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艾薇兒靜靜地問。
「因為家,」風念蒙一字一字說道,「因為你看起來還不討厭。」
「可是……」
「各位學員,考試結束!」巫師的聲音在小島上眾人的腦袋裡忽然直接響起。
草坡上地皮一陣顫動,在艾薇兒的腳旁,長草和泥土被翻開,一顆人頭冒起。
迎著陽光待要看仔細了,眼前忽然一片模糊。艾薇兒從她原本坐著的地方消失了。
「啊!」恍惚中似有驚叫響起。
一陣暈眩後,艾薇兒張開眼睛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大殿裡。
「艾薇兒!」比爾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結果怎樣?」
艾薇兒掙開比爾習慣性摸上來的手,淡淡說道:「拿到了一個。」
「好樣的!」昱欣慰地點了點頭,「皇家那邊已經得到了一個魔法球,這下大家都扯平了。」
原來是這樣!艾薇兒看到大殿裡幾位身著有風行學院標誌的老魔法師們見到自己出現後耳朵都開始微微顫抖,直到她說出得到了魔法球,老法師們緊繃著的臉才舒展開來,明顯地鬆了口氣。
艾薇兒轉目四顧,大殿裡坐滿了人,學員們或躺或坐,默不吭聲,靜得可怕。只有皇家學院的席位上,一個人正滿臉含笑,雖然在竭力掩藏自己的情緒還是讓周圍的人很容易就能感受到他的興奮和激動。看來應該是他得到了魔法物品。
眉頭漸漸皺了起來。雪萊呢?雪萊到哪裡去了?
「所有在考試中受傷的學員都已被送離考場接受治療,」心細的昱看到艾薇兒著急的模樣,猜到是在擔心雪萊的傷勢,說道。
「那是哪兒?」艾薇兒問。
「你……不會是想離開大殿去找雪萊吧?」昱說,「接下來的第二階段考試馬上就要開始了,你現在離去會失去繼續參考的資格!」
「……」
「放心吧,雪萊只是精神上有些波蕩,畢竟是在幻境之中,傷勢不大,」昱勸慰著。
艾薇兒捏了捏腰間的衣角,懷中空蕩蕩的。水系魔法球始終是幻境中的產物,在她回到大殿的時候就消失不見,而成績已被監考的巫師記錄了下來。雖只有一天一夜,可無論是風行還是皇家的學員們費盡心力去爭奪的各系魔法物品已染上了好些人的鮮血,其中也包括了雪萊的,可現在卻只不過是化做了巫師手下的幾個數據而已。
「風念蒙呢?怎麼還不回來?」昱皺眉說道。
參考的學員們已經回得七七八八,風念蒙卻還沒有回來。從小島回大殿的時候眩暈之中似乎有聽到一聲驚叫,那是怎麼回事?艾薇兒看著風念蒙安坐在自己旁邊的身體,目中閃過一絲憂慮。
考試之前,風念蒙為之付出了所有人都無法想像的努力,這一點艾薇兒是十分清楚的。而她也如願得到了水系魔法球,可她卻出人意料地把魔法球給了自己,那麼她之前的努力都白廢了?
在學院裡許多人眼中,風念蒙的形象一直是一個冰山美人。她從不在學員們面前表現出她的感情,就算他們百般逗弄也無法看到她的一顰一笑,到最後總是換來冷冷的一瞥,讓人懷疑即使是太陽的光輝也無法融解開這冰山的一角。可在艾薇兒的眼裡卻不是如此。
風念蒙,其實她是個很可愛的傢伙,拋開她那藏了起來讓人好奇的故事不提,單是那份為了達到目標而堅持不懈的勁兒就讓人讚賞,而剛剛她卻把魔法球扔給了艾薇兒,理由是「因為家,因為你看起來還不討厭」!
關於「家」,艾薇兒還是多少猜到了一點,風念蒙的冷漠應該和她的家有關,因為每次提卡和菲西安來找雪萊和自己的時候總會看到風念蒙的眼中流露出似有若無的哀怨。雖然她掩飾得很好,還是沒有逃過艾薇兒變得越來越敏銳的感覺。故當艾薇兒提到回家的時候,風念蒙心中也感觸甚多。這可以理解。
可她所認為該把魔法球給艾薇兒的第二個理由竟然是艾薇兒看起來還不討厭!
想到這裡,艾薇兒的嘴角忍不住浮上一抹笑意。人的感情往往很奇怪,沒有一個明確而穩定的區別事物的觸點,尤其是女孩。風念蒙是不屑說假話的,這一點只要是見過她的人都會這麼認為。既然從她口中說出的是不討厭,那麼在很大程度上就是喜歡了。
也許,我們應該已經是朋友了吧,艾薇兒想。
不遠處,正到處奔走安慰諸位女學員的比爾見到艾薇兒的笑容停下了腳步,目中異彩連閃。
「不要!」
皇家席位上的一個男學員大叫道。
眾人向他看去。
男學員的臉因激動而漲成了紫色,他指著風行的方向叫嚷著。
艾薇兒身邊,風念蒙眨了眨眼,睜開了。
「她!她!就是她!她搶走了我的魔法球。」
風念蒙冷冷地瞥了狀似瘋狂的男學員一眼。
「風念蒙,這是怎麼回事?」昱問。
比爾也立刻靠了過來。
「沒什麼,我搶了他藏著的風系魔法球,」風念蒙淡淡說道。
「混蛋,把魔法球還我!」男學員繼續大叫著,沒有注意到旁邊幾位皇家學院的導師們臉色不豫。
「好不容易才找到魔法球,我在地下藏了整整一個晚上,她竟然……竟然……」
「夠了!」
一個皇家導師喝到。
「可是……」男學員心有不甘,不依不撓。
「住口!」導師們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眼前這個人身為皇家的學員竟然窩囊到在地下躲了整整一個晚上還在大庭廣眾之下宣揚,把皇家的臉也丟盡了!
「我……」男學員還要說話。
「閉嘴!」導師們齊聲喝到,一拂手直接施展了個風系的禁錮魔法在男學員身上,令傷害到皇家聲譽的聒噪來源徹底消失掉。
「念蒙?」艾薇兒喚著。
「他從地下爬出來,風系魔法球的氣息被暴露,」風念蒙不以為意地說了兩句便住口不說,艾薇兒卻完全明白了她的意思。可以想像那男學員得到風元素魔法球後立刻在草坡上挖了個深坑,鑽了進去利用渾厚的土元素和自身的魔法來掩蓋魔法球的氣息。一邊要維持自己在地底能順暢呼吸,一邊又要時刻擔心魔法球被別人發現,整夜不敢合眼。聽到考試結束終於放心,迫不及待地破土而出卻剛好被風念蒙和自己看到。於是,風念蒙很自然地接管了他身上的魔法球,在這位冰山美人的魄力下,男學員美好的夢瞬間破碎。
看了看面無表情的風念蒙又看了看那不能動彈只有臉上還流露出無限哀怨的男學員,艾薇兒歎息著抬頭望向大殿頂層。這個世界,真是奇妙啊!
※※※
雪,片片落下,染白了城牆。
風一吹,鋪散在地的雪層和著半空中的雪片交錯在一起,舞著飄散向四處,雪白的艾那麗米亞一時繽紛。
其中一片穿越過座座房屋,搖曳著撫過瀲灩的沱江蕩到了臨江苑的一處窗戶,倏地鑽進了一個美麗身影的胸口。
楓葉林嘩嘩作響,水魔法控制下終年不變的繁茂楓葉在臨江外添上了一抹動人的紅色。艾薇兒貪婪地欣賞著這份獨屬於冬天的美,冷不防被雪貼在了身上。冰涼的感覺剎那間從胸口傳遍全身,好舒服!
她拒絕了雪萊遞過來的外套,發自內心地喜歡並享受著這來自自然的氣息。自從幻境裡出來後,她便發現自己和自然之間多了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無論是對樹,對鳥,即使走在路上突然發現正在街角茁壯著的一株草,又或是觸摸到在艾那麗米亞隨處可見的一汪水流,她都會對它們生出莫名的情愫。似乎它們已不再是樹,是鳥,是草,是水流,而是種與人一樣的可以互相交流喜悅和悲傷的存在。
這樣的感覺的確是經歷了幻境之後才有的嗎?艾薇兒思考著。一到這個奇異的世界便有了吧?或許,更早,早在地球的時候就已有了……只不過到了秀之大陸後這一感覺更加凸顯了出來而已,而在剛過去的考試中,在小島上與那個妖魅樣的女人見過之後,對自然的感覺就愈加明顯了。
「妖魅樣的女人?呵呵,我喜歡這個稱呼,不過我更喜歡你稱我為妖精……」
惑人的女聲在艾薇兒的腦海裡響起。
「你是……?」
艾薇兒一驚,女聲卻已遠去,再沒有回答。
「艾薇兒,恭喜你,通過了考試,」提卡坐在長椅上,說。
「你不也通過了嗎?可惜,雪萊卻沒有通過,」艾薇兒伸手撫在雪萊柔順的金色長髮上。
雪萊目中露出遺憾之色,旋又釋然一笑,說:「不要緊的,我在學院裡一樣可以修行,而且還有提卡陪著我!」
「提卡?」艾薇兒疑惑地看向提卡。
「是的,雖然通過了考試,但我還是決定和雪萊一起留在學院裡,」提卡說。
「為什麼?」艾薇兒問。
「我和雪萊本就是神之國的貴族。雪萊是神殿的祭祀第一侯選人,不出意料的話應該能成為神殿殿主,而我也是要繼承西哈姆特家族族長之位的,我們本就不該任職於羅沙皇室,」提卡說。
「倒是艾薇兒你進了皇室可要好好努力,別輸給我們啊!哈哈!」
水平升級考早在一個禮拜前就已結束。在通過了小島的考試後,艾薇兒便立刻收到了來自羅沙皇室的通知──她被監考的巫師們看中,在達萊大巫師的推薦下被任命為羅沙宮廷魔法師,這樣很自然地在收到了這一通知後艾薇兒餘下的第二階段考試便不用再繼續。和考風行時一樣,兩次考試自己都沒有全程參與,進行到一半便竭然而止。艾薇兒感歎著。
在她感歎著的同一時間,魔法公會對她初階魔法師身份的認證也到了。據說這也是在達萊的一力敦促下才能到得如此之快。身為巫師的達萊能影響到一向對巫術嗤之以鼻的魔法公會這實在是讓很多人費解的事。不過這畢竟是傳言,可事後魔法公會卻沒有對此表態,只有魯安納法師公開激烈宣稱這是對魔法公會最大的侮辱,在魔法公會內絕不會有偏向邪惡巫術的墮落魔法師存在。於是再次掀起了新一輪的輿論高潮。可這一次評論並沒有在民眾間公開,好像是被朝中某位位高權重的人給強行壓了下來。
真有些耐人尋味呢!艾薇兒搖了搖頭,努力擺脫腦袋裡自個兒轉個不停的念頭。在往常,這些牽扯到國家權力的事向來不是她所關注的,可現在這個還是穩穩當當宿在自己脖子上的腦袋卻一絲不露地接受、記憶並分析著這些紛亂的消息,似乎對這些煞是折磨人心力的事很感興趣。
「兩天後,你就要進入皇宮正式被任命為宮廷魔法師了吧?」提卡說。
艾薇兒點了點頭。
「雪萊,去昱那裡把那瓶六十一億酒王帶來,順便也把昱叫來,為艾薇兒餞行!」提卡嚷著。經常到臨江來令他和昱成為了好友,像當初拍著胸脯說絕不進女子公寓也被昱給生生修改成了一週一次準時報到。畢竟,面對著像昱那樣的滿是風情的女人又有幾個男人能不願變作繞指柔呢?
「提卡,」艾薇兒沖提卡眨了眼,眼神曖昧。
「不!不是那樣的!」提卡連連擺手,什麼時候開始這個鈍鈍的男人也能輕易領會到艾薇兒傳達而出的曖昧了?「昱和我……不是!是昱和賴特,他們才是戀人。」
「賴特?」艾薇兒一挑眉,賴特是誰?名字有些熟悉,是……
「就是我們考風行的時候帶我們進迷宮的那個學長!」雪萊接口道。
原來是他,艾薇兒想了起來。
「呼……」提卡見艾薇兒明白了,這才長長呼了口氣,「我不可能會喜歡昱的。」
「那你會喜歡誰呢?」雪萊忽然問道,笑意盈上眼角。
提卡立刻緊緊閉上了嘴,眼卻不自覺瞄向艾薇兒,臉也漲得通紅。
雪萊竊竊笑著,站了起來,「不是要喝酒慶祝嗎?我這就去找昱!」
「好,」艾薇兒輕聲應著,目光掃過提卡,心裡有些悵然。轉頭看向窗外,雪還在下著,紛紛揚揚落到殷紅的楓林上,紅白交錯,倒映在潺潺的沱江裡,溶入其中。
提卡看向艾薇兒,她剛泡過溫泉,長髮還沒來得及染黑。半干的發披散在背部,隨風漾起陣陣藍色波浪,撩動人心。以後還能有多少機會像現在這樣看著她,相談言笑呢?
感受著她傲立於北風中的風姿,提卡一時間心神被奪,竟已癡了。
而在另一邊,在羅沙前往美沙斯的遙遠旅途上,一兩馬車正疾速奔馳著。車裡坐著的正是……
「少爺,也許我們不該回去的,主母病危的消息可能是他們故意放出的假消息。」
「不關是真是假,我也必須得回去,整天藏頭縮尾的生活我已經過膩了。而且,老頭子的命也快被那對母子給壓搾到極限了吧,拋開其他人不理,只是為了母親,我也得把那本該屬於我的東西拿回來!」
「可是……」
「不要忘了,那裡還有你的族人,我曾經的部下,要是再不回去,我那所謂的弟弟應該會拿他們開刀了吧。」
「少爺……」
「蘭朵,瓶子裝好了嗎?」
「是的,少爺,想不到索德大人竟然能找到生命之血,主母的病應該能得到緩解。但如果不是我們走得如此匆忙,將血的主人直接帶回去也許更好些哩。」
血的主人麼?伊斯的目光透過車窗落向南方,羅沙之行本不是他的意願,要不是他的母親一再堅持,他也不會到這個國家來避難。可現在想起來這次避難之行也不是全無可取之處,至少那個名為艾薇兒的女孩就給他的生活平添了了一絲色彩。如果,這次回國一切能夠進展順利的話……
「我會把她帶到母親身邊的,另外……」伊斯的聲音低了下去,還有一個女孩,那個在舞會上艷驚四座的女孩同樣也勾起了他的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