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臉色一紅,剛要對我說什麼,這時大門自動開了,一位老人笑著走了出來,身後還跟著一隻大黃狗。
秦雨一看,又驚又喜,手提包都掉到地上了,一聲驚呼道:「爸,你怎麼會在這?」接著就向老人撲了過去。老人呵呵笑著,一把將小雨摟在懷裡,撫著小雨的頭道:「我要到台北轉機去巴比特(法屬海外領地,大溪地首府)和你媽媽會合,知道你要來雄鷹集團開年會,就順道來看看你。」
原來這位老人就是商界的傳奇人物,著名大亨兼旅行家秦峰池。看著眼前的這位慈眉善目的老人,我怎麼也不能把他和當年叱吒金融界和航運業的風雲人物聯繫起來。老人六十多歲,身材高大,一頭白髮,高高的額頭充滿了睿智,一付黑邊眼鏡隨意地搭在鼻樑上,全身上下散發著無窮的親和力,一看就使人如沐春風,與其說老人是位傳奇大亨,不如說更像一位資深學者。
這時老人牽著秦雨走到我身邊向我伸出手道:「是天遠公司的程小兄弟吧,小雨常在電話裡和我們談起你呢,歡迎你!」
我一聽秦峰池稱我為小兄弟,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身邊的小雨,忙伸出手,恭敬地道:「前輩,你太客氣了,我叫程東,您叫我名字就可以了。」
老人看了一眼臉色微紅的小雨,哈哈笑道:「那好,我就叫你一聲程先生吧。」回頭對秦雨道:「小雨啊,還不快請客人家裡說話。」
於是三人說笑著進了別墅,那條大黃狗也一搖一擺地跟了進來。由於秦氏公館平時沒人居住,只有服務公司的傭人、花匠、園丁什麼的定期來打理,隨同老人的秘書和司機又被老人打發出去處理業務,因此小雨只能親自動手去給我們泡茶。
我和秦峰池在朝向海灘的一間偏廳坐定,老人拿出兩根不知名的香煙,遞給我一根,我客氣地接下了。低頭我看了看伏在老人身邊的那隻大黃狗,心裡覺得十分奇怪,雖說我不懂玩狗之道,但我畢竟是農家出身,這條狗怎麼看都和北方農村常見的大笨狗沒什麼區別。可依照秦峰池的身家,即使不養一條世界名犬,怎麼也不至於養一條大笨狗啊?
老人像是知道我在想什麼,笑著說道:「這條狗叫奇奇,是我十幾年前回家鄉時,親戚送我的,就是我們常說的笨狗,不是什麼罕見的名犬。」
我心中釋疑,不覺笑道:「前輩,您常年在海外,這條笨狗也算是稀有品種了。」
老人聽了,哈哈笑道:「笨狗在海外的確是稀有品種了,不過笨狗也有自己的好處,它忠誠、老實,不矯性,就憑這一點,就比那些世界名種犬好多了。」說完老人愛憐地撫著奇奇的頭,又對我道:「程先生也懂玩狗?」
我笑了笑,道:「我除了知道狗肉好吃,對狗就一概不通了。」
老人一聽又哈哈笑道:「程先生愛吃狗肉的話,我可以讓人去安排,可絕不能打我這條狗的主意喔!」說完老人向我眨了眨眼睛又道:「在我心裡,奇奇和小雨的地位,可是一樣高的啊!」
這時小雨正好端著茶水走了進來,聽了老人的話,撒嬌地道:「爸,你又把人家和你的狗比了!」話音未落,我和老人一起大笑了起來了。
倒完茶後,小雨坐在老人身邊道:「爸,看來你們聊得挺投緣的啊?」
老人伸手摟過小雨的肩,愛憐地道:「我寶貝女兒第一次帶回家的人,我這老頭子敢不和他投緣嗎?」
「爸,你……胡說些什麼呀?」小雨又羞又惱,還有些歡喜,一把掙脫老人的懷抱,坐到另一張椅子上,看也不敢看我,秦峰池則哈哈大笑。我知道老人誤會了,想想自己又是老婆又是夭夭的,還對小雨念念不忘,慚愧得無地自容,表現得尷尬無比。
好在小雨能體諒我的感受,馬上轉了話題對老人道:「爸,你知道嗎?我們程大經理的人生觀可是和你很相似呢!」
「哦,是嗎?那說來聽聽?」秦峰池聽了很感興趣,看了看我,轉頭對小雨道。
小雨馬上把我在路上說的那些關於人生奮鬥和享受的話說了一遍。我聽後急插口道:「小雨,這些話你怎麼能對前輩說呢,這種庸俗的想法世上的俗人百分之千都有,你這不是讓前輩笑話嗎?」
秦峰池一聽,哈哈一笑道:「年輕人,你這話說的就不準確了。的確,這世上的人大都喜歡享受,也都對榮華富貴充滿了嚮往,但其中絕大多數僅僅是一種虛榮心的體現,說白一點兒,不過就是想當個暴發戶。真正能通過拚搏來改變現狀的人畢竟少之又少,否則為什麼會有無數人對六合彩、賭馬趨之若鶩,甚至傾家蕩產呢?只有經歷過苦難和掙扎的人才會真正懂得享受的意義。你能懂得這個道理,甚至還能想到有朝一日放棄事業去享受人生,來彌補以往失去的快樂,這一點,我很佩服你。我是到了五十歲才明白這個道理的,要知道一個人放棄為之拚搏了大半輩子的事業,並不是件容易的事。不過五十知天命,我是覺悟得晚了點,但好在還不算太晚。」
聽著老人的一番語重心長的話語,體味著老人平凡至真的道理,我對老人充滿了敬仰。只有真正經受苦難頑強拚搏並成就一番大業的人,才會悟出這樣的道理吧。比起老人那曲折坎坷而又輝煌的一生,我所經歷的那些國內多數人都必須經歷的所謂苦難,又算得上什麼呢!
老人喝了一口茶,充滿慈愛地看著小雨又道:「小雨剛出世的時候,我正在香港瞎折騰,那時國內雖然還比較混亂,但已基本上步入了正軌。等到小雨能記事的時候,我的事業已經初具規模了,所以小雨沒吃過什麼苦,這個道理,她是不可能懂的,而且這孩子……」
「爸,你看你,又說人家?」小雨打斷了老人的話,似嗔似怒地白了老人一眼。
老人暗歎一聲,苦笑著又道:「程先生,小雨這孩子就是太要強了,我倒不是反對她做什麼事業,只是我老頭子折騰了大半輩子,作為父親,總想自己的孩子能少吃點苦,如果程先生能讓小雨一生快樂地享受生活,我老頭子也就再無遺憾了。」
老人一席話說得小雨既意外、又感動,偷著看了我一眼,我見她眼圈已經有點紅了。我心裡則更不是滋味。老人的話怎麼聽都有把小雨托付給我的意思,可我哪有資格呀?我咬了咬牙,心一橫,就想向老人解釋一下。沒等我開口,小雨卻搶先了一步,把話題岔了過去:「爸,明天雄鷹集團的年會您參加嗎?程東可是要在董事會上代表公司述職的啊!」
秦峰池笑道:「程先生的能力業績我在董事會早有耳聞,相信述職不會有什麼問題。至於年會,我已經向董事會交待過了,由你代表我參加。幾小時後,我就要飛台北轉機,你們今天要是來晚一點,可能就見不到我了。」
小雨一聽急道:「什麼?爸,您這麼快就要走了?」
秦峰池剛要說點什麼,這時外邊傳來汽車聲,老人笑道:「他們回來了,我真的要走了。小雨,你進去和他們一起幫我收拾一下,我要和程先生單獨說幾句話。」小雨聽了一驚,看了我一眼,但老人的語氣是不容拒絕的。無奈之下,小雨只得悻悻而去。
秦峰池又拿出兩根煙,遞給我一根,我接過來點上,心裡七上八下的,不知道這個曾經叱吒風雲的大人物要和我說什麼,不過我心裡已經隱隱感到了一點苗頭。秦峰池是何等樣人,他既然能從董事會瞭解到我的能力業績,就自然會聽說過前段時間的流言,甚至可能已派人暗中調查過我了,我的婚姻狀況當然也是瞞不過他的,可他剛才又為什麼流露出要把小雨托付給我的意思呢?
秦峰池抽了兩口煙,對我道:「程先生不必緊張,我只是有幾句話想和程先生談談。」我看著秦峰池的眼睛等著他往下說。
「前一段時間董事會好像有程先生和小雨的一些傳言,不知是真是假,程先生能解釋一下嗎?」說完秦峰池兩道目光直直地射向我。
秦峰池的目光並不鋒利,也不冷,只是有點涼。這種涼涼的感覺透在心底,讓我產生一種莫名的虛無感。這一刻,我明白了,大亨就是大亨,不管他外表再怎麼像學者,他還是個大亨。我讀不懂秦峰池的眼神,他的目光讓我很不舒服,只得道:「這個問題,董事會曾派齊董向我調查過,我……已經跟他解釋清楚了。」
秦峰池收回目光,笑了笑道:「嗯,這個事我知道。」稍微沉吟了一下,秦峰池又問道:「程先生已經結婚了吧?」
我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其實謠言是真是假都無所謂,程先生結沒結婚也可以暫時忽略,但我看得出小雨很喜歡你,這一點你不會否認吧?」見我沒說話,秦峰池又道:「小雨她……自小脾氣就挺怪的,還打算一輩子不結婚,前兩年我曾強制介紹過一個男朋友給她,可惜出了點問題,當時小雨和我鬧得也很不愉快,這件事情,不知程先生可知道?」
我還是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秦峰池看我連這個也知道,有點意外,不過馬上恢復了正常。一雙眼光如老鷹般射向我,緩緩道:「程先生既然都知道了,我也就明說了,我想知道程先生是否真的喜歡小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