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風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做到什麼樣的地步。回國之前,他曾與電腦玩了幾場,不過所做過的練習也就僅此而已。
遊戲的時候,什麼小四連或者其他需要很強技術的動作是都做不出來了。不過林風覺得自己的感覺並沒有遲鈍,對遊戲裡時間和時機的掌握並沒有因為長時間缺乏訓練而有太多退步。那似乎已經成為一種本能被刻在了腦海裡。戰勝最高難度的電腦也沒讓他用掉多少時間。
不過站在張亮夕這樣的職業級高手眼中,「戰勝最高級別電腦」的成績說出來也只會讓他發笑而已——只有最菜的菜鳥才會把戰勝電腦當回事。
原本一直保持著高度警惕,甚至有些緊張的張亮夕在看到林風擺出的第一個姿勢之後死死的皺起眉頭。不是因為他害怕林風的高水平,而是因為一眼看去,林風的動作十足就是個菜鳥。他實在想不通,中友怎麼會找這麼個人來擔任自己的考官。
對手雖然很爛,但在中友元老們的面前,他是無論如何也絕對不會讓對方一分一毫的。既然是對付菜鳥,那就讓我展現出強大的攻擊能力給中友的主力隊員們看看吧!張亮夕很自信。
雙方的互相觀察用去了幾秒鐘,然後他們開始行動起來。張亮夕完全沒有把林風放在眼裡,如果不是中友的考試,恐怕他根本不會和一個連防守動作也做不標準的人交手——因為他覺得對手不配。
張亮夕的攻擊很厲害。作為技術流和強攻流兩個流派混用的選手,他進攻時既有強攻流的殺氣,也有技術流的細膩。所以做他的對手如果層次不夠,根本就連第一輪攻擊都撐不過去。
本來張亮夕很有信心在一分鐘之內解決戰鬥——他上來就用上了自己最擅長的進攻套路,而且他面前的菜鳥居然站在那裡等著他攻過去,連一點搶攻的意識都沒有。可是當他用飄忽的走位來到林風身邊開始進攻的時候才發現自己錯了,錯的要命。
的確,林風的技術已經退步到慘不忍睹的地步,但是林風最擅長的就是對付喜歡進攻的選手。無論對方的進攻再怎麼高明,能比金向東還高明麼?而且他在格鬥遊戲中的境界卻不會退步,對格鬥遊戲的理解和掌握,林風與張亮夕完全處在兩個不同的世界。
張亮夕打的很鬱悶。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以前對付弱手最好用的招數今天竟然不靈了。
記得幾天以前,自己還用同樣的方式解決了一個水平稍次的對手。當時只攻了七八招,對手就已經手忙腳亂,破綻百出了。今天這個傢伙的確也是手忙腳亂,但見鬼的是自己居然怎麼都攻不進去。眼看著對手東倒西歪,好像馬上就要失去平衡似的,可……你看!過一會他又站直了。
張亮夕感覺攻不進去,想抽身後退,但是卻發現自己根本找不到脫身的機會。林風的防守就像塊狗皮膏藥一樣粘著他。張亮夕清楚的知道,只要自己停止進攻,立刻就得面對一套連續反擊動作。
對付個菜鳥怎麼會打的這麼難受呢!張亮夕在比賽場上胡思亂想著。他還是沒有給予林風足夠的重視,依然將他當作一個菜鳥。在他心裡,這個菜鳥只不過是運氣特別好而已。
林風在場面上雖然難看,但是他其實輕鬆寫意的很。曾經與金向東大戰兩個小時之久的他要躲過張亮夕的進攻實在是太輕鬆了。張亮夕正在做什麼動作,後面將要做什麼動作,怎麼可以躲過他的動作,林風都不用看就知道的一清二楚。只不過他的技術動作總是在這裡或者那裡出毛病,使他需要不停的調整重心。
旁觀室裡的兩組人都在一起交頭接耳,預測比賽的走向。待考者那一組已經開始打賭張亮夕還需要多少招能把搖搖欲墜的林風打翻在地。
今天中友考官團到的晚,這些待考者等待時已在一起較量了一番。而張亮夕的實力是有目共睹的。即便是個個都自以為是高手的他們,也沒有人能在張亮夕身上取得一勝。
「二十五招!」一個ID叫「遊戲狂」的年輕人叫道。
「二十招!」「四十招!」「三十五!」隨著遊戲狂第一個報出自己的預測結果,其他的待考者也參與到類似「叫價」的競猜遊戲中。
另一邊的中友隊員們也在一起討論著相同的話題,不過他們的方式卻文明的多。
「還有三十招左右就能贏了吧。」左子游耐心的回答著身邊一個二線隊員的問題。
「從戰績上看,張亮夕的技術應該很高啊。林導怎麼能贏他呢?」這名二線隊員又問。
「他太輕敵了。要是上來的時候他按照通常的做法,先試探對手的實力,肯定不會落到現在這個進退兩難的地步。林導的長處就是防守,而且他防守的時候幾乎就不用什麼高難度動作,所以想憑強攻衝他的防守幾乎不可能。如果張亮夕能先用移動撤開空擋,然後再一點點和對方打消耗戰,林導肯定是要落到下風的。」
旁的何問天補充道,「如果張亮夕能打的小心一點贏下這場比賽應該不是問題。不過現在看起來嘛……還能撐二十招就不錯了。」
「這個張亮夕的技術不錯,要是他在防守上也有點功力的話,像隊長說的,撐三十招還是可以的。」中友的另外一個元老段浩更正著何問天的說法。不過幾年來養成的習慣昂他嘴裡的隊長仍指的是左子游,而不是中友現任隊長何問天。不過何問天當然不會和身為中友建隊元老之一的他計較。
在旁觀室裡兩群人截然不同的議論之中,張亮夕的進攻又持續了差不多一分鐘。但是他心中的鬱悶卻怎麼也無法排解,那是一種進攻到想哭出來的感覺。就像手裡握著一個雞蛋,想捏碎它卻怎麼也使不上力氣。
他不停的試圖用精細的移動和假動作迷惑對手,其中還夾雜著突然出現的殺手。這種真假結合的攻擊方式不說是他的獨門絕學,在國內能用到像他這麼熟練的也是鳳毛麟角。但是林風就像是長了火眼金睛一般,對他的假動作視而不見。可一到他真下殺手的時候——格擋、躲避、反擊就接踵而來,反倒把他自己弄的狼狽不已,不是要臨場變招就是吃上小虧。
最令他鬱悶的還不是這些,他的對手那明顯是菜鳥到不能再菜鳥的動作才是讓他最看不過去的。想到自己堂堂進入WCG預選賽第三輪的高手居然被一個菜鳥耍的團團轉,他有種吐血的衝動。
在比賽的時候胡思亂想是大忌,但是沒有把林風放在「對手」位置上的張亮夕卻怎麼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思緒。很久以前就有人總結過,精神集中的程度最能體現職業與業餘的差距。
比賽進行了六分鐘之後,林風開始了反擊。在左手撥開張亮夕一記攻向左肩的右刺拳之後,林風料定對手下面要出一個虛招。於是他撤回一直橫在胸前準備防守的右拳,突然向張亮夕跨出一步,把兩人的之間距離拉近到了近身戰邊緣。
事實上他這一步跨的還是大了些,如果步子小一點,就更能讓張亮夕防不勝防。不過這一點誤差在前面林風苦心營造的巨大優勢下顯得微不足道。張亮夕看到林風突然向自己逼近之後心裡咯登一下,可是等他想防守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林風的時機掌握的實在太恰到好處,正好是他假動作做出去的瞬間,林風的步子跨了上來。
張亮夕費盡九牛二虎之力也沒有做到的事情,林風只動動腳就做到了。
被對方近身,胸前空門大開,重心向對手傾斜——這三個破綻加在一起,就是神仙也擋不住林風後面的攻擊。小三連、右勾拳,左肘擊……林風按照套路施展著連續技。不過在左肘擊之後,林風感覺到再連下去恐怕要失誤,於是他沒有加右彈腿,而是用一個前衝撞擊將張亮夕打翻在地,然後順手加了一下倒地一擊。
一套反擊動作加上前面張亮夕進攻時佔到的小便宜,林風已經在體力上取得了絕對優勢。從地上站起來的張亮夕雖然收起了輕視之心,但林風絕對不是那種把到手的勝利拱手讓出的人。一番糾纏之後,張亮夕飲恨敗北。
場上風雲突變的速度實在是快了點,那些還在為林風能撐多少招而爭執的待考者們突然看到一個人倒下,還都以為是林風。等到猜三十五招的那位名叫「哈哈哈」的玩家得意的向眾人炫耀了一番自己的見識之後,才發現原來倒下的是他們以為必勝的張亮夕。
「下一個!」當中友戰隊隊長何問天的聲音在中友之家的大廳裡響起,吃驚的待考者們都還沒有回過味來。
張亮夕低著頭,一臉鬱悶的走到他們中間。面對對眾人的提問,他一言不發,只在腦海中回想著剛才的每一個動作。林風的行動在他的腦子裡一遍又一遍的回放著。他敗的不服,所以他努力試圖從中找到林風的破綻,找到一個克制對手的方法。可是越思考卻越驚訝。對方看似漏洞百出的防守中隱含的後招簡直讓他無從琢磨。
他在腦子裡變換著各種方法進攻,但是卻發現無論用什麼進攻手段,對方那歪歪倒倒的防守裡都能恰到好處的出一招克住自己。張亮夕的眼睛裡透出的驚訝越來越重,他猛抬起頭,試圖搜索林風的蹤影,卻發現整個考核場的中央就只有自己一個人站在這裡。就在他思考的時候,中友戰隊的第二場入隊考試已經開始。
林風的第二個對手就是那個叫「哈哈哈」的傢伙。他是一名無流派選手。說好聽點這種人是從實踐中成長起來的業餘遊戲愛好者,說難聽點就是「野路子」。
張亮夕趕到的時候,哈哈哈已經陷入了十分痛苦的境地。像張亮夕一樣,他苦苦維持著自己的攻勢,試圖不給林風反擊的機會。不過他的實力比張亮夕差太多,動作不能精準到位的情況時有發生,因此他的不利局面也比張亮夕更容易看明白。
進攻者被防守者逼著不得不進攻,這就是與林風交手時最容易出現的局面。哈哈哈撐了二十幾秒,終於被林風抓住了攻擊的漏洞。
整場比賽,林風依然用的是最簡單的防守招數和最簡單的進攻招數。沒有一點花哨,甚至連被可以被稱之為「技巧」的東西也沒有。但是他就是贏了,贏的旁觀者莫名其妙,贏得失敗者希里糊塗。
但中友一線隊員們卻看的是興奮不已。對於他們這個層次的高手,能在一場比賽裡看到一點值得學習的東西已經是無比慶幸,而林風的比賽就像是故意給他們提供教學模版一樣。他每一個動作之間的銜接,腳步和身體上一些細微的移動無不指示著他們需要努力的方向。
這就是層次的差別。技術的提高是有止境的,但層次的提高是無止境的。而層次相差的越遠,效果越差,所以中友的二線隊員和待考者們反而體會不到那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二十七個待考人員,六個半小時二十七場比賽——林風以全勝的成績結束了一天的遊戲生活。遊戲是越打越順手,但是心情卻越打越糟糕。這種訓練式的比賽又讓他想起與陳茹芸在一起的日子。
記得那時候,每次週日都會和她一起在格鬥之家訓練吧。林風想起了兩人相處時的點點滴滴。分別其實是為了重聚,這句話是誰說的來著?
吃過晚飯之後,中友的一群隊員們都聚集在一起研究林風今天打的那二十七盤比賽錄像,只留下林風一個人躺在沙發上,看著窗外無際的星空靜靜的回憶。為什麼一定要失去了才知道珍惜?看來我也不過是帶著人類劣根性的差勁傢伙罷了。林風沒有停止自嘲,只有這種自嘲能讓他覺得好受一點。因為他在逃避,他甚至不敢想現在,只敢回憶過去。
「好吧!就是這三個了!」何問天的聲音傳過來,他們終於審完了所有的比賽。三個有前途的年輕人將可以進入中友戰隊,接受進一步的考察——張亮夕的名字排在第一位。
「林導!」左子游笑著喊道,「人員名單要不要你來過一下目?給我們點評一下?」
「不用了吧。」林風勉強笑了一下,「有你們這些世界排名前十前五的大高手在,還用的著我點評麼?」
「不點評也行啊!林導你和我們這裡幾個二線隊員較量一下,讓他們知道了你的實力也可以!」左子游這回沒注意到林風的神色。
「今天很累了,算了吧。」林風實在是沒有再進行遊戲的興趣。左子游還想再說些什麼,但是旁邊的甄靈拉了拉他的胳臂。
「好吧,我看看你們選的人。」看到左子游欲言又止的樣子,林風心中有些不忍,最終還是答應了他的一個要求。
左子游他們已經把選定的新隊員的入隊申請表打印了出來。林風從他們手中接過三張薄薄的紙片,在三張紙的姓名欄裡分別填著三個名字:張亮夕,黃克明,單封。
「張亮夕可以讓他向技術流的方向發展,把他技術裡的強攻流傾向去掉。他好像以為復合形選手一定比單一流派選手厲害。這對他的技術影響太大,他還沒到那個能練復合戰術的地步。黃克明……可以找問天這個類型的高手指導一下,他和問天基本上是一個打法的。他的時間意識比較好,不過位置感比較差,問天可以著重指導一下他這個方面的能力。單封嘛……沒什麼發展餘地了,在他身上花時間不值得。」
說完這些,又稍坐了一會,林風便向左子游告辭。臨走的時候他告訴左子游,明天會再來拜訪。林風終於下定決心,要在今年的WCG上露一把臉。
這樣她就能知道我回來了吧,林風想。
回到宿舍,林風首先注意到的就是電話留言機上大大的「7」字。按下播放鍵,林風就像電影裡做的那樣,開始脫衣服準備洗澡。
第一個電話是達哥打來的。問候了林風一番之後,邀請他參加幾天以後的同學聚會。第二個電話則是華宇辰的,他告訴林風,學校請他去做一個關於全仿真系統的報告。第三個電話是這個公寓的房東,他告訴林風自己要出去一段時間,讓林風自己找一個臨時的清潔工,清潔工的工資他會負責。
就在林風剛打開浴室的門,準備跨進去的時候,電話錄音裡響起了金士德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