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西安目中精芒一閃，看向伊斯。
伊斯定定地回應，臉上的神情似真似假。
兩個男人對視著，片刻，伊斯嘴角一咧，沖菲西安邪邪地笑了笑，轉身大步離開。
菲西安看著伊斯的背影漸去，捏了捏拳頭，無論他所說的是真是假，這一次誰也別想從他手中將艾薇兒奪走了！誰也別想！
這時，一眾大臣從寢宮裡走了出來，當先一人正是右相伊姆霍德。
「菲爾！」他叫道。
「父親！」菲西安面色緊張地迎了上去，說，「艾薇兒已經被我帶回來了，陛下他……」
伊姆霍德搖斷了菲西安的話，說：「回家再說。」
「可是……」菲西安一怔，望了望寢宮內裡的景象。
「不用再看了，陛下暫時不想見你。艾薇兒的事，陛下已經知道了，」伊姆霍德面無表情地說著，回頭看了下身邊不遠處的索拉。
菲西安見到父親嚴峻的神色，心頭一跳。陛下不願見他！這意味著什麼呢？
他看向四周的大臣們，他們正簇擁著索拉在討論著什麼，而索拉卻時不時往菲西安父子處看上一眼。在這裡談關於艾薇兒的事的確是不合適宜的，無奈之下，菲西安只好懷著惴惴不安的心情隨伊姆霍德返回左相府。
※※※
「什麼！」
左相府裡，菲西安的驚叫聲響起。
「陛下要處置艾薇兒！」
「是的，剛才我們在討論的正是如何處理法杖與艾薇兒，」伊姆霍德說。
「父親，」菲西安知道越是著急越會亂事，他很快冷靜下來問，「你們商議出結果了嗎？」
伊姆霍德歎了口氣：「艾薇兒私自攜神器出逃，犯的是叛國罪，按照律法理應處死。但大家都明白這其實是一場陛下與索拉間的較量，所以都沒有明確表態。」
「陛下呢？陛下怎麼說？」
「陛下一直保持了沉默。」
菲西安喟然，在面對如何處置艾薇兒的問題上，尹斯一世的確只能保持沉默。出於菲西安父子以及梅傑裡安的關係，他不好處死艾薇兒；但他更不能利用國王的權力放了艾薇兒，否則就會在朝中喪失威信，而且即使他這麼做估計也會遭到右相等人的反對。
「艾薇兒這孩子……唉！」伊姆霍德長歎道。
「不行！」菲西安從沙發上站起，「我要去見陛下！」
「菲爾！」伊姆霍德叫住他，「為了避閒，剛才陛下已經沒有見你，你現在去也會是一樣的結果。法杖被盜已經是各大臣都知道了的事情，索拉沒有得到法杖，可他卻唆使與他關係密切的幾位大臣以安全為名要求陛下將法杖送到魔法公會。而魔法公會歷來就在迪比特家與正統皇室間保持中立姿態，將法杖送到那裡對索拉來說沒有壞處，對陛下來說卻是失去了一個已經到手的對付索拉的重要砝碼。陛下現在正在因為這件事而苦惱著，對艾薇兒的所作所為，他也表現得極為氣憤！」
「可是，就這麼放著艾薇兒不管嗎？」菲西安急道。
「菲爾！」伊姆霍德站了起來，大聲訓斥道，「你已經是皇家近衛軍少尉了！你應該明白臣與國王之間的關係！雖然我們隆家和皇室十分親近，而你和陛下又是好友，但也不能忘了我們是臣，而陛下卻終究是陛下！你明白嗎？」
陛下終究是陛下啊！菲西安頹然坐下。
※※※
此時的艾薇兒呢？
她正躺在沂園的一處宮室裡，還沒有醒來，旁邊是梅傑裡安和一眾宮女。
梅傑裡安喚來宮女為艾薇兒擦淨了身子，又親手為她換上了睡衣。此刻她正坐在艾薇兒的身邊，凝視著艾薇兒沉睡的面容，似乎在思考什麼。
康妮娜從門外走了進來：「夫人，陛下有請。」
「嗯，」梅傑裡安從床上站了起來，康尼娜趕緊扶著她。
「好好照顧她。」
「是，夫人！」宮女們應道。
梅傑裡安點點頭，起身而出。到了門邊，突然又想起了什麼，停了下來對宮女們說：「你們還是在門外等候吧，不要驚到她了。」
「是的，夫人。」梅傑裡安夫人待人一向很和藹，但像現在這樣細心周全的情況還是很少見的。宮女們猜測著艾薇兒的身份，誰也沒有將恢復了真身的艾薇兒認出來。
梅傑裡安再看了床上的艾薇兒一眼，這才在康尼娜的扶持下走遠了。
待宮女們和梅傑裡安的氣息都消失後，床上的艾薇兒忽然睜開了眼。
梅傑裡安為她換衣時她就醒了，當時她便發現法杖不見了，激動之下又突然聽到了梅傑裡安那熟悉的聲音。這是什麼地方？怎會在這裡聽到梅傑裡安的聲音？阿傑呢？
她躺在柔軟的大床上，繼續裝睡以探聽和思考現在的情況。可越聽越是心驚，有幾個熟悉的聲音在叫梅傑裡安「夫人」，似乎是康尼娜在說著什麼「正殿」，難道這裡是……
宮女們一將門帶上，她立刻坐起了身子，觀察房間裡的擺設，晶燈、吊帳、紅毯、高廚，還有房門門把上那羅沙皇室的徽印，她張大了嘴，眼睛越瞪越大，這裡的確就是羅沙皇宮啊！雖然不願意相信眼前所見到的這一切，但她還是得承認自己再一次到了皇宮！
艾薇兒瑣緊了眉頭，幾天前的記憶一點一點回到腦海裡。
阿傑！阿傑！那個蒙面人是阿傑！
可是，他怎麼會對我出手呢？
小呆瓜，你的朋友被人鎖住了記憶。妖精頗顯虛弱的聲音響起。
……能恢復嗎？
也許。
……
那晚，在郡主府是怎麼回事？
你這呆子！那晚竟然冒冒失失地激起了我的力量，害我險些被那小子送回神界去。在這世上，眾神之間自遠古起就訂下了盟約，神的力量是不被允許以實體的形式出現的啊！
遠古的盟約？那是什麼？
簡單的說，當神出現在世上時，天地之力就會自發攻擊，毀滅掉神的身體，將神靈送回神界去。
你的意思是……你是神？
……難道，你現在才知道？
似乎是有提過父神、母神的……艾薇兒抓了抓頭。等等！你是神！神！
呆子，激動什麼啊！
艾薇兒對妖精的話語一點也不在意，既然你是神，也就是說你能將我送回去了！然後，我將恢復到真正的樣子，一切都將回到過去！
呆子！呆子！呆子！現在的樣子才是你真正的樣子，明白嗎？還有，雖然我是神，但在遠古盟約的制約下，我也無法將你送回去。
那我是怎麼到這裡來的？
還記得那塊五彩石嗎？當年父神與母神結合導致神界破天，五彩石就是眾神合力補天後剩下的唯一一塊力量結晶。也正是因為有了這顆神石，卡西莉兒才能把在地球的我，也就是你給召喚回來。神石已經被她製成封印之鏈，喏！就是你現在戴著的那條項鏈！
也就是說，能將我送回去的只有法杖？
是的！
……天殺的！你們這些神和我有什麼關係！
艾薇兒叫囂道。
沉默半晌，妖精忽然歎道，唉，地球有什麼好，那裡我實在已經呆夠了！為何一定要回去呢？這裡不好嗎？難道在那裡有著你所在意的人，而在這個世界裡就沒有了嗎？西哈姆特、提卡、雪萊，這些人都不值得你留戀嗎？如果你順利得到法杖後真能回到地球，那麼你是否想過你的消失會對這些關心著你的人，習慣了你的人造成什麼樣的傷害嗎？
妖精的話像是有魔力般將父親、母親、阿傑的影像一一帶到了眼前，之後又是西哈姆特、雪萊、提卡等人的影像。來到這個世界已快一年，身邊許多的陌生人或喜歡或討厭但都一一開始變得熟悉起來，時間雖然不長但這裡的人，這裡的事都給了她太多太多的驚喜，甚至超過了她在地球時所有的感受。如果真能回到地球，那麼……
艾薇兒一拳砸在柔軟厚實的枕頭上，以此來發洩她的鬱結的心緒。
拳頭落在枕頭上只留下了一道淺淺的痕跡，這手真的已不再是以前那男性的有力的手了！
她把自己的手攤在眼前細細觀看，這雙手上每一個手指都那麼纖細柔長，從潔白的腕部到自然呈現淡紅色的指甲，每一根線條、每一條弧度都優美到了無懈可擊的程度。
這是一雙女性的手啊，一雙充滿了女性氣息的完美的手！
艾薇兒無奈地將這雙手蓋在眼簾上，閉上了眼睛想讓這一切都如夢一般在睜開眼睛後又回到了真實的景況。可當她再睜開眼時，琉璃內鋪的屋頂還是那麼晶瑩光亮，觸手可及的床簾也仍舊那麼精緻，充滿了這個名為羅沙的魔法王國裡特有的韻味，一切都沒有改變。
各種各樣的想法和感覺如潮水般湧來，思緒紊亂了。
壁爐裡的火「呲呲啪啪」地燃著，火光在晶石打造的地面和牆壁間來回穿梭。不知過了多久，艾薇兒的心才逐漸平靜下來。
她拉了拉床邊的繩子，鈴聲響起，房外的宮女臉上一喜，紛紛走進房間裡。
「我想見梅傑裡安夫人！」艾薇兒對一個宮女說。
宮女應聲看向艾薇兒，迎視著艾薇兒那雙似乎斂起了滿天星光的黑色眼眸，她不由神情一呆。
「我想見梅傑裡安夫人，」艾薇兒面色冷漠地再說了一遍。
「是……是的！」宮女一驚，這才回過神來，她結結巴巴地回答，「我馬上就去！」說著，轉身急步走了出去。
艾薇兒目送宮女離去，她低頭看了看身周，抬起頭來對剩下的幾個宮女說：「請給我一件衣服。」
「您要起床嗎？您的身體還很虛弱，還是不要起身的好，」宮女說。
「不，請給我一件衣服。」
「可是……」
艾薇兒掀開被子，做勢就要從床上下來。
「您等等！」宮女連忙制止，將被子蓋在了艾薇兒的身上，「我這就去拿。」
艾薇兒點點頭，停下了手上的動作。
片刻後，在一眾宮女帶著無比羨慕的驚歎聲中，換上了宮裝的艾薇兒皺著眉頭站在了一面半人高的穿衣鏡前。
一襲乳白色的連衣裙，領口和裙邊都是淡黃色的百褶邊角，外面是一件素底藍絨的披肩式外套，簡單的搭配卻充分彰顯出了艾薇兒白膚藍發的特點和典雅高貴卻又不失活潑的氣質。在梅傑裡安的熏陶下，這些宮女們的眼光確是不錯。當她們為艾薇兒換好衣服後也不禁要為眼前的人而迷醉了。
可艾薇兒向來都不喜女裝，看著鏡中的自己，她完全沒有產生出像宮女們那樣的感覺。
「艾薇兒！」梅傑裡安的聲音在房門處響起。
※※※
菲西安在書房裡來回地踱著步，僕人們都被禁止進入書房，他們都知道他們的少爺遇上了麻煩，而且似乎是前所未有的大麻煩，於是都知情識趣地遠遠避開了，沒敢打攪他。而伊姆霍德也能理解兒子的心情，他也沒去打攪他。
艾薇兒犯下的幾乎是不可饒恕的罪行，叛國的罪名足以令她被直接送上絞刑架了。國王是不會也不能放了她的。
從現在的情況看來要救她的辦法只有一個，那就是讓索拉與國王妥協，只要索拉建議不殺艾薇兒那麼在他的勢力影響下大臣們才會不追究這件事。可如何才能讓索拉退讓妥協呢？
對此，伊姆霍德只能搖頭歎息，毫無辦法。而菲西安也是如此，尹斯一世的態度打碎了他近乎是天真的想法，國王與臣下間的距離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呈現在他和尹斯一世之間。
現在，對尹斯一世格外開恩的奢望已經不再存在於他的腦海中了。他愁悶著的原因是緣於一個在心底徘徊不已的想法。
與其說是想法，不如說是掙扎。這是一個早在他在得知艾薇兒攜杖私逃後領兵出擊時就已被埋在了心底的掙扎。
當時，他是懷著對尹斯一世能對艾薇兒格外開恩的奢望和因艾薇兒不告而別所引來的憤怒而起程的。雖然在那個時候他就已經預見到了事情的發展有可能不會如自己所願，可將艾薇兒逮回艾那麗米亞卻是他的職責所在。如果他不在索拉之前逮住艾薇兒，那麼一旦法杖落到索拉手裡，其後果將不堪設想。
而現在，預見成真，他終於也得面對自己不情願的選擇了。可這個選擇卻是如此得讓人痛苦！
菲西安開了一瓶酒，抬起瓶口就往嘴裡倒，可喝到半途，他猛地停了下來。「早朝之前……不能被酒精麻痺了！」他喃喃道，將酒瓶放在了桌上。
風從左相的大宅外吹過，刮起了窗簾。
仰望星空，菲西安自嘲地笑了。
他埋下了頭，目光落在了厚實的牆壁上，在牆的另一邊就是他的父親，兩朝的左相伊姆霍德。
「父親啊！」
菲西安輕聲說著，茫茫的黑夜中，眼神變得如夜般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