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歷二一八三年二月三十日美沙斯國境狼谷
快到谷口的時候,狂呼的聲音噶然而止,奔跑中的人群停住了腳步。艾雷奇怪地探頭看去,天啊!從谷口外十米之內到谷口裡近五十米,直徑六十米的一個圈子全是紅色的一片,破碎的盔甲,斜插在地面上的斷劍……整個地面上連一處青色的草皮也沒有,全是血肉,不見屍體!
在曙光射下的那一刻,被殺得只剩下不足千隻的野狼在陽光下瞬間化為了顆粒,狼屍也散化到空氣之中,整個谷口只剩下犧牲了的戰士們那被撕成了碎片,被踐踏成血肉的殘肢。
就在艾雷的腳邊,一塊被狼爪劈碎了的半塊頭盔還在顫動,上面是還未凝固的鮮血。這就是活生生的戰場嗎?「嘔!」艾雷胃子一陣酸痛,忍不住嘔吐起來。在這個時刻嘔吐無疑是讓還生存著的人極為厭惡的事情,可胃子裡的酸液卻止不住地上湧。
「嘔!」
「嘔!」
……周圍的人們都相繼吐了起來,少數幾個沒有嘔吐的人也是面色煞白,身形搖晃。數百名戰士們的血肉就眼前一層一層地鋪開,仔細些還能看到其中某截肢體還在血泊裡動彈,任誰在驟然面對這血腥刺鼻、慘烈無比的景況下還能無動於衷吧!
這裡,還有人生存著嗎?吐盡之後,悲傷的人們懷著最後一些期盼搜尋戰場。提卡的目光在焦急地移動,忽然眼睛一亮:
「父親!」
山壁上谷口兩塊巨大的懸石之間,疲憊至極、渾身浴血的西哈姆特還站在那裡!身邊是累得已經動彈不得的穆拉還有三十多個癱倒在地,看不清傷有多重的護衛隊戰士。
護衛隊還在!他們還生存著!只是因為人們被戰場的慘烈給震懾住了而沒能及時地發現他們。
「家主!」
「馬克!」
「考達思!」
……人們激動地大叫著,蜂擁而上,腳步間濺起地上那犧牲了的戰士們積厚的血肉。
西哈姆特看著奔來的族人們,看著滿地的瘡痍,心痛如絞,這一戰,護衛隊幾乎全滅,除了功力深厚的穆拉,其餘所有魔法師們也都因透支魔力過甚而死去。如果不是黎明前的那道曙光滅掉了魔化的狼群,現在,死去了的人將遠不止三百之數,這些剩下的族人們都將被狼群給生生地撕裂了。一起打拼多年的兒郎啊……西哈姆特痛苦地閉上了雙眼,這一切不過是為了那件東西,這真的值得嗎?
同伴們的逝去固然讓人傷神,可因為他們而活著的人卻要更加堅強。休整過後,本就信奉大地之神的草原兒郎們封閉了谷口,算是犧牲了的戰士們的墓地,剩下不足兩百人的商隊駕御著馬車繼續踏上了前往羅沙的旅程。而狼谷正式從呼侖貝兒大草原上消失,從此淪為了一個記憶。可對這群人來說,等待著他們的只是一個狼谷而已嗎?
行行重行行,兩天之後,商隊正式到達美沙斯與羅沙兩國的國境──勝利之歌。
「第二次百族大戰後,為了紀念和平,人們在千溝萬壑的大陸中部高原地帶修林挖渠,引入汐南河水,再由魔法公會出面在高原上造起了一座魔法橋。橋斜跨汐南河,貫通了中部高原,長達二十多公里。修成之日,各城的人們蜂擁而至,萬人空巷的場面隨處可見。就連教皇陛下也到了,『勝利之歌』就是前任教皇陛下親自賜的名字。」
雪萊笑著為艾雷介紹,笑容下卻藏不住一絲悲哀。族人新喪,這個小女孩就因為身為家主的女兒不得不在眾人面前強顏歡笑,以自己微小的力量來鼓勵自己的族人們。
艾雷輕歎著,將目光從窗外柔光緻緻的橋樑和水波瀲灩的汐南河上收回,回以雪萊一個微笑。
兩天來,在西哈姆特的努力下,商隊眾人的精神都漸漸振作了起來。經過呼侖貝兒草原的九天八夜和狼谷之戰後,無論是戰士還是孱弱的家眷都對這次的遠行有了一定的覺悟。過了勝利之橋就是相對安全的羅沙國境了,藏在暗處的那些人如果要動手也只能在這橋上阻截他們。可是,團結在一起的商隊又豈是一般人可以對付的,西哈姆特和穆拉本身的實力不說,就是現存的三十多位護衛隊戰士也是西哈姆特家族精銳中的精銳。這樣的實力雖不能說是強大,但哀兵卻是極為可怕的。只是,這最終的狙擊會是以怎樣的形式出現呢?而那些手段殘忍的冷血傢伙又會是些什麼人?
艾雷思索著,他很明白自己的身份,也不願意捲入到這個世界的爭鬥裡去,以一副旁觀者的嘴臉來面對這個奇異的世界與在這裡所發生的事,並努力地找到能令自己變回原來的樣子然後和阿傑一起回到地球的方法,這才是他的初衷。可是,事與願違,那些躲在暗處,比劊子手還要陰狠百倍的人激起了他的怒氣,他們的所作所為令人所不齒,可能的話,他希望自己能為商隊貢獻一份力量,可是……
艾雷在空中召來了些風元素,這些風元素的威力也只是能將窗簾吹動而已。咦!聚集起來的風元素忽然脫離了他的控制,像是被一股更強的力量所牽扯著往車隊最前面狂湧而去!
這……艾雷驚訝地看向雪萊,卻發現雪萊的面色也變得緊張起來。難道是……
車隊最前面的一輛馬車上,自動請命的提卡站在車轅上,手握著劍,目光緊盯著馬車前的空間,有汗自額角滲出、滴落,一滴、兩滴……
「哦?小崽子居然能感應到我的存在?不錯嘛!可惜卻是西哈姆特的兒子,今天注定你西哈姆特家族就此絕後了,哈哈哈!」
狂笑聲起,空氣忽然產生了陣如水紋樣的波動,一個人從隱藏著的水幕中走了出來。緊隨其後,又有四個人走出了水幕。
當先那人穿著大紅色法師袍,手持法杖,衣服胸口畫著一滴水滴,水滴下是根小小的金色法杖。提卡知道那是代表著水系中階魔法師的身份標識。而另外四個人身披輕甲,拿著雙手劍,是武士。
「你們是誰?」提卡問。
那魔法師卻沒有答話,只是輕蔑地冷笑著,手杖一揮,一道冰箭射向提卡。
提卡大喝一聲,以劍身堪堪擋住,可冰箭撞在劍上就暴了開來,寒氣四散,立刻凍住了他的雙手。
「提卡!」艾雷和雪萊趕了過來,「你沒事吧?」
提卡手已結冰,臉色變得鐵青。他不住顫抖著,說不出話來。
「叫西哈姆特出來!」一個滿臉橫肉,帶了副眼套的武士握劍在手,大聲吼道。
「扶徒,你還敢來見我!」
西哈姆特威嚴的聲音適時從馬車後傳來。
商隊的戰士們提劍在手從馬車裡跳出,團團把魔法師和四個戰士打扮的人圍住。
穆拉也提著法杖來到西哈姆特身旁,見到提卡受傷,手一揮,一團霧氣撲在提卡手上,手上的冰遇到霧氣化作絲絲白煙,很快融化。
「團裡所有的家眷都駐紮在了後面,」穆拉輕聲對西哈姆特說道,接著看了看場中的五個人,「那個紅袍法師是已經被魔法公會驅逐的普裡迪。」
「普裡迪是什麼人?」艾雷悄聲問提卡。
「可惡的盜墓賊!」提卡恨恨地說。普裡迪原是羅沙國皇庭裡的一個魔法師,可他為了追求強大的力量,瘋狂地挖掘王朝歷代帝王的王陵,偷盜秘寶。這一事件被曝光後,他失去了宮廷魔法師席位,被魔法公會驅逐出境。
「你們想幹什麼?」西哈姆特說。
「西哈姆特,把特西斯法杖交出來!」叫扶徒的戰士說。
果然是為法杖而來!西哈姆特臉色一變,「法杖是教皇大人送與羅沙王國新任國王的禮物,怎能給你們!」
「不給?」紅袍法師普裡迪陰陰地說,「那你們就別想再走出這魔法橋!」
「哈哈,連教皇的法杖也敢搶,我看你們是瘋了,」西哈姆特說,「扶徒,你也要搶嗎?」
「對!」扶徒說,「不僅要搶,我還要殺了你!」
「住口,你這個喪心病狂的叛徒,做為衛士膽敢刺殺教皇,失敗逃走後又勾結這些強盜接連搶劫我神之國十三支無辜商隊,還殺害了他們,連婦孺老幼都不放過!你不配做我神之國的國民!」
西哈姆特大喝著,拔劍在手向扶徒砍去。扶徒卻側身一讓,揮劍刺向西哈姆特左肩。
劍勢很急,可西哈姆特卻緊貼著扶徒,一腳伸出飛快地踢在了他的膝蓋上。扶徒一個趔趄,西哈姆特揮劍下劈,他來不及舉劍招架,只好往後疾退。
「哼!」西哈姆特冷哼一聲,劍上忽然發出紅色的光芒,光芒瞬間暴漲,結結實實劈在了扶徒身上。
鮮血四濺,扶徒慘叫著倒下。
「鬥氣!」普裡迪和剩下的三個人驚叫。
鬥氣由低到高分為紅色與黑色兩種,是只有中階以上的武士才能使用的高超武技。
運用積累在身體裡的力量牽動大自然的力量,在身體周圍形成一種密度極大,高速運行的氣團能量。用於攻擊,無堅不摧,並且能極大的增加武士在與魔法師戰鬥時的抗魔性。身體強壯的人,只要肯下苦功,就一定能成為出色的武士,但武士對魔法的抗性極低,在與魔法師的對戰中很不利,可只要修成鬥氣,在與同階的魔法師戰鬥中就能佔有很大的優勢。不過鬥氣不是吃苦耐勞就能修成的,一萬個人裡也最多會出現一兩個而已。像是西哈姆特這樣只能依靠劍來激發的鬥氣也不過只是中階鬥氣的雛形而已,但威力已不可小覷。
「沒想到,一個商團裡竟然還有會鬥氣的高手!」普裡迪歎道,兩手合什,一團白色光鏈從手中飛出,直奔西哈姆特而去。
西哈姆特動也沒動,身邊的穆拉法杖一伸挑飛了光鏈,再一揮,四道冰箭飛向被商隊戰士們團團包圍住的四人。
普裡迪嘴唇動了動,一道水牆出現在身體前,擋住了冰箭。其他三個人就沒這麼好運,紛紛被冰箭擊中,結成了冰,倒在橋上,慘叫著向普裡迪求救。普裡迪卻無動於衷,看著他們很快被凍僵。
「嘿嘿!」普裡迪陰笑著,「我得到的資料竟是錯的,原來還有位水系中階的魔法師,難怪那些魔化了的野狼也沒能把你們全部殺掉!」
「原來就是你!」西哈姆特悲憤地大叫道,劍上的鬥氣更熾,週身的空氣也為之而變得灼熱。
戰士也狠狠地盯著普裡迪,狠不能立刻把他擊殺劍下以祭族人亡靈。
「西哈姆特,只要你把法杖交出來,我就不殺你們!」普裡迪停止了陰笑,說。
「那是不可能的事!今天,我就要為被你殺害的族人們報仇,」西哈姆特目眥欲裂地說。
「好!好!好!」普裡迪連聲說著,雙手一使勁,掰斷了自己的手杖。一團黑氣立刻從手杖斷口處冒了出來,越冒越多,覆蓋了他的身體。
「不好,黑暗魔法!」穆拉驚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