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上河圖 第一卷 第十九章
    兩人一時間將借兵一事談妥,對於合不勒來說,撥給沈拓幾百人並不得什麼,只要沈拓平安回去,自然不會忘了他的大恩。

    而沈拓此時只求能夠脫身,許給對方一些金銀,只是小事一樁。

    談妥之後,兩人相視而笑,合不勒談成了一樁大買賣,心情舒暢。他笑咪咪看向沈拓,卻直如一個獵人看向獵物一般。

    沈拓心中暗笑,知道這個蒙古人雖然精明,眼界卻也是太小。

    想當初,趙恆父子被困於東京,一意求合,兩次搜括東京城所有的金銀,加上建國百多年的府藏,一共奉獻給女真人金數十萬兩,銀七百餘萬兩。

    而此時不過答應給這蒙古大汗金一萬,銀十萬,其餘兵器絲綢若干,便使得他如此高興。

    卻聽合不勒劈啪連聲,將他酸麻的雙腿拍打活血,其餘的蒙古兵早就將戰馬餵好,活泛馬力,雖然不過歇息了半個時辰,人馬俱是又精神許多。

    各人見合不勒活動身體,雙眼注視著遠方,都以為他要下令出發,於是歸攏戰馬,收拾器物,準備動身。

    合不勒凝神皺眉,用蒙語大叫一氣,卻有幾十名蒙人貴族,一溜煙跑到他身前。

    他們卻也並不避諱沈拓,只用蒙語大聲商量。

    沈拓看各人的臉色,先是吃驚,然後卻又面露興奮。他心中一動,心道:「這合不勒竟是要伏擊金兵?」

    卻是果然不出他所料,合不勒指手劃腳,屬下眾人得令,立刻分散開來,兩千多蒙兵分做幾隊,隱身在道路兩邊的山谷內。

    他選擇的這飲馬休息的地方,卻果然是一處伏擊的好地方。大道兩側,俱是山地,兩千多人馬藏在谷內,敵人根本無從發覺。而因為前方有未斷流的小河,敵人在過河時,只能從那河上小橋上慢慢分列而過。待蒙古兵突然殺出時,敵人隊形散亂,首尾難顧,必定大敗虧輸。

    最關鍵之處,還是在於追擊趕來的金兵必定是輕騎兵,也絕不會防備被追殺的蒙古人還敢反戈一擊。

    待蒙古人部署完畢,人禁聲,馬銜枚,沈拓卻也在自己侍衛的保護下,進入山谷深處,並不參與廝殺。

    種極等幾個少年倒是請戰,康承訓也不待沈拓說話,便斷然拒絕。

    各人又等了小半個時辰,便隱約聽到遠方傳來陣陣的馬蹄聲。

    金兵騎兵只比他們遲走了一個時辰,加上要判斷蹤跡,並不是一意奔馳,此時居然已經有大隊騎兵追到,可見帶隊的金兵將領必定得了嚴令,一意打馬死追。

    卻聽得金兵越來越近,到得這小河邊時,帶隊的金兵將領卻也是揮手示意,下令全軍暫停。

    沈拓只覺得手心冒汗,心道:「難道他們發覺有異?」

    卻也難怪他緊張,這樣的場面,他兩生人都是第一次見,根本沒有任何的經驗。

    卻見大隊金兵下馬,將戰馬牽到河邊,然後鬆手放馬,讓戰馬自己跑到河裡飲水,自己則在袋中拿出吃食,三五成群,散坐在地上大吃大嚼。

    沈拓鬆了口氣,這隊金兵約有五六千人,雖然是輕裝輕騎,人數卻超過蒙古人幾倍。這時候的女真人勇武善戰,武功遠比百多年後的子孫強的許多,蒙古人雖然凶悍,敵人若是有備,以一敵三,卻是一點勝算也沒有。

    他原以為敵人如此,合不勒必定會下令立刻出擊。歪著頭去聽動靜,那大隊蒙兵埋伏的地界卻仍是一點動靜也無。

    一直待眾金兵吃完喝完,開始躺倒在地上歇息時,一聲淒厲的牛角聲突然響起,兩千多蒙古兵發出狼嚎一樣的叫喊,合不勒汗等貴族那顏當先搶出,兩千多蒙古騎兵分做兩部,左右突出,向著正在河邊歇息的大隊金兵猛衝過去。

    槍騎如林,刀光耀眼,不過瞬息之間,大隊蒙兵如尖刀一般,惡狠狠的插入金兵陣中。揮手之處,血光迸現。

    大地在顫抖,血花在跳躍,剛剛還在談笑進食的金兵一瞬間變成了血肉模糊的殘肢;鐵蹄過後,大隊的金兵隊伍如同被尖刀切開的蛋糕,軟綿綿的分裂開來,再也無法形成有效的抵抗陣形。

    衝擊,廝殺,射箭……

    衝擊,砍殺,再衝擊……

    兩千多先行得到歇息的蒙古兵不知疲憊的衝殺著,砍殺著,屠戮著。

    合不勒渾身是血,已經縱馬奔回沈拓身邊,向著沈拓點頭示意後,便微笑著看向還在追砍金兵的蒙古將士。

    勝負已定,不需要他再帶頭衝殺了。

    沈拓身體微微顫抖,一陣陣噁心的感覺襲上心頭,難以抑制。

    原以為只有槍炮才足以致人於死,對冷兵器戰爭完全沒有認識的他,今天上了極為生動的一課。

    頭顱在空中飛舞,死者的雙眼兀自睜的滾圓,握刀的手青筋畢露,卻已經掉落在地,被馬蹄踏為一灘模糊的血肉。

    一個金兵戰士蹣跚行走,卻沒有人在給他補上一刀,因他腹部中刀,雖然用雙手摀住,卻是止不住腸子自腹中流出,慢慢拖拽在地。

    呻吟,哭叫,臨死前的囈語。

    種種情狀,令人如在地獄。

    只是沈拓知道此事今後難免,他要的並不是逃回江南做富家翁,而是要掌握自己的命運。那麼,殺戮和死亡,將不可避免。

    他眼大雙眼,絕不肯少看一眼。

    今日發生在金兵身上的,未必不會發生在他身上。若要避免此事的發生,唯有以戰止戰,以暴制暴。

    他情形如此,那合不勒卻與他絕然不同。

    這個蒙古人殺的渾身是血,離的沈拓老遠,身上的血腥氣已經熏的人難受,他卻是渾然不覺,只用雙眼看著戰場上的情形。

    沈拓看他眼神,卻唯有享受二字。

    是的,這蒙古人在享受殺戮,享受血腥,享受別人的死亡。無論他裝的如何文明,如何的雄才大略,潛伏在他體力的殘暴基因,卻將他叛賣的清清楚楚。

    「國雖大,好戰必亡。」

    想到蒙古人最終縱橫歐亞大陸,沈拓心中百感交集。有時候,先賢聖哲的話,也未必全是至理名言。以戰養戰,以戰富我而弱敵,那麼又怎麼會亡於戰!

    這一場中等規模的戰事不到一個時辰便已臨近結束,五千多當先追來的金兵輕騎已經大半被殺,唯有幾百名臨時集結成陣,退縮在一個小谷上的金兵,在一個將領的帶領下,還在苦守。

    合不勒皺眉,對沈拓道:「咱們過去看看。」

    說罷,策馬向前,一邊行,一邊叫道:「還不快些處置了這些人,耽擱時間久了,又會有追兵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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