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改為方丈精捨的大殿,色空大師指著那幾幢破舊的建築對安子奇說:“安施主,可知道佛祖捨身飼虎的故事?”
捨身飼虎的成語安子奇當然知道,現在色空大師提到捨身飼虎,安子奇不敢貿然回答,只是低首說:“佛祖見虎將餓死,捨肉身飼餓虎,實在令人欽佩。”雖然說欽佩,其實是言不由衷的。佛祖生具大智慧,虎乃是凶獸,捨自己的生命救護凶獸,能說是大智?
色空大師聽出安子奇話裡有話,並不解釋,只是說:“佛祖胸襟,豈是凡夫俗子所能理解。安施主請隨我來,參透佛祖的玄機,只在安施主的一念間。”
安子奇不懂什麼是參透佛祖玄機,佛祖的玄機又是什麼?不過既然色空大師讓跟著,安子奇便老老實實跟在色空大師的後面。從中間的大雄寶殿旁走過,一直走到最後面的觀音殿。
三座建築中,觀音殿最小,不過因為觀音殿是建造在高台上,所以盡管最小,看上去卻是最高。觀音殿同樣的破舊,和其他建築不同的是,觀音殿的門是禁閉的,門上有拳頭大的鐵鎖鎖著。
色空大師走到觀音殿的門邊,輕輕用手一拂,鐵鎖“卡他”一聲就松開,色空大師取出鐵鎖,伸手推開觀音殿的門。
安子奇跟著色空大師走進觀音殿,進殿後不敢亂動,走在門邊,接著從門射進的光線,睜目草觀音殿力看去。
觀音殿打掃得異常整潔,雖然沒有多少裝飾物,卻顯得相當威嚴和奢華。四根合抱粗的柱子,上面盤著金光閃耀的巨龍,龍首上,用發出綠光的夜明珠鑲嵌成龍睛。龍首對著佛龕,像是朝拜,又像是在聆聽。
佛龕位於殿的後面,安子奇抬眼看去,不覺大吃一驚。佛龕中有一尊用白玉雕琢成的觀音像,大小和常人相同。潤如羊脂的白玉,絕妙地雕琢出觀世音莊嚴而撫媚的身姿。
羊脂玉雕琢成的觀音,左手托瓶,右手呈蘭花指,輕輕捻著一枝細柳。眉如蛾黛,眼含秋水,朱唇輕啟,雙靨淺媚。分明是一位絕代佳人在思春,哪裡是普渡眾生的女觀音。
觀音的兩邊各有一位龍女,也是面容姣好,雙手合掌,娉婷裊娜地站在旁邊。
色空大師見安子奇呆呆地看著觀音像,便合掌對觀音像施禮,然後對安子奇說:“安施主在此殿裡可以好好參悟,老僧先到外面去,安先生若有醒悟,老僧自會出現。”
說罷,也沒等安子奇回答,便輕輕退出觀音殿,又將門關上。觀音殿裡頓時陷入昏暗,唯有從門上方有一處光線射入,直射到白玉觀音的身上。
安子奇不明白色空大師的意思,想問,可色空大師已經出去,只得站在原處,看著美如天仙的觀音像,思索色空大師到底要他醒悟什麼。
站不片刻,突然隱隱響起一陣如梵唱般地鍾磬聲,本來就昏暗的殿裡,隨著鍾磬聲,越來越暗,最後幾乎伸手不見五指。
安子奇本來就不敢動,一下陷入黑暗中,越發地不敢動彈,抬頭看剛才射進光線的地方,也是昏黑一片,根本就看不見任何的東西。
鍾磬聲輕了下去,突然又是一聲沉悶的鍾鳴,震得安子奇心頭發顫。隨著鍾聲悠揚,仿佛又從天上傳來樂曲聲,清越的長笛,嗚咽的洞蕭,間或響起幾聲琵琶的“諍諍”聲。
殿裡突然一片光明,安子奇用手遮了一下眼睛,再往前看,驚訝地發現殿裡完全變了樣,本來是龍柱崢嶸,佛龕莊嚴。現在已經完全不見了。見到的是地上鋪著松軟的大紅地毯,四面的牆上掛著巨大的油畫,仔細看去,油畫上竟都是男女裸抱的春宮,更有甚者,有幾面油畫上是多個男女赤身相戲,豐乳白臀,男女便器皆清晰可見。
安子奇驚訝,驚訝這莊嚴的觀音殿如何會變成掛滿春宮的場所。沒等安子奇想明白,就聽樂聲一變,靡靡之音如同勾魂一般,蕩人心魄。
四面的牆邊突然出現許多人,男的衣冠楚楚,個個都是洋裝革履。女的長裙禮服,人人坦肩露胸。眾人仿佛在看盛大的演出,翹首望著紅地毯的中央。
一道亮光從頂上射下,亮光中,出現了數個身穿蟬翼薄裙的舞女。在勾魂的音樂聲中,舞女肢體扭動,時而托乳,時而抬腿。透過近乎透明的薄衣,可以看到豐乳顫動,抬腳處,春光盡洩。
被這些舞女的動作挑逗,四邊圍觀的男女似乎被融入了,一個個再不是那種道貌岸然的樣子,有的在歡呼,有的在蠢動。
音樂變得緩慢起來,那幾個舞女做出相互撫摸的動作,輕輕勾起薄衣的搭扣,在四周圍觀男女的喝彩聲中,慢慢把薄衣脫下。把薄衣拋向四周的人群後,再慢慢把內褲滑下,扭動水腰,對那些觀看的男女作出過來的丑態。
柔曼的音樂一下激昂起來,那些男女瘋狂起來,再不是那種岸然的樣子,相互摟住身邊的人不停地親吻。也不知道是誰帶頭,那些男女一個個都脫下身上的衣服,赤身裸體相互摟抱。
那幾個舞女也迫不及待,拉住跑到身邊的人,也不管的男或是女,翻倒在大紅的地毯上,一個個丑態百出,猶如桃浪翻紅,又猶如怒蛙噴珠。
看眼前欲肉嘈動,聽耳邊淫聲喘息,安子奇倒退一步,不禁勃然大怒,大聲喝道:“佛殿乃是極其神聖之地,豈容你們這些狗男女喪失人倫在此交媾。”
那些男女仿佛沒有聽見安子奇的大叫,也對站在跟前的安子奇視而不見,依然是滾爬在大紅地毯上,全無人間羞恥二字。
安子奇實在不忍再看這種淫亂,想轉身離開這裡,就在這時,梵唱聲又起。一團金光在原先佛龕的地方閃亮,佛龕漸漸從金光中浮現,白玉的觀音站在佛龕裡,看著在大紅地毯上媾亂的男女,臉上浮出痛惜的表情。
梵唱聲響徹佛殿,那些男女並不受聽,而是把梵唱當作淫樂,在梵唱聲中裸體起舞。
白玉觀音忽然動了起來,緩緩走出佛龕,兩個龍女跟在她的後面,緩緩走出佛龕。
佛龕在她們後面消失,安子奇驚奇地發現,白玉觀音跨出佛龕,身上就起了變化,佛衣瓔珞變成綾羅天衣。飄逸的長袖,拖地的長裙,一條繞肩的綢帶無風自起。
兩個龍女變成如粉妝玉琢的女娃,身披半透明的羽紗,跨步間身體曲線可見。手上各捧著一件樂器,緩步向兩邊走去。
觀音頭梳高娥雲鬢,垂下的束發披散在背後,粉色的上衣,露出深陷的乳溝,鑲寶的腰帶束在紫色的長裙上。跨步間一搖三擺,雲鬢上的步搖和耳垂上的垂飾發出清脆的碎聲。
觀音走到大紅地毯的中間,那些男女紛紛避開。看到近似半裸的龍女,一個個興奮地嘴角流涎,恨不得上去啃咬。
龍女在大紅地毯上坐下,一個手撥古琴,一個斜倚琵琶,“叮叮咚咚”,奏出了一首古曲。
觀音突然將身一抖,長袖揮舞,裙擺飄搖,跳起了優美的舞蹈。
風如同在觀音的身邊微拂,把絲綢的飄帶盤旋。蝴蝶在觀音的雲鬢旁飄舞,仿佛為觀音助興。
突然兩個龍女的樂聲一變,觀音緩緩舞動手臂,緩緩,緩緩將腰間的束帶解開。
安子奇見到觀音變成一個絕世的美人,心中不禁陶醉,看到觀音起舞,心中不禁贊頌。可是看到觀音解開腰間的束帶,安子奇熱血一下沖上頭頂,是渴望,還是欲望,安子奇講不清。
觀音把腰帶拋在一邊,腰肢扭動幾下,紫色的長裙緩緩滑下,露出光滑白膩的長腿。四邊的男女仿佛被觀音的美艷驚呆,一下子都呆呆地看著解裙的觀音,網絡旁邊的同伴。
觀音又把上衣解開,露出遮胸的肚兜。兩個龍女已經放下手中的樂器,走過來幫觀音脫下上衣,觀音自己伸手到背後解開肚兜,把上衣和肚兜都拋給伺奉的龍女後,觀音全身畢露,雙手合掌,宛如玉琢。
看觀音玉膚雪肌,椒乳豐腴,柳腰圓臍,長腿潤尻,私處墳起。雖是一絲不著,卻是儀態雍容,毫無褻瀆之感。
梵唱聲又響起,從觀音的裸體上,泛出道道的霞光。霞光照到那些赤裸的男女身上,那些男女如夢方醒,一個個跪在觀音的面前,五體投地,再不敢朝觀音看一眼。
安子奇不覺也雙手合掌,閉眼默誦。
忽然一聲爽朗的笑聲響起:”呵呵,安先生在這裡看到了什麼?”
安子奇聽到是色空大師的聲音,趕忙睜眼說:“色空大師,這,這是怎麼回事?觀音她?”
色空大師又是一笑:“呵呵,安先生在做夢吧。”
安子奇朝前面一看,哪裡有什麼椒乳雪股的絕世人,遠遠的佛龕裡,托瓶執柳的玉觀音在對自己微笑。再朝兩邊看,哪裡有什麼不顧廉恥的狗男女,只有方磚整潔,龍柱對立,繚繞香煙飄來,一如剛才觀音裸體時的體香。
安子奇瞠目結舌,不知道剛才是做夢,還是真的。
色空大師突然獅子一吼:“安先生,你悟了沒有?”
安子奇被色空大師的一聲大吼,頓如醍醐灌頂,不覺大汗淋漓,跪在色空大師的面前,低首說:“大師,我悟了,色就是空,空就是色。觀音大士捨身教人,實在是大慈悲,實在是大智慧。”
色空大師扶起安子奇,正色地說道:“安先生既然已悟,就不需要我再說什麼。聽道千遍,不如自身一悟。諸先生今後想做什麼,不需老僧多言。沐施主乃是絕中生望,安先生好好利用,是上上大策。”
安子奇被色空大師輕輕一扶,身不由己地站了起來,馬上又合掌說:“望大師說明武山道長的去向,武山道長身體可好、”
色空大師微微歎了口氣說:“武山道長的去向,武山道長在信中會有留言。只是武山道長被大風堂孽徒所欺,悲痛郁結在胸中,一直躺臥在床,幸被他的徒弟接走,現在應該已經無礙了。
武山道長在走前言說,說是安施主必定會遭到大風堂孽徒的暗算,讓我幫安先生找個幫手,也好使大風堂重回安先生的手中。
我算到安先生武略尚可,所缺的是文韜。正巧有沐施主遭遇大難,苦苦在我門下哀求,我算到沐先生不是佛門中人,故此我讓沐施主到蘇州去找你,幸虧你有天意相助,能跟沐施主到這裡來見我。”
安子奇本來是想求色空大師相助,經過剛才的頓悟,又聽了色空大師的一番話,安子奇想起了一句老話:“觀音燒香拜觀音,求人還不如求自己。”
跟著色空大師回到方丈精捨,馮瑤琪正坐在座椅上翹首望著門,見安子奇進來,連忙站起來說:“子奇,怎麼去了怎麼長的時間?”
安子奇不想在大家面前談剛才觀音現身的事,含糊地說:“色空大師乃是神僧,聆聽唯恐不夠,哪裡還會嫌時間長。”
剛才聽色空大師的口氣,應該沒有更多的事情要交代。對於自己的事,色空大師也明確說了不相助,可是安子奇要是就此離開,總覺得缺點什麼,想了一下便說:“色空大師,我來到報恩寺,路上便在想,武山道長是個道士,色空大師是個和尚,按說和尚道士決不來往。可聽色空大師的口氣,好像武山道長是色空大師的好友,我有點不明白其中的關系?”
色空大師呵呵笑著說:“要說這個,說起來話就長了。當年武山道長曾經求我幫過忙,我呢,也曾求武山道長幫過忙。所以我們兩人如同一人,武山道長有事,自然是到我這裡來。”
安子奇說:“既然色空大師和武山道長如同一人,那麼武山道長被孽徒暗算,色空大師為什麼不去幫武山道長的忙,把大風堂的孽徒趕走。”
色空大師一下被安子奇的話問住了,停了一下才說:“這不行,我們是私人情意,大風堂乃是公事。私人情意,是不能參與公事的,我當年和武山道長就是這樣約定的。”
色空大師把大風堂的事情一口推遠,安子奇不甘心讓色空大師就此逍遙,想了一下又說:“色空大師和武山道長是私人情意,我和色空大師過去連面也沒有見過,色空大師又是為什麼要幫我?”
色空大師感覺有點不對,趕緊說:“那是武山道長臨走時托我的,老友相托,我不能不幫忙。”
“武山道長托你幫我找人?”
色空大師說:“不,武山道長對大風堂的孽徒咬牙切齒,又怕安施主受他們暗算,所以留下書信。又怕安施主孤掌難鳴,托我幫安施主的事情搞定。現在我已經幫安施主找到幫手,我也算對得起武山道長了。”
安子奇抓住色空大師話裡的漏洞,說:“武山道長是托色空大師把我的事情搞定,並沒有說讓你幫著找到沐先生。再說,找到沐先生,並不一定能把我的事情搞定,色空大師,你對我扔手不管,是對不起你的老友。”
馮瑤琪聽到安子奇說話尖刻,生怕色空大師生氣,連忙打圓場說:“子奇,你是怎麼說話的?色空大師把武山道長的話全盤對你說出,就是幫了你的大忙,再說還找到沐先生,快謝謝色空大師。”
色空大師卻笑著說:“安施主說的話有道理,其實我也是想幫安施主的。只是怕安施主有了幫手,自己卻又猶豫起來,反而於事無補。這樣,安施主盡管去辦你的事,如果有困難,可以來找我,我出點主意還是應該的。”
憑色空大師的神通,安子奇相信他一定是門下弟子無數。看報恩寺房捨破舊,房裡的裝飾卻是美輪美奐,沒有錢財,怎麼能房裡裝飾?那觀音殿裡的白玉觀音就是一尊無價之寶,看來房捨破舊,完全是一種假象。
既然色空大師答應幫忙,安子奇便向色空大師告別,臨走時安子奇跪在色空大師的面前說:“大師的恩德,我安子奇永生難忘。我安子奇若是有朝一日翻身,我一定要重建報恩寺,以謝大師的恩德。”
馮瑤琪也跪在地上對大師說:“大師是大智慧,望大師祈求佛祖保佑安子奇,我會日日為大師誦經的。”
色空大師把兩人扶起,歎了一口氣說:“這是我自找的,看來我又要不得清閒了。”
在扶馮瑤琪的時候,色空大師輕輕對馮瑤琪說:“馮小姐千萬要自持,安施主殺心乍起,馮小姐要時時勸解才行,免得墮入邪道。”
馮瑤琪一驚,看到色空大師對她在眨眼,便合掌說:“謝謝大師,我會謹記在心的。”
看安子奇的表情,似乎並沒有聽到色空大師的話。
眾人向色空大師道別,色空大師也不送,只是揮手讓他們走。眾人走到來時休息的地方,回身看著在夕陽下的報恩寺,安子奇和馮瑤琪再次跪下,感謝色空大師的指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