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慶祝回歸的晚宴之後,我再一次成為萬眾矚目的焦點。這一次參加的人更多,規模更大,場面也更加隆重。
樂鼓齊響,聲勢浩蕩。
以黑紗蒙面的黑格扶著蕭帝的左手,蕭帝則用她的右手牽著我的左手,一步一步,鄭重的走上勤政殿龍椅所在的金色高台。
蕭帝跟黑格先後落座,我走到高台靠近眾人的一側,舉目望去。這是公主及笄的規矩,我不能坐。從一開始就是選寵,通常要選一整天,到晚上選寵完畢,喝下神露後,與選定的行笈之人一道回宮就寢。
這只是簡單的概括流程,實際上,其中的細節還有許多許多。好比就算打定主意不選誰,也該走一個形式,到那人面前看其面相、身材、氣質,並接受推薦此男寵前來的臣子的問安,我也要賞賜一些珠寶首飾給這個臣子;再好比,接受男寵的敬酒,不可輕易喝乾。每喝一口都代表不同的含義,若是喝乾,就是這男寵極其惹人厭惡,要當場賜死的意思;還有,對自己中意的男寵,要用手指沾取杯中的酒水,點上他的唇,待他伸出舌尖舔舐乾淨我手指上的酒水,就代表我看中了他,他今後的歸屬也就此決定……
繁複的規矩,銀湮講了一遍我已經能夠記住。為了應對選寵,我還特地讓紫瞳帶我去了一次冷宮,悄悄認清了紫瞳給我列的名單中那些人的臉。
做好準備,迎接及笄大典。大典已經開始,女臣與男寵們,早已全部就位。
黑壓壓的一片,若我果真用心去挑,一天也未必挑的完。
「離兒,可以開始了。」
蕭帝在我身後輕聲下令,我回頭去對蕭帝笑笑,踏下台階,走向人群。
排在最前面的。是各位王子與蕭帝欽賜的男寵——銀湮。
銀湮作為敬上神露地頭位男寵。我要第一個選他。
端起他手中地酒。飲下一口。再以手指沾取。送到銀湮唇邊。銀湮地舌尖伸了出來。捲走我手上本就不多地美酒。酥麻地觸感令我有些難堪。然而。銀湮地狐狸笑卻完全不被盛大地儀式所干擾。我看他那副嘴臉。還是忍不住想踹他兩腳。
樂聲鼓聲都在持續。這音樂跟鼓點將迴盪在勤政殿整整一天。
銀湮有資格上台。他從容地走上去。站在高台地南面——除了頭位男寵之外。那裡只有確定今夜與我行笈地其他幾個男寵。才有資格站立。
已經成年地王子們。個性鮮明。氣質不凡。我按照順序。一個個進行選擇。當我選了蕭寂後。王子們面面相覷。人群中也傳出些許議論地聲音。
某位公主選寵。其他公主不便出席。若不是如此。蕭顏地臉色也應該變了幾變吧。雖然她看上地是蕭默。可我選走其餘地王子也勢必會讓她心生不快。
我頂著一頭沉重的髮髻髮飾,難受的只想快點結束這該死的選寵,哪還管得了別人怎麼看?!再說我決定將所有住在宮中地王子全部收為男寵的時候,早就料到會引起轟動。對於意料之內的事,我自然不會覺得奇怪。
再往後,是我銀龍宮地男寵,目前只有三個:墨雪、墨焰、紫瞳。
紫瞳的興高采烈完全因為他參加了這次盛典,他早知道我不會選他;墨焰自知我不會挑他,也是一臉淡然。只有墨雪,相隔十步,我都已經感覺到了他的期待,他的緊張。
喝下一口墨雪手中的酒。我並沒有用手指沾取杯中剩下的液體。
「我不選你。今夜過後,我會告訴你我的理由。」
用只有我們附近幾人才能聽清的音量說完,我把酒杯還給墨雪。紫瞳跟墨焰均是一愣,尤其墨焰,他不解的望著我,似乎,有一些指責地味道。
我可以跟墨雪談,但至少要過了今晚,這也是我遲遲不肯去找墨雪的理由。我對墨雪。早已不再是單純的主僕。他的不快,他的傷心。我看在眼裡,記在心上。可以說,墨雪總牽動著我,若是我早去找他,也許我就會改變主意。這不是我想要的。
墨雪,不像紫瞳墨焰那樣呆滯,他淺淺的笑了起來,猶如三月和風般溫暖。
怎麼笑了呢?他現在該用質問的眼神看我才對,那才正常啊!他為什麼要笑?
「離兒,你在我跟前耽擱太久了。」
如同他的笑,墨雪提醒我地口吻也是那麼的溫柔,就像我記憶中的那個溫潤的墨雪。
可……
「墨雪,我……」我都不知道自己想要說些什麼,於是,語塞。
「呵呵……墨雪向離兒保證,以後再不讓離兒為難。快去吧,大臣們都等著呢。」
我知道,墨雪這句話一定有我當下聽不明白的弦外之音。可大典還在進行中,我確實已經在墨雪面前停留太久,再不離開,只會引起更多人的猜疑。
冷宮的男人們是排在最後的。我要在選到冷宮男寵之前表現的不緊不慢,還要讓近處地大臣看不出我地敷衍。以至於我不得不暫且放下墨雪的不對勁,不去考慮,專心應付好眼前地盛典才是我今天最重要的任務。
中午要一起用膳,我看不到墨雪的人影。晚膳亦是如此。
終於,挑到冷宮的男寵,我居然一口氣選走了其中的一大半。
臣子在竊竊私語、冷宮男寵們在驚喜雀躍,蕭帝用左手扶住了額頭——我沒有破壞規矩,可我的做法也讓在場所有的人不解、震驚。
從冷宮男寵所站立的位置回到高台,路上特意經過墨雪原本呆的那塊地方,果然,墨雪已經不在,只剩下一頭紅髮的墨焰跟啃著手指甲,顯得更加孩子氣的紫瞳。
「離兒就選這麼多?」蕭帝刻意壓抑了不滿,可問話的口吻中還是帶上了些許冷意。
我上台後對蕭帝恭敬的鞠躬道:「是,陛下。」
「嗯……」蕭帝慢慢的。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朝我伸出手來。我走到蕭帝身邊,任它牽住我的手摩挲,她對著台下的人們沉聲開口:「我蕭家王朝的大公主,是一位念舊情的公主呢。」
我微笑著對蕭帝頷首,蕭帝也帶上寬容的笑。回望我。
蕭離曾在冷宮住了十多年,跟冷宮地男寵們關係較好,這也不是多麼難以理解的事。台下的人們,總算考慮到這個層面,嗡嗡的聲音慢慢停止。
「王后,將神露請來。」蕭帝側目去望黑格,沒有人能看清黑紗後黑格的表情,他只是簡單的點頭後,起身。兩名身穿黑色巫師袍的隨從跟黑格一道走向高台正中央。三人一起施法,所有人的目光統統集中了過去。
所謂神露究竟放在哪裡?這個問題我倒是忘了請教銀湮。偌大的勤政殿,什麼地方適合放那種東西呢?
像極了某種祭司地儀式。在黑格跟其他兩名巫師週身散發出金光的時候,除去蕭帝與我之外,眾人全部單膝跪地,虔誠的期盼著,等待著。
有一束格外耀眼地金光從天空灑下,我抬眼看去,只見在黑格等人正上方的屋頂開始慢慢融化。從華麗的金色屋頂,變成半徑約兩米左右的一池金水。
隨著黑格手勢的變化,金水中甚至泛起水波。看得我匪夷所思。
魔法還是巫術,總會讓我一再否定自己原來看待物質的眼光。它們就是以如此霸道的方式展現在我面前,它們可以做出任何我所無法理解的事。
一池金水中,慢慢朝著地面的方向浮出一個金色地小瓶。
小瓶脫離池水,緩速下落、下落,最後懸空停在黑格三人圈起的空間之中。
沒有誰的命令,銀湮已經緩步上前,隨黑格等人一道,做出完全一樣的施法招式。
金瓶易主。以任何人都來不及看清的速度,劃出一道金光,落進銀湮的手中。
收勢,頭頂的金水再次恢復成正常的屋頂。黑格歸位。
蕭帝說:「在神露的見證之下,離兒,在這些男寵中,選擇與你行笈地人吧。」
「是,陛下。」
今天的我,又一次扮演了順從天意的大公主蕭離。只要我完美的做好餘下的工作。回到寢宮。打發走幾位王子,就大功告成了。
當我再度走下高台。朝幾位王子走去時,遠處勤政殿的大門口,那些臣子開始整齊劃一的讓開一條三米見寬的路。
這條路持續延伸到我所在的位置,當人群分開,我視線所及,看到地竟然是……
「染兒?!」蕭帝地驚訝不亞於我,她一下子從龍椅中站立起來,那雙妖媚至極的眼睛瞪得很大很大。
蕭染維持著一貫地冷傲,嚴肅的走到我身邊,不由分說抓住我的手腕。
「陛下恕罪,蕭染來遲了。」
黑格扶著蕭帝,蕭帝瞪大的雙眼一點點恢復正常,果然是見慣大場面的帝王,心情起伏控制的完美。
我抬頭仰望著蕭染的臉,蕭染沒有什麼不一樣,看不出任何異常。
「不算太晚,至少趕上了最重要的一步。」看來,蕭帝今天的寬容,不只針對我一個人。蕭染恭敬的頷首後,轉過臉,低頭看我,同時,我的視線也聚焦在他的眼中。
他這是身帶蠱毒?還是已經拔出了蠱毒?我完全看不出蕭染有中蠱的跡象。
對所有人冷漠,唯獨對我溫柔,蕭染再一次露出暖暖的淡笑,輕聲對我說:「還好,我趕上了。」
我啞口無言。
黑祈說,我身體裡的蠱蟲,只有跟蕭染肌膚相親的時候才能將蕭染體內的蠱蟲吸引過來。
我忍受著蠱蟲的折磨,為的不就是要拯救蕭染!
我知道,他中的蠱蟲會讓人無法察覺。在我跟蕭染肌膚相親之前,蕭染的任何語言,任何神態,都有可能是被蠱蟲驅使的假象。
那麼,我還在等什麼?
行笈之人,當選蕭染。
這樣一來,今夜的假行笈,便要假戲真做了。至少跟蕭染是真的。
按照儀式的規矩,我咬破自己的手指,用鮮紅的血液在蕭染的眉心處點下。蕭染笑著,放開我的手,走上高台。
一個銀湮,一個蕭染。既然我會跟蕭染真的行笈,那麼我還可以選擇全部的王子作為行笈對象嗎?如果我這麼選了,回宮後要如何能讓她們不起疑心的打發走呢?
不行,這個時候已經不允許我選擇全部的王子,我只能再選一名根本不期盼跟我行笈的人。
誰?
蕭染的出現,擾亂了我原本平靜的內心。目光四望,入眼皆是希翼的神情。
餘光,瞥見一個笑的張揚的男人。
三王子蕭逸!
我幾乎在看到他那張笑臉的同時就下定決心,我也確實那麼干了。
行笈三人已經選定,蕭逸之後,我最後用帶血的手指點了銀湮的眉心。
銀湮手中的金瓶,被他打開。
已經換了涼茶嗎?手腳還真是利落呢……
當我仰起脖子,將金瓶內的液體一飲而盡後,爆炸一般的歡呼聲,四起。
而我,在排山倒海的歡呼中,竟開始有些膽怯起來。
行笈,跟蕭染……這……
我該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