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迪穿戴整齊,覺得自己渾身清爽無比,身體輕盈靈巧之極,神完氣足,竟比沒有受傷的時候還要輕快了幾分。心裡帶著疑惑,跑到隔壁去見繆斯。
繆斯一身黑袍站在窗前,聽見羅迪走進房間,轉過身來看了他一眼,聲音冷漠,緩緩道:「你不要說話,先聽我說。」
隨後繆斯大概將昨晚的事情說了一遍。語氣緩慢冷漠,只是眼睛卻依然忍住偷偷去看羅迪的表情。羅迪心裡疑惑,皺眉道:「原來是安迪,回頭我一定要找他問問清楚。」
繆斯淡淡道:「那是你的事情,只是現在你這裡一切事情都已經結束,我也完全恢復,所以……」她遲疑了一下,但還是說了出來:「所以我要走了。」
「走?」羅迪心裡一跳,只覺得內心中生出幾分難以解釋的情懷,低聲道:「你為什麼要走?」
繆斯竭力讓自己的聲音冷漠下來:「我為什麼不能走?先前我魔法全失,說起來是你的俘虜!但是現在我已經完全好了,你還有本事留得住我麼?瓦特要塞雖然有幾萬大軍,但是我若要走,誰能攔的住我?」
羅迪心中激動,走上前一步,低聲道:「俘虜麼?你說是俘虜麼?那天我重傷之下,你若是要走,我怎麼留的住你?若是說到俘虜兩個字,一路之上,你跑的機會還少麼?!」羅迪目光直直看著繆斯,眼中閃動著複雜的目光。
繆斯似乎不敢接觸他的眼神,側過頭去,低聲歎了口氣:「你留我下來,又是為什麼?你知道,我終究不是這裡的人。我……這次草原上的事情,我還要趕回神殿,索倫國王的陰謀顛覆神殿,我怎麼能不回去?再說……這裡……我留下對你又有什麼用?」
羅迪怔怔望著她,只是不說話。繆斯心中一軟,柔聲道:「你我都是位高權重之人,一言一行都關係重大……我……假如我讓你隨我去羅蘭,你又願意麼?」
羅迪心頭一熱,一句「願意」差點就衝口而出,但終究腦子還是清醒的,沉默了一會兒,低聲道:「好了,我明白了。」抬頭看了看繆斯,勉強笑了笑:「我送你出城。」
命人準備了馬,不帶任何隨從,羅迪陪著繆斯出了瓦特要塞,朝東北而去。
茫茫曠野之上,一輪紅日從東方升起,兩人的馬匹並頭而行。羅迪心中難受,送了一段又一段,直到送出了十里開外,兩人才停住了馬。
「好了,就在這裡分手吧,不要再送了。」繆斯低聲道。
羅迪坐在馬上,看著繆斯,只是一言不發。
繆斯心中柔腸寸斷,咬牙從身上掏出一枚鐵質指環,遞了過去,聲音有些顫抖:「這是我隨身的信物,自小就帶在身上。今天一別,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相見,我……」說到這裡,語音哽咽,眼淚終於流了出來。
羅迪接過,看了看掌心中的小小指環,好像捧著這世界上最珍貴的東西,咬牙道:「我一定好好保存,就當保護自己的眼睛一樣!」說完這句話,羅迪拔出彎刀,一道刀光閃過,已經割下自己一縷金髮,又割下一片衣角包好,遞給了繆斯,淡淡道:「我沒有什麼東西送給你,這個給你,見發如見人!今後……今後……今後,你不忘我!我不忘你!」
繆斯身子一顫,接過那衣角包裹的頭髮,輕輕放在懷中貼近心口處,看著羅迪的眼睛,低聲道:「你不忘我,我不忘你!」
說完打馬揚鞭。跑出了幾十步,卻又停下了馬,回頭大聲道:「賽特!我聽那個女孩子叫你賽特!這是你的名字麼?」
他們這些天來,你叫我笨蛋,我叫你鬱金香,卻從來沒有喊過什麼名字。
羅迪搖搖頭,大聲道:「不!賽特這個名字是別人喊的,你記住,我叫羅迪!」頓了一下,又加了一句:「這個名字是我親近之人才知道的。」
繆斯聽到「親近之人」,眼中露出欣喜的目光,點了點頭,大聲道:「君手握重兵,位高權重,需知官場如殺場,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君須珍重!」
羅迪朗聲一笑,也大聲道:「那索倫國王野心極大,想必是個厲害的人物!繆斯你實力雖強,但是心機不深,更要小心!」
繆斯眼中一紅,大聲道:「我記住了!羅迪,你記住,繆斯是我教名,我本來名字叫妙茜莉亞,你若是願意,也可以叫我妙絲!」
說完這句話,她再也不停留,轉身策馬飛奔而去。只留下羅迪坐在馬上,兀自低頭心中默念:妙絲……
等到遠處那一人一馬漸漸遠去,再也看不到任何蹤跡了,羅迪才悶悶不樂轉身離去。他青春年少,從來沒有體會過別離的痛楚,此刻心中煩悶,忍不住縱馬揚鞭,一路狂奔回城。
齊格等人見他們兩人出城,卻只有一人回來,又看見公爵大人面色不愉。都是小心說話,不敢觸及他的痛處。
羅迪從齊格他們嘴裡得知喬喬是陛下特使,歎了口氣,雖然心中不情願,還是派人去請喬喬出來。
喬喬出來,臉色陰沉,隨手把一份皇帝的手令扔到羅迪懷中,然後一言不發轉身離去。
羅迪心中本來就悶悶不樂,見喬喬這番做派,更是理都不理。喬喬轉身之後,就等著情郎能喊住自己,可是身後卻根本沒有任何聲音,她心中委屈,只覺得自己風餐露宿,一路奔波前來,這一切的苦心都餵了狗了。腳下越走越快,最後狂奔而去。
羅迪歎了口氣,仔細看了看皇帝陛下的命令,看完之後,皺了皺眉,隨即對魯本道:「魯本將軍,請召集各軍統領。」
命令自守備府傳出,不到一會兒,西北軍的各級統領軍官全部到齊。這次羅迪沒有和魯本謙讓,直接坐到了帥位之上。
等手下軍官全部到齊,羅迪沉聲宣佈了陛下的命令。
「魯本將軍,免去西北軍團長職務,即刻回帝都述職!西北軍團事物由西北軍務特使賽特·魯道夫公爵暫時監管!」
「西北軍團全軍在瓦特要塞修整,沒有陛下命令,不得和大月王國軍隊開戰!」
「調中央騎兵軍團副團長埃略任西北軍團長,待西北軍團新任軍團長上任之後,賽特魯道夫公爵立刻回帝都述職!所統中央騎兵軍團人馬也全部調回!」
幾道命令宣佈完,所有人都是皺眉。
魯本將軍被免職,那是大家都心裡早就清楚的。只是陛下命令全軍在瓦特要塞修整,不得和對方開戰,那就奇怪了。按照常理來說,陛下應該是調動南方大軍北上,然後在西北集結,和大月王國開戰,奪回失地才對!
至於鬱金香公爵,大家都認為一旦兩國重新開戰,那麼這位公爵大人,應該是當仁不讓的統帥了。可是陛下不但沒有打仗的意思,反而把他調回了帝都,派了別人來當這個西北軍團長……
眾人中只有齊格和哥頓,心裡早就明白。在出征之前,羅迪就對他們說過,這次打仗,只是救援。因為現在帝國不會和大月王國全面開戰。帝國外強中乾,軍務鬆懈,財政似乎也不太好,皇帝陛下沒有和大月王國硬拚的意思。守住瓦特要塞,保住西北平原就可以了,至於被對方佔據的那個行省,那是政治上談判的事情了,和軍隊無關。
羅迪咳嗽兩聲,下面的交頭接耳立刻就停了西來。目光巡視了一圈,羅迪緩緩開口。
「從今天開始,我奉陛下的命令暫時接管西北軍團一切事物!現在我命令,從今日起,全軍在瓦特要塞中修整!軍營一級戒備!除了每天必須的偵騎斥候探馬之外,其他各軍軍官士兵,沒有我的命令,一個人也不許出城!」
魯本面色平靜,在眾人面前一絲不苟的和羅迪交接了西北軍團長的職務印章令牌,隨後也不理會眾人複雜的目光直接出去找自己的親兵收拾行囊準備上路了。
羅迪趨散了眾人,心中也是不快。在他看來,西北的戰敗,大部分的責任並不在魯本。西北軍早就被那些軍隊裡的蛀蟲蛀空了,從根子都爛掉了。在這種情況下,魯本怎麼可能不打敗仗?
當然,魯本本人的治軍不嚴,也是他的問題。但是現在帝國軍隊裡大環境如此,就連號稱帝國最精銳的中央騎兵軍團尚且如此,你讓魯本一個人怎麼能改變得了局勢?
在羅迪和齊格還有哥頓的一路相送下,魯本帶著自己的一隊親兵回了帝都。
送走了魯本,羅迪心中氣悶,想起了此刻在城中的那兩個軍隊蛀蟲,心裡冷笑道:「早就想處治你們,我回來晚了這麼多天,可讓你們多痛快了幾天了!」
剛回到守備府,立刻就有手下親兵報告說,有守備統領費多和西北軍統領費拉拉兩位派人送來了不少禮物。
羅迪一看,只見守備府大廳中放了幾隻沉重的木箱,命手下士兵打開看了,幾隻箱子裡都是沉甸甸金燦燦的,足足又有十多萬金幣。
羅迪心中冷笑,這會這兩個傢伙反應倒是不慢。上次從他們那裡假裝索要賄賂,弄到了十萬金幣,都沖了軍餉和軍資,全部都用在了修建工事和加固城牆上了。這次自己才回來一天,這兩個人果然又送來了錢。
「他們送東西來說了什麼?」
親兵回道:「兩位統領恭祝公爵大人得勝回城,說這些禮物城中的貴族們湊出來犒賞軍隊的!還有,他們請大人參加下午的盛宴,慶賀咱們雷神之鞭這次突襲,又打了勝仗!」
羅迪淡淡一笑,道:「好了,你們幾個把這些錢抬下去給齊格大人,這次戰死的弟兄,處了帝國軍隊的撫恤金,每家從這些錢裡面再拿一倍出來!其他的,全部交給齊格大人分派吧。」
十幾萬金幣,也能派上些用處吧。這個該死的守備費多!按照帝國的條令,一級要塞城牆必須高十二米,可是瓦特要塞城牆不足十米,這個混蛋蛀蟲,簡直是要錢不要命了!
羅迪歎了口氣,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新任的西北軍團長一來,自己就沒有權利再處理這些傢伙了。他命手下到城中的中央騎兵軍團軍營中掉了兩隊狼牙軍來,先對一個隊長囑咐了幾句,讓他帶著人去了,然後自己帶著另外一隊朝著宴會的地方去了。
費拉拉和費多此刻聚集了滿城的貴族,在上次的宴會的那個莊園中早已經籌備好了一切。今天兩人心中方才大大的鬆了口氣。
今天在守備府的大廳中,他們親耳聽見了魯本被免職回帝都述職,魯本一走,熟悉西北軍情況的人終於不在了……帝都的那位早就有信傳來,據說魯本一回去,立刻就會進軍法處。只要魯本最後一被定了罪,那麼這次戰敗的罪責就由他一個人承擔了。
這裡的公爵大人雖然也清楚實情,但是他畢竟是受了自己的錢了!十萬金幣啊!如果他敢翻臉,那麼大家一起死!哼哼,說我們貪污!他自己不也受了我們那麼多錢麼!!
所以今天費拉拉立刻又送了十萬金幣到守備府,一心要將公爵大人牢牢的綁在和自己同一根繩子上!
這個時候,耳朵裡聽到手下親兵進來報告公爵大人到了。費拉拉心中鬆了口氣,只要過了今天,事情就基本解決了。
拉了費多一起出門迎接,看著費多臉上惶恐的樣子,費拉拉心中泛出一絲不屑。這個守備統領太過草包!這次事情結束之後,必須和帝都的那位報告,把這個草包調到別的地方去!
費拉拉心中打著自己的念頭,卻忽然看見門外呼啦拉闖進一隊全副武裝的中央騎兵軍團的士兵。人人彎刀出鞘,一臉的殺氣衝了進來。
那些身穿盛服參加宴會的男女貴族都是大呼小叫,紛紛嚇得後退跑開。有幾個膽子稍微大一點的,想擺架子把這些當兵的喝退。可是剛開口,可這些狼牙軍的士兵都是跟著羅迪從帝都一轉戰西北過來的,腦子裡只知道聽從公爵大人的命令,可不管面前是什麼子爵男爵之類的東西,只要又攔住自己去路的傢伙,一抓起來直接扔了出去。
驚呼中夾雜著慘叫,門口被士兵佔據,空出了一塊場地。隨後聽見皮靴霍霍的聲音,羅迪面色陰沉大步走了進來。
費拉拉心中驚疑,想上去說話。羅迪看見了他,伸手指了指費拉拉和早已經嚇得兩腿發軟的費多,冷冷喝道:「就是他們兩個!拉出去,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