔鬼的眼睛將注視大地。
帝王的血脈終將凝固,
惡毒的詛咒將纏繞著每片光明之上。
他們帶著詛咒將災難灑遍四方,
他們帶著災難將死亡傳遍大地。
天神的血液將衝垮神殿,
荊棘花的枯萎帶走了一切的結束。」
這番話似歌似吟如訴如泣,彷彿帶著一種無法言語的魔力一樣,羅迪只聽得心中氣悶不已,隱隱感到一絲的寒冷和恐懼,但到底恐懼在哪裡,卻又說不出來。
猛然間,腦中安迪的聲音大聲尖叫道:「預言!!他說的是預言!!」
「什麼?」羅迪忍不住站了起來,凝視著面前的這位兀牙族長。
兀牙忽然淡淡一笑,語氣有些低沉:「是的,是預言。」
羅迪愣了一下,指著兀牙驚呼道:「你……你說什麼……你聽得見我……」
兀牙臉上露出一絲深奧的微笑,看著羅迪,淡淡道:「我只是奇怪……為什麼在你的身體裡會有兩個靈魂。」
看著羅迪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兀牙面色平靜,只是緩緩道:「公爵閣下,我知道你也不是普通的人。今天我說的這些話,希望你記在心中。」
羅迪喘了口氣,咬牙道:「兀牙族長,你剛才的那些……那些……是預言麼?到底是什麼意思?你怎麼會知道的?」
兀牙搖搖頭:「其中的意義,你自己慢慢體會吧。或許你的另外一個靈魂會知道一些。」他臉上露出一絲冷酷的笑容:「只是我想告訴你,希望今後帝國不要再派人跨進山中一步!我也會約束山嶽人在大山中。山中就是我們山嶽人的世界,我們不想出去,你們也不要再進來了!否則的話,我不會珍惜鮮血的。」
羅迪臉色有些發白,嘴中喃喃道:「惡毒的詛咒將纏繞著每片光明之上。他們帶著詛咒將災難灑遍四方,他們帶著災難將死亡傳遍大地……你說的光明,是指光明帝國麼?詛咒是什麼?災難又是什麼?」
兀牙搖頭:「我不知道!我只希望山嶽族人能夠躲過……山嶽人居住在山中,只以山為家,災難不應該再降臨到我們的頭上!就算有什麼災難,也在大山之外止步吧!」
羅迪情緒激動,忍不住大聲道:「胡說八道!胡說八道!」
兀牙淡淡笑了笑:「我胡說八道麼?那麼我說這些對於我們山嶽又有什麼好處?對你們帝國又有什麼壞處?」
羅迪立刻語塞。
對帝國有什麼壞處?
帝國不進大山?笑話!百年來帝國對於大山絲毫沒有任何興趣,只要南方的平原城市安定,帝國根本不在乎山裡的世界。
這個奇怪的酋長要求帝國不進大山一步,想讓山嶽和帝國完全隔離開,難道……難道就是為了躲開那個什麼預言中的「災難」??就算他是胡說八道,可是他為什麼要騙自己?
羅迪越想越心亂,忍不住呼吸漸漸急促起來。
勉強穩定了一下情緒,羅迪又道:「那麼兀牙族長,你想方設法的聯合了山嶽人,到底是為了什麼?你煽動帝國的那些山嶽人嘩變叛亂,又是為了什麼?」
兀牙搖了搖頭:「山嶽的聯合是必然的。帝國就好像一個巨大的磁鐵,牢牢的吸引山嶽人靠近,然後慢慢的將山嶽同化成帝國的一部分……這樣下去,將來的災難必然將降臨到山嶽人的頭上!一個聯合的山嶽民族是必須的。只有山嶽不再是一盤散沙,才能不被帝國所同化……至於煽動了那些人叛亂……那些事情,不是我的命令……」
「不是你的命令?」羅迪搖頭:「你是山嶽人現在公認的酋長!不是你的命令會是誰?」
兀牙緩緩走到那個銅爐前,伸出一直手掌輕輕放在那個蛇口的噴嘴處,任那死死白霧噴在手掌心,他的臉上帶著幾分複雜的神色:「你們帝國的人腦子一向比我們山嶽人複雜,難道還不明白麼?就算是山嶽人中,也有野心勃勃的人。自己的力量大了,難免就想起要報當年的仇恨。在他們看來,流些血是根本不在乎的。我雖然不喜歡那樣,但是我也無法說服他們……我……難道你看不出來麼?我現在只是一個虛弱的病人!」
羅迪沉聲道:「病人?兀牙族長恐怕不是病吧?難道你遇刺的事情是真的?」
兀牙眼中露出複雜的目光,想了一想,緩緩道:「不!不是真的!沒有人能刺殺我,至少在山嶽人中沒有。我的虛弱,是因為那個死亡峽谷,想必你來的時候也看見了……前些天,我悄悄的進去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