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溪水往上走,溝壑越來越窄,也越來越險。
一堆巨石攔住去路,翻上巨石,抬頭望去,已到溝壑的頂端。信風停下腳步,指著上面說:「安先生,上面就是伏虎院。」
安子奇仰起頭,努力睜大眼睛,透過飄蕩在崖壁間的雲霧,才隱隱看見建築在崖壁上的伏虎院。
絲絲雲霧在伏虎院的腳下游過,恍然間,伏虎院和崖壁彷彿傾倒下來。安子奇大叫一聲,向後退了一步,再用手揉揉眼睛,才明白原來是雲霧在走,崖壁依然矗立不動。
崖壁幾乎和地面成九十度,一眼望上去,光滑的石壁上幾乎找不到可以攀登的抓點。安子奇回頭看看信風,疑惑他怎麼會想出到這裡攀登上去。
信風笑笑,指著前面的一個拐彎說:「前面有條石縫,一直連到上面,石縫裡有抓手的地方,只要小心,完全可以由石縫爬上去。我已經上下過幾次。」
信風說的這樣自信,安子奇也只能相信他,跟著他拐過那個彎,果然看見在崖壁上有條石縫,寬有兩米多,彎彎曲曲呈之字姓一直延伸到崖壁的上方。
信風先在石縫裡作了幾個攀登的動作,對安子奇說:「安先生,只要你不怕,肯定就能爬上去,你看我的動作,就這樣就可以。」
信風從石縫跳下,指著石縫上的幾個彎曲處,講了幾點要注意的地方,然後對安子奇說:「我先上,你跟在我後面,看我怎樣爬,你就怎樣爬,不會有問題的。」
要論爬山越嶺的本領,安子奇也不一定在信風之下,只是安子奇從來也沒有爬過如此險要、如此高度的崖壁。再抬頭朝上看看,安子奇點點頭說:「好,你先上,我在後面。」
看信風上去,安子奇這才學著信風的樣,慢慢在石縫中上行。
畢竟兩人都是藝高人膽大,沒有畏懼之心,自然攀登的速度不慢,等信風攀上崖壁的腰間,等安子奇上來後,指著上方的一個凹陷說:「安先生,我們攀到那裡,就在那裡休息。」
安子奇從石縫裡伸出頭,朝上看去,那凹陷已經離伏虎院不遠,看天色尚亮,安子奇明白信風的意思,在凹陷處休息,等天黑再上去。
用不了多少時間,兩人就攀到凹陷處。這是一個可以勉強容納兩個人的淺洞,信風進去後,伸手拉了安子奇一把。兩人都在凹陷此坐下,安子奇這才覺得一路攀登上來,渾身已經是大汗淋漓,再伸頭看看腳下,只見雲霧瀰漫,深不見底。
安子奇吐吐舌頭,用手擦一下頭上的汗,驚歎怎麼能爬上如此的崖壁。
信風用手朝上指指,安子奇點點頭,這裡離伏虎院已經不遠,萬一說話聲傳上去,會驚動伏虎院裡的人。
兩人雖然攀登上崖壁,其實對伏虎院的情況還一點不瞭解。不知道武山道長是否還在伏虎院,更不知道大風堂是否會在伏虎院設伏。不過,小心總是不會有錯的,就算大風堂沒有在伏虎院設伏,進伏虎院的山路,總要有人盤查吧,從崖壁上來,雖說比走山路驚險,危險也同樣減少不少。
好不容易等到天黑,雖然走了一天的溝壑,又攀上如此險惡的崖壁,安子奇倒沒有感到乏力,也沒有感到餓。想到在溪水邊吃的異蟲,心裡不禁感謝信風的先見之明。
山裡的天黑得很快,轉眼間就幾乎伸手不見五指。靜心聽上面似乎沒有動靜,信風先起來,對安子奇作個小心的手勢,慢慢爬出凹陷,用力往上攀去。
自從學習悟本道長的武功後,安子奇的目力要遠勝於過去。睜眼看去,石縫裡各處的凹凸還是能看清楚,便跟在信風後面慢慢往上爬。
在崖壁的靠近伏虎院的地方,有幾塊突出的巨石,支撐著伏虎院下長長的木柱。信風攀著木柱蹲在巨石上,伸手拉上安子奇,用手指指木柱的上方。
安子奇會意,木柱的上方就是武山道長的經堂。
按說現在還不到武山道長休息的時候,可頭上的房間卻是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響。信風從木柱間輕輕爬過去,沿著巨石爬上伏虎院的欄杆,趴在地上仔細朝伏虎院裡望,安子奇也爬上來,眼前是一片黑暗,除了能隱隱看見伏虎院的輪廓,竟連一絲燈光都沒有。
不要說安子奇感到奇怪,就連在伏虎院長大的信風也感到奇怪,現在還不到睡覺的時候,就算武山道長休息,怎麼信嵐和信飆也不見動靜,難道也這麼早就休息?
信風想站起身過去,安子奇一把拉住信風,又對周圍仔細看了一會,確定沒有任何動靜,才朝信風比劃著,讓信風先到武山道長的經堂去看看。
信風的動作就猿猴一般,沒有發出任何聲響就竄到武山道長的經堂門口,貼在門邊仔細聽了一下,回身對安子奇招招手。
安子奇也輕輕竄過去,到經堂的門口一看,只見經堂的門上掛著一把大鎖,顯然武山道長並不在經堂裡。
奇怪,武山道長能去哪裡?伏虎院的房子就這幾間,經堂的裡間是武山道長的休息室,他不在經堂裡,又會到哪裡去休息?
難道靈靈傳遞的消息有誤,武山道長是根本就沒有回伏虎院,或者有其他的原因離開?可是假如武山道長不在,伏虎院裡應該還有其他人,信嵐和信飆又在哪裡?
信風已經悄悄走到信嵐他們的住房前,只看了一下,就伸手對安子奇直搖,意思是同樣沒有人。
奇怪,伏虎院的人哪裡去了?會不會因為武山道長被趕下掌門的寶座,沒有回到伏虎院,而是去了其他的地方?
忽然,安子奇感到好像有聲音從伏虎院的圍牆外傳來,馬上用手對信風一比劃,信風也像是感覺到,和安子奇不約而同俯下身子,趴在黑影中,緊張地辨別圍牆外的聲響。
除了時而輕時而重的風聲和夜鳥不時的嘈雜,再沒有其他的聲響,安子奇懷疑自己的耳朵剛才聽錯,等確定無人時,才把信風招手叫過來。
安子奇心裡想:「假如武山道長被趕下掌門寶座後回到過伏虎院,肯定會留下線索。他難道就不想重掌大風堂的寶座?只要他還想東山再起,肯定不會放棄任何聯繫安子奇的辦法。」
說不定經堂裡就有武山道長留下的線索,等信風過來,安子奇就低聲說:「信風,你有沒有這鎖的鑰匙?」信風在伏虎院長大,按照山裡一般人的習慣,出去鎖門,不會把鑰匙帶在身邊,而是會把鑰匙藏到某個地方。如果信風走到藏鑰匙的地方,就不用把鎖敲掉。
信風搖搖頭,伸手抓住大鎖,用力就想把鎖擰下來。明燈安子奇攔阻,就聽見「咯登」一聲,鎖連同鎖具一起被信風從門上拉下。
聲音雖然不大,可在寂靜的深夜,在四處無人的山裡,還是顯得很響。
信風也沒料到聲音會這樣響,拿住鎖具連忙對四面看,所幸並無引來人聲,除了樹上驚起幾隻夜鳥,再無其他的反應。
雖然是黑夜,還是能看出信風臉上泛出紅暈,安子奇對信風擺擺手,伸手輕輕把門推開,閃身進到裡面,信風跟著也進來。
房間裡更黑,稍稍停頓一下,等眼睛適應了房裡的黑暗,一眼就看到供在經堂中間的老君銅像。
安子奇心裡一動,悟本道長在遺言中談到:「在武夷山的小院,那座老君的銅像裡,有一大筆財產,必要的時候也可以用。」會不會就是眼前的這座老君銅像?
銅像看上去不過才一米多高,能藏有一大筆財產?又會藏在銅像的哪裡?安子奇馬上又想到,既然銅像能藏財產,應該也能藏武山道長的線索,會不會武山道長把線索同樣藏在老君的銅像裡?
見信風已經放下鎖具,安子奇低聲說:「信風,這老君像,你搬動過沒有?」
信風搖搖頭,不過看到安子奇在盯著老君銅像看,明白安子奇的意思,低聲回答:「武山師祖說過,這銅像不能隨便搬動。對了,有一次我在打掃經堂,武山師祖對我說起,這銅像是個機關,萬一有危險的時候可以逃生。不過究竟怎樣逃生,師祖沒有說。」
銅像是個機關,可以逃生?這又超出安子奇的想像,悟本道長不但想到財產,還想到逃生,看來確實是未雨綢繆。
拿出手電,走到老君銅像前上下照看,一手拿書,一手理須的太上老君橫坐在青牛的背上,青牛四足站在一塊青石的蓮花底座上。看銅像就起碼有幾百斤,不知道該怎樣動,才算能逃生。
信風也拿著手電走過來,照著銅像剛要說話,突然後面傳來一陣大笑:「哈哈,終於把你等來了。」笑聲還沒停,經堂突然亮起燈光,刺眼的燈光使得安子奇和信風不由自主伸手到眼前擋住亮光。
大笑的人並沒有趁兩人擋眼的時候上來,而是又一陣大笑,然後用一種尖利的嗓音自言自語地說:「奇怪,你們兩個到底是從哪裡進到伏虎院的?我在山路上有那麼多的人,竟然會沒有看見你們,是哪裡出了問題?」
安子奇在強光照來的時候已經感到不好,像這樣在黑暗中突然受到強光照射,最容易遭到對方的暗算。雖然是不由自主舉起手,身體卻是自然而然擺成防守的姿態,右手已經伸出擋在胸前。所幸沒有人過來,安子奇才算放下心。
把手放下,看到門口站著一個人,年齡大約是四十多歲,怒目虎鬚,身材極其魁梧,那人走上一步,順手拿過放在門旁的椅子,坐下後說:「聽說你叫安子奇,真是幸會。我在伏虎院等了那麼長的時間,還以為見不到你,想不到你還是會來。」
安子奇並不認識他,回想在風嘯觀的半個月,好像也沒有見到過這個人,剛想開口問,就聽見信風驚叫起來:「你,你是青恆師叔。」
青恆得意地笑了笑,說:「你認出來了?我還以為我不穿道袍,再沒有人會認出我,想不到你這個小鬼頭還是沒有忘記我。」
信風看到青恆似乎有些畏懼,往後退了一步,在安子奇的耳邊說:「安先生,他是青恆師叔。」
青字輩,要比自己小一輩。安子奇思忖,在風嘯觀,見過青字輩的青靈和青襤,不知道青恆和青靈是什麼關係。看信風的樣子,似乎對青恆很是畏懼,這在安子奇的印象裡還是第一次看到信風的這種表情,不由得使安子奇對青恆充滿警覺。
青恆還是呵呵笑著,大咧咧地把腿翹起,顯然安子奇和信風根本就沒在他的眼裡。
安子奇見青恆雖然坐在椅子上翹著二郎腿,似乎滿不在乎,確實身影所在,早把經堂的出口牢牢堵住,看青恆的雙手在漫不經心地隨意,卻是隱隱就向著安子奇。
安子奇見從門口逃出去的可能幾乎沒有,雖然經堂只進來青恆一個人,不過看他的樣式,肯定還有不少好手守候在門外邊。經堂就這一個出口,裡間雖然有窗戶,不過窗戶凌駕在萬丈的崖壁之上,就算能從窗口跳出,也根本不可能在崖壁上停住,跳出窗口,就等於是喪命。
既然無處走,安子奇索性也搬過椅子,在青恆的對面坐下,看著青恆,點點頭說:「我本來就料定你們會在這裡等我,只是我還想見武山道長一面,所以就來了。只是雖然到了伏虎院,想不到武山道長卻不在,真是遺憾。」
青恆把手在椅子的扶手上一拍,也點頭說:「是啊,我想你還是要見武山的,所以雖然到處找不到你,我還是願意在這裡等。只是可惜,武山竟然沒有想到會有你這樣的朋友,沒有在這裡等你,幾個月前就私自離開了。」
青恆比武山道長要小一輩,按理應該叫武山師叔,可是青恆只是隨口稱呼武山,想來就是參與把武山道長趕下掌門寶座的。只是青恆說武山道長沒有在伏虎院等,竟然在幾個月前就離開,會到哪裡去?
安子奇試探說:「武山道長是被你們趕出去的吧?他到哪裡去了,是不是被你們謀害了?」
青恆眼睛朝天花板上翻翻,搖頭說:「武山根本就不配掌管大風堂,讓他下來是大風堂眾多師兄的主意。不過武山好歹也算是我師叔,我怎麼會害他?看你專程來看武山的份上,我不想瞞你,武山自從回到伏虎院,就成天把自己關在這經堂裡。我當然不好去管他。有一天他對我說,他厭煩了這裡的生活,想出去走走,沒等我攔他,他就走了,沒說去哪裡,他是我師叔,我不好意思攔阻他。」
安子奇笑笑,憑武山道長的本事,你青恆就算再厲害,恐怕也不是武山道長的對手,說不攔阻他是假,攔不住他才是真。只是武山道長諾大的年紀,不在伏虎院住,能到哪裡去?難道他真的不想再掌大風堂,自己找地方隱居去了?
看青恆說話的樣子,武山道長的離開不像是說假話,以青恆現在根本就不把安子奇放在眼裡的樣子,也沒有必要說假話。
安子奇也學著青恆的樣,眼睛朝上翻翻,大聲說:「既然武山道長不在,那你還在這裡做什麼?青嵐和清飆有到哪裡去了?」既然走不了,索性就放開,看青恆準備把自己怎樣。
青恆聽到安子奇的話,似乎有點感到驚奇,草安子奇看看,說:「做什麼,當然是等你,你騙了大風堂這樣多的財產,不把你找回來,怎麼能平息大風堂裡眾多弟兄的怒火。你既然來了,就和我到風嘯觀去一次,只要你把財產交出來,你還是我大風堂的弟子。」
安子奇故作驚訝地說:「我是騙子?大風堂的財產可是悟本道長送給我的,悟本道長收我為徒,這在風嘯觀人人都見到。也難怪,你當時不在風嘯觀,所以你沒有見到,我想,你那些師兄肯定會告訴你,青靈是不是你師兄?」
青恆放聲大笑起來:「悟本道長送給你的?你是悟本道長什麼人?就算悟本道長願意送給你,可這財產是大風堂的公產,悟本道長有什麼權力送給你?看在他是我師祖的面子上,我不想說他。可武山竟然也說這樣的話,身為大風堂的掌門,不去追回應該屬於大風堂的財產,反而要大風堂的弟兄都服從,他不下來,真沒有天理。」
不知道現在大風堂是誰在掌管,看來他就是用青恆所說的理論去說服大風堂的弟子。從表面上看好像是很合理,大風堂的財產是大風堂的公產,悟本道長根本就沒有權力送人,既然不合理,當然應該追回。
可能悟本道長至死也沒有對大風堂的眾人說出安子奇的真實身份,所以大風堂的弟子自然對安子奇得到大風堂的財產心有不服。悟本道長不說,自有悟本道長的道理,可大風堂的財產並不等於就是大風堂的公產。大風堂是幫會,幫會掌門自然擁有絕對權勢,幫會的財產,其實就是悟本道長的私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