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懷疑我來到了世界的邊緣,不是地獄,也不是天堂,因為這裡沒有黑暗,也沒有陽光,沒有我想像中的殘橫或是美景、腐臭或是飄香。週遭車水馬龍、燈光刺眼,一切都是那麼雜亂、顛簸。我感覺很孤獨,也很冷,我不知道我的血液是在流動,還是在流失,我無能為力。我很想懷念生命中那些笑晏晏的日子,但我不能。原來很多事情,在放手的一剎那,都不敢去想,因為我很怕留戀。
過去已逝,未來停止,現在虛妄。
不知過了多久,我睜開眼,看見的是一片刺眼的白光。我眨著眼,努力地適應這一切,隨著視線的恢復,我明白這是一間雪白的病房。視線下垂,我看見床邊趴著的人,我的心劇烈地跳蕩起來,雖然長髮遮住了她的臉,但我知道那是小雨,活生生的小雨!
天哪!我沒有死!我還活著!我激動得差點就要叫出來了!
我伸手去撫小雨的長髮,剛一觸碰,小雨立刻抬起了頭:「程東,你……醒了!」話還沒說完,淚水就已在她絕美的臉上奔瀉不止了。我很想勸慰她,可是我自己又何嘗不是喜淚縱橫,在經歷死生之間的輪迴之後,再與心愛的小雨重逢,我已經無法使自己變得堅強。我有一種想擁抱親愛的小雨的衝動,可剛一動,左半邊身體就立刻傳來一陣巨痛,我忍不住叫出聲來。
小雨急止住淚水,起身扶住了我,責愛地道:「看你,受了這麼重的傷,還隨便亂動!不要命了!」
我看了看自己,不禁苦笑,左半身、腹部橫七豎八地纏滿了繃帶,整條左臂被固定著,唯一能動的右手,也纏著幾層紗布,估計是最後擊打馬臉老二的面部時被他的牙齒硌破了。好在我的雙腿沒有受傷,這樣至少我不用在床上躺幾個月了。
小雨的頭部也貼著一塊紗布,我知道那是被我撞的。我心內一陣愧疚,伸出右手去撫摸她額上的傷口,輕聲道:「小雨,真對不起,現在還疼嗎?」
小雨聽著我的話,咬了咬嘴唇,忽然嗚嗚地哭了起來。我拉她坐下。小雨抹了一把淚,對我氣道:「程東,你好自私?你怎麼可以拋下我一個人?如果你真的出了什麼事,你認為我一個人還會活下去嗎?嗚嗚……」
我很感動,用露在外面的右手指尖輕拂著她的臉,溫柔地道:「小雨,我們的愛情,雖然還沒有經歷時間的考驗,但卻已跨過了生死相許的最高境界,這世上已沒有什麼力量,能把我們分開了。你應該高興才是,不要再哭了。」
小雨不依地道:「我才不管什麼最高境界,反正你想拋下我一個人去死,門都沒有!你答應我要一輩子讓我幸福的,要死也是我先死,不准你死在我前面!否則……嗚嗚……」說完又沒完沒了哭了起來。
我哭笑不得,道:「小雨你別胡說八道了!什麼死不死的?我們現在不是都沒事了嗎?你還哭什麼?快別哭了,聽話!」
小雨止住了淚水,對我道:「什麼沒事啊?你的傷很重的。醫生都說了,你流了很多血,要不是因為距離太近,子彈射穿了你的身體,你整條左臂都會保不住了!」
我聽後問道:「對了,小雨,我怎麼會沒死嗎?那兩個傢伙怎麼樣了?你們是怎麼發現我的?」
「你把我放下車後不久,警察就發現了我,他們讓我回去等消息,我不依,他們沒有辦法,就讓我跟著電視台現場錄像的車子跟著他們了。多虧你給我打的電話,警察追蹤你的電話信號才找到了你。當時情況真是千鈞一髮啊!我們到的時候,那個傢伙正要向你開槍呢!幸虧有個警察先開了一槍,打死了那個傢伙,你才會得救的。當時我嚇得都暈過去了!」
我這才明白,那一槍並不是馬臉老二開的,而我只是被槍聲嚇暈了,還以為自己死了呢!汗!
「那個老大後來怎麼樣了?」
「聽說送醫院的途中失血過多死了。」小雨說完又道:「程東,你真的好厲害,那個什麼老二居然會被你打的滿頭是血,都看不出來是個人腦袋了!」
我心中暗笑,女人果然都是崇拜英雄的,可惜我現在沒心思沾沾自喜了。我心裡念著小雨提到的電視台現場錄像的事,不無擔心地問道:「小雨,你說你和電視台的人在一起,那他們有沒有……看出我們的關係?」
小雨委曲地道:「沒辦法,當時我都急的不行了,又是哭又是暈的,誰都會看出我們的關係不一般的。」
我歎了一口氣,沒有說話。
見我不說話,小雨睜大眼睛看著我,怯生生地問道:「程東,怎麼了?」我勉強笑道:「沒什麼,我只是有點擔心,怕明天新聞報紙什麼的出來後,我們的關係弄不好就要大白於天下了,我怕夭夭她會受不了。」
「那怎麼辦啊?」聽我一說,小雨也有些擔心了。
「算了,到時再說吧,怎麼說我現在這個狀況,夭夭也得先讓著我點吧!對了,現在什麼時間?」談到夭夭,我才想到時間,夭夭見我沒回去,電話又打不通,還不得擔心死。
「凌晨三點半。」
「什麼?快把我手機給我!」
小雨笑道:「你的手機都已經打爛被我扔掉了,不過卡我幫你收起來了,用我的打吧。」我苦笑一下,讓小雨把我的卡裝在她的手機上,這才接過來打通了夭夭的電話。電話裡馬上傳來了夭夭帶著哭腔的聲音:「東,你在哪啊?怎麼還沒回家啊?打你電話又打不通,我都要急死了!」
我一陣心酸,忙道:「夭夭,你先別緊張,慢慢聽我說。昨天下午,我到銀行辦事,碰到兩個搶銀行的傢伙……」
「什麼?搶銀行的!東,你……你真的沒事嗎?你現在在哪啊?」
「我真的沒事,我現在正在醫院……」
「什麼?醫院!東,你到底怎麼了?嗚嗚……」
「哎呀,夭夭,你先別哭,我真的沒事,就是受了點槍傷……」
「什麼?槍傷!東,你可千萬不要嚇我啊?……你快告訴我你在哪個醫院,我馬上去!」
「我在……」我忙問了問一旁的小雨,又道:「我在省醫院,特護病房605,不過夭夭,你先休息一下,明天早上再來……」
「休息!你都受傷住院了,我哪還有心情休息啊?你等著,我馬上就去!」
我急道:「夭夭,你聽我說,現在醫院住院部還沒開門呢!你來了也進不來!你聽我的,先休息一下,明天早上……幫我熬點粥帶來,要不然我會餓肚子的哦!」
好說歹說總算安撫了夭夭,可是我的心卻還是放不下來。我考慮了一下,我身上這傷不輕,五天八天怕是不能出院了,還得想個辦法瞞住千慧才行,否則千慧知道了肯定會殺回來,到時幾個女人都在病房裡轉來轉去的,我頭不爆炸才怪。
我歎了口氣,硬著頭皮又拔通了千慧的電話:「千慧嗎?聖誕快樂!」話一出口,我馬上就後悔了,我這個人對任何節日都不感冒,別說聖誕節,就是情人節、千慧的生日我都記不住,現在居然會問候聖誕節,千慧不懷疑才怪。
「程東,你……怎麼這個時候給我打電話?現在家裡邊應該是凌晨三點多鐘吧?你怎麼沒睡覺?」
「我……是這樣的,這不是到年底了嗎?公司……有許多材料要上報,新來的老總又不太熟悉情況,時間還挺緊的,我就在公司加夜班了。」這個時候打電話,也難怪千慧疑心,我只好扯了個謊圓了過去。
「哦,是這樣。對了,程東,你……最近沒什麼事吧?」
「我能有什麼事?你怎麼又問這樣的話?」我奇道。
「那你剛才叫我什麼?」
「我不是叫你千慧……」
「你以前都是叫我老婆的!怎麼會突然改叫名字了呢?」
「是嗎?我……好像是老婆和名字都叫的吧?你會不會記錯了?再說……也可能是我加班加昏了頭,這點小事,你斤斤計較什麼?」千慧發現的問題一個比一個重要,我的頭上已經開始冒汗了。
不等千慧再發話,我忙又道:「老婆,這次打電話是有點事要告訴你,過幾天我要去總部學習一個多月,你有事記得打我手機,別打家裡電話了。」
「學習?你不是剛從香港回來才幾天嗎?既然這樣,你幹嘛不直接呆在那啊?」
「這個……是總部臨時安排的,可能是董事會看我報告做得好,才想到要我去學習的吧?」我頭上的汗越冒越多了,小雨笑嘻嘻的拿個手絹幫我擦著。
「哦,這樣啊。那好吧,聖誕節我就不回去了,你記得走之前到爸媽和小雪那去看看,還有,你記得……」
「哎呀,你怎麼又這麼多話!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放心好了!對了,這兩天你也放聖誕假,好好放鬆一下吧,在外面別太委曲自己了,建議你去阿爾卑斯山滑雪!」我難得能關心一下千慧,心裡不免愧疚。
在連番謊言之下,總算把千慧的問題解決了。我歎了一口氣,無奈又拔通了齊伍平的電話,還得對他安排一下,否則明天早上我一上電視或報紙,林美貞就會知道我受傷的事,以她和千慧的關係,肯定會打電話給千慧的,那我就功虧一簣了。
「喂,誰啊?這個時候打電話?」電話響了N分鐘後,終於等到了齊伍平迷迷糊糊的聲音。
「老齊,是我。」
「小程啊,這個時候打電話,出什麼事了嗎?」
「你現在人在哪呢?」
「我昨晚剛回的家啊!回來陪你嫂子過聖誕節。你到底怎麼了?有什麼事啊?」
「大嫂現在是不是在你旁邊?」
「當然在啊!我說小程,你到底怎麼了?問這問那的?」齊伍平有點不耐煩了。
「你先到客廳,我再和你說!」
「什麼事啊?搞這麼神秘?真是的!」過了一會兒,電話裡又傳來齊伍平的聲音:「現在說吧,我在客廳了!」
我歎了一口氣,無奈之下,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了齊伍平。
「什麼?你受了槍傷!嚴不嚴重啊?你在哪家醫院?我馬上過去!」齊伍平對我的關心真是沒的說。
「哎呀,我沒什麼大事,我現在有更重要的事要你幫忙。」
「什麼事,你說吧,小程。」齊伍平很誠心地答應了,他打死也想不到我要求他什麼事。
我歎了一口氣,硬著頭皮道:「老齊,是這樣的,我剛打電話把這事跟千慧瞞過去了。但明天早上這事肯定會上報紙和電視的,要是大嫂看見了,她肯定會把我受傷的消息告訴千慧的,那不就穿幫了嗎?」
齊伍平哭笑不得,道:「小程啊,這事我怎麼幫你啊?我總不能不讓你嫂子看電視看報紙吧!」
我急道:「老齊,不管怎麼樣,你一定要想辦法!否則真穿幫了,千慧肯定會立馬殺回來的,到時候幾個女人在病房裡湊到一起,我就完了!」
「可這……能想什麼辦法呢?要不小程,你想一個,我聽你的還不成嗎?」
我想了想,道:「有了,這樣吧,老齊,等大嫂明天早上一起來,你就立刻帶她飛香港,就說和她一起到香港過聖誕和新年,一直到元旦以後再回來,我估計新聞持續不了幾天,等你們回來後,應該就會安全了。」
齊伍平氣道:「什麼?我這才剛回來,你就讓我……我說你小子拉了一堆風流屎,每次都是我給你擦……」我立刻打斷了齊伍平:「我不管,你這次一定要幫我,照我說的做吧,就這樣了,我掛了。」
收了線後,我長出了一口氣,總算把該擺平的都擺平了。我受了這麼重的傷,還要費心吃力地瞞來瞞去,這叫什麼事啊?背人偷情的日子可真是……唉,我真是咎由自取啊!
小雨在一旁聽我打了半天的電話,忽然一臉壞笑地對我道:「程東,看來我還是低估你的能力了。想不到在這麼危急的情況下,你居然能談笑之間,就把問題解決了。都說諸葛亮安居平五路,我看你也差不多了。佩服!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