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飛進入宮門前後,趙桓也準備停當,複雜的宮廷禮儀攪的他頭昏腦漲,他盡自打熬的好身體,卻仍然經不住那一樁樁一件件古老儀式的折磨。怪不得以古人的身體素質,每遇喪葬婚嫁大事,非得累病幾個當事人不可。
趙鼎原要退下回樞院辦事,卻被趙桓留住,岳飛是方面大員,趙鼎身為樞相,隨同一起見見有益無害。
待岳飛奉命來到,趙桓便命即刻傳見。
對這個蓋世名將,民族英雄,趙桓是發自內心的崇拜和尊敬。任何一個接受過正統教育的現代人,亦都無法規避岳飛在整個民族史上的地位。
自然,身為一個成年人,特別是他現在的身份,又使得他在與岳飛相處時,需得正視到對方的不足之處與缺點,而不是將他神話。
因為如此,趙桓其實是下意識的拖延與岳飛見面的時機。而到得靖康六年,岳飛已經是方面大員,三個軍的總管,其麾下將士還負責著直接進軍中原克復東京的重任,在這樣的情形下,這一年又多半不會再有戰事,再無謂的拖延下去,便得岳飛這樣的重臣連皇帝的面也沒有見過,這也太不成話。考慮到這一點的趙桓,終於下詔召見,始有這次岳飛的長安之行。
沒有讓趙桓等候太久,就在樞院的岳飛很快趕到,內侍先導,岳飛贊名而拜。因為不是戎裝在行伍之中,還是以大禮參拜,而端坐受禮地趙桓,看著階下那傳說中的名將,心裡感慨萬千,竟是連自己也不知道是何感想。
他到沒有下令免禮。在這個時代趙桓就是岳飛精忠報國那個「國」字的代表,讓岳飛有些許失禮或是不敬,都是對岳飛本人的侮辱。
「岳卿請起!」
趙桓待岳飛禮畢。爽朗一笑,竟是不自禁用了一個請字。
岳飛也不在意,站起身來,雖然不能完全平視皇帝,卻也將坐著的趙桓看了個滿眼。
皇帝此時已經換過了禮服,頭上沒有戴告天祭祀時使用時的冠冕。卻也沒有著帕頭,而是戴著一個精巧地七梁冠。將頭髮束的一絲不苟,身著穿著月白色的圓領長袍,足踩烏皮履,一身裝飾,又顯雍容華貴。卻又乾脆利落。
而更讓岳飛注意地,卻又是皇帝的精神氣質。身體頎長健壯,並不如普通的貴人那麼文弱,反而有一股蓬勃生氣,而以岳飛一個武將的眼光來看。趙桓的腿形顯然是經常騎馬,而肩頭胸口顯的協調有力。也是經常修習武藝所致,更讓他驚奇地卻是趙桓虎口及手指上的老繭,那非得是每日弓箭不綴地武將,每日射箭不停,才能在手上磨出那麼深厚的形跡。
他不過是略瞄片刻,便立刻收回目光,趙桓卻也沒有發覺,他的視角和想法卻與岳飛不同,又不需要迴避對方眼光,竟是一邊看岳飛長相模樣,一邊暗自與自己所看的畫像與塑像比較,卻是覺得畫像雖有美化細節的地方,其實岳飛真人地英雄氣度,一舉手一投足那般的自信與超卓氣質,又豈是畫像所能表現?
一面想的肚裡暗笑,一面卻又向岳飛介紹了趙鼎,這兩人也是初見,兩人不便在皇帝面前見禮,便只是點頭一笑便罷。
趙桓卻又向著岳飛笑道:「卿子岳雲何在?」
岳飛忙躬身道:「就在殿外候傳。」
「快教他進來。」
長安宮室不比東京,規模格局都並不很大,岳雲雖然在殿外等候,其實進而面對答早就聽的真切。一聽皇帝叫他進內,便自己先整事衣飾,等前來傳喚的宦官一到,便大步入殿,到得趙桓座椅數步遠,叩首行禮如儀。
趙桓對岳支卻沒有對其餘那麼小心謹慎,笑吟吟看得岳雲叩首已畢,竟是起身將他扶起。他自己身量不矮,岳雲卻是比他還高出一頭,若按現代人的計量衡來算,足有一米八五左右,加上身形壯碩,肌肉盤結,多年軍伍生涯鍛煉出來的軍漢氣質,百戰悍將地殺伐之氣,雖然年紀不過十六出頭,卻有一股同齡人遠不能及的威嚴果決沉毅肅然之氣。
這副樣子自己是岳飛辛苦教育而成,趙桓在這時代見多了人少年老成,也並不奇怪。只是和映像中那個魯莽又悍勇的岳雲比較起來,心中略有遺憾便是了。
將岳雲扶起之後,趙桓退回自己座位坐定,向著岳飛笑道:「十六歲就是統制,武藝將略那是沒有話說,看模樣氣度,也不在成名大將之下,果然是盛名之下無虛士。」
趙桓甚喜岳雲,從不掩飾,岳飛也早就知道,甚至有時候懷疑自己很受重用,是不是皇帝愛屋及烏的原故。
他自然不會知道,趙桓不過是拿岳雲掩人耳目,畢竟他身邊不少青親貴,而岳雲十二歲從軍戰功纍纍,受到皇帝特別的矚目,便不足為奇怪了。
聽得皇帝如此誇讚,岳飛心中歡喜,自己謝過皇帝誇讚,又命岳雲再次叩謝。
趙桓含笑命岳雲起身,又問及路上行走情形,呼得襄陽至川行船快捷,而陸路難行,而漢中至關中道咱更是險隘,有少難行處時,趙桓卻是笑道:「天幸金國內亂,今年可能不會再有大戰,咱們就算是行有餘力,究竟也沒有到破敵的時候。敵人只傷皮毛,未損筋骨,急不可圖也。自夏初開始,國家開始裁抑官衙行署,免冗官冗員,軍隊整編去歲也已經完成,趙開算過,今年若不興軍,入冬就可有五百萬貫的節餘。到時候,朕必赦令政事堂督促各地官府,征發民夫,由漢中入川及京西荊湖修起,將道路橋樑好生整修一番。而關中各地,亦要讓工部及轉運派人,核查秦漢大唐時水利工程,改始逐年恢復。至於封山育林,河工大堤防洪等務,今年也可以著手進行。到得明年,朝廷可使用的銀錢更多,就是興軍打仗,也不必停止諸工,十年之後,且再看天下情形!」
趙桓這兩年來的精力,到有一多半用在軍隊改制和政務改革上。局勢是明顯的,長安和潼關、太原數戰後,金人再吃不上宋朝,不必再擔心會被攆的雞飛狗跳了。而到了這個時代,先改革軍隊編制,將原本大而無當的禁軍縮編,用心腹大將統領,改革軍隊內部制度,行軍銜制,改良裝備。如此一來,軍隊一則牢牢抓在自己手中,二來戰鬥力加強,進退如意。而軍隊牢牢在手,等財政進一步緩過來時,趙桓便又將心思用在政改之上。手中有軍隊,再上是獨一無二的封建帝王,行事起來自然要比後世更加方便。而趙桓比前代宋帝更加便宜行事的,就是此時適逢靖康二年後的大變,原有的皇室被全數抓到北國為奴,朝廷大員黨派紛爭,被一古惱兒全數掃滅,存留下來的官員除了少數主和派的軟骨頭外,倒有多半是正人君子,特別是朝廷中樞,李綱、趙鼎、張浚、虞允文等人,都是歷史上赫赫有名的幹練忠忱之士,而麾下武將也都是史書上有名的能戰而忠誠的大將,這就使得趙桓在改革時極少阻力,而事事順手。而將軍制和政治改革後,則再以力量來改革內部,蕩滌積弊改善民生,則宋朝的國力越來越強,軍隊戰鬥力愈發提升,北方強敵的侵犯,勢必可以徹底解決。
趙桓心念如此,是以最近這段時間,關注力唯有控制軍隊和改革制度這兩樣而已。此時當著岳飛這樣的大將面前,提起此事,一則是心中得意,二來卻也是想聽聽岳飛的看法。
他說完之後,微笑著看向岳飛,等候對方的回答。
岳飛哪裡能明白趙桓用心,此時氣氛輕鬆,十幾個小黃門和宮女執事正準備桌椅碗筷,環珮叮噹杯盤輕響,正午時節飢腸轆轆之時,菜香已經隱然可聞,而皇帝神情和悅,語笑歡然,隨便閒話家常時提及將來打算,也屬正常。
他心中全無警惕,只是順著趙桓話頭接道:「臣一路西來,已經見到沿途有不少官府督促百姓上工修路,政府給錢糧,百姓秋收後已經農閒無事,修路造橋的同時還能多些生計收入,雖不能說是交口相贊,然而也無人口出怨言。至於陛下改官制,臣私下裡卻聽到些怨言,不過人都有私心欲利之想,斷不成想到自己也被裁撤,所以士大夫有些抱怨,也屬尋常。臣並不放在心上去聽,一者是武人不干涉政治,二來也沒覺得被裁撤的官員有什麼可抱怨處,坐食無事而白拿著官家俸祿,這還成個人麼!」
「好,很好!」
趙桓聽到這裡,心中大喜。他知道岳飛是小門小戶出身,與那些世家大族完全不同,斷然不會把同情心放在被裁撤的官員那邊,此時當面聽得他說,卻又是與自己推沒的完全相同,趙桓心中歡喜,不覺笑道:「當年神宗皇帝改革,文彥博說,士大夫俱有怨言,神宗說,百姓都說好。文某又說,然而國家是與士大夫共治天下,非與百姓黔首。今岳飛所言才是正道,國家誠然與士大夫共治天下,然而百姓不富,光是有皇帝和士大夫,天下能富強乎?」
各人凜然聽教,趙桓心情愉悅,眼見桌案準備齊全,便道:「咱們且都吃飯,朕從早上折騰到現在,也已餓的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