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萬歲「半載」聲中,日軍士兵們激動莫名,彷彿已經砍下了十二區隊所有人的腦袋,帶著這些頭顱凱旋而歸,受著城內百姓和其他士兵們的歡呼一般。
這是小野二雄的豪賭,也是這支日軍中隊的豪賭,儘管他們已然知曉勝利的果實離他們如此之近,甚至只需要伸出手來就可以唾手可得,這支日軍的中隊長才敢違背山本大隊長的命令,帶著隊伍跟著小野二雄出來。
如果成功了,所收穫的結果,日軍中隊長以後的仕途恐怕也是前程似錦,一發不可收拾。然而所有的人都被即將到手的勝利沖昏了頭腦,卻沒有一個人想過,如果失敗,他們的下場會怎樣。
「前進!」小野二雄意氣風發的喊了一聲。
安西旅團的到來,給十二分區的根據地帶來了莫大的影響,根據地內的堅壁清野工作做的徹底,各個村落幾乎十室九空,一下子空蕩蕩的毫無人煙,所有的民兵們都在集結起來應付安西旅團的進攻,一部分協助各村村民撤離轉移,另一個部全部十二區四個連隊的作戰任務。
然而為了威懾根據地附近幾個蠢蠢欲動的據點,避免被心存不良的傢伙趁火打劫,十二區隊作為預備隊的兩個連隊,不得不抽出其中的二連帶著兩支民兵連,攜帶了不少地雷,分成五個小隊監視住那些對根據地威脅比較大的敵據點。
為了十二區隊自己的轄區與其他區隊的根據地,十二區隊擔負起的責任,已經遠遠超過了一個區隊所能承擔的。
所謂能力越大,責任也越大。
十二區隊暴露出來的兵力嚴重不足造成許多問題,防線出來漏洞、部隊機動力受牽制、物資消耗急劇增加、戰損得不到快速補充和兵力分散等層出不窮的情況令區隊疲於應付,在保留區隊實力與保護根據地群眾的抉擇之間,區隊長毫不猶豫的選擇了後者,根都斷了,談什麼開枝散葉。
由於兵力分散造成了各村的警戒力量明顯薄弱了許多。
甚至誰都沒有發覺,一支全副武裝的日軍中隊正如入無人之境,避開了根據地內民兵們的警戒哨,直插向石井鎮。
「喲西!哈哈哈!白狐大人,真是辛苦你了!」小野二雄手裡捏著從一個不起眼的樹洞裡掏出來的黃麻紙,死死抑制著心頭的激動,拚命壓著嗓子眼裡的笑聲變得異常怪異,就像是一隻被捏住了脖子待宰的雞,小野很快恢復了正態。整了整表情,命令道:「找個隱蔽的地方,休息一下,吃點東西,準備出擊。」
曾經費盡心機都不可得地石井鎮,已經隱約出現在了他的望遠鏡視野中,小野二雄真心在感謝特務白狐的一路指點,按著沿途的特殊暗記,找到隱藏在裡面的紙片,並根據上面的情報,避開八路和民兵的警戒點。神不知鬼不覺接近了石井鎮,想當初可是整整傷亡了一個大隊的兵力和大量裝備才摸到了石井鎮的邊,可不像現在那麼一槍未響,一兵未損的輕而易舉。
作為十二區隊根據地的經濟和政治中心,石井鎮內的軍民在此之前已經有四批人員和物資撤離,為了保證整個轉移過程井然有序,避免石井鎮內有遺漏,撤離工作做的尤其細緻,後面還有兩批人員和物資需要接著撤離,區隊部的官兵成為了最後一批轉移人員,在正式清空石井鎮之前,最後一批人仍需要再次徹徹底底檢查是否有人員被遺漏。
以往撤離記錄中,總是有些個別上了年紀又守土情深的人以種種借口死賴在老屋裡不肯跟在集體撤離。老年人特有的固執往往會成為轉移過程的拖後腿,甚至造成生命的代價,有些滯留的老人甚至自作聰明的在房子裡躲藏起來,雖然躲開了組織轉移的民兵和村幹部,但是往往在敵人退去後,返回來群眾們的才發現這些天真地自以為不會被發現的滯留老人早已經被敵人發現並拖以了毒手。
這些老年人打又打不得,罵又罵不得,區隊戰士們有時乾脆用個門楣連人一起直接抬了就跑,任這些老人打罵,也沒有任何慢下腳步的意思,這也是區隊的無奈之法。
「高橋!區隊長找你!你馬上去一趟!」一個戰士找到了留在宿舍裡待命的高橋正,高橋正在炕上打著包裹收拾東西,應聲道:「嗨!我馬上就去!」
十二區隊營區內,也就只有這兩個日藉八路軍才敢有用日語,被日本侵略者禍害慘了的中國軍民一向對哇啦哇啦的日語極為敏感,若是瞅著眼生的傢伙滿口子颶著「死你媽死」,指不定會一堆老百姓們條件反射地蜂擁上去拚命。
「待高橋正過來,問一下就清楚了。」三連長陳佳瑤一雙秀目中泛著血絲,內憂外患,內有敵特洩漏區隊機密,外有安西旅團大軍壓境,區隊實在有些不堪重負。
在安西旅團大舉進攻的時候,十二區隊也一直沒有停止過清查潛伏在區隊內部的奸細的工作,負責情報的三連在陳佳瑤地帶領下,在分區司令部情報部門派來的人到達之前,就已經仔仔細細地將十二區隊的所有人都梳理了一遍。
「不要太過擔心,總會把那個該死的白狐給挖出來的。」區隊長王保輕輕拍了拍陳佳瑤因為連日工作而削瘦了許多的肩頭。
然而這個奸細隱藏得極深,陳佳瑤只能用排除法一個個甄別任何有嫌疑的人,不論是戰士還是幹部,都會被專門請到一個房間裡進行談話,區隊的調查組在房間內與被調查人員交談,僅隔著一堵牆後面,陳佳瑤通過一個小小的機關對被調查人進行察顏觀色,試圖從被調查人的表情、語言、動作和語氣中分辨出她想要的一絲異常。
「這個傢伙,簡直是太狡猾了!」陳佳瑤苦笑著搖了搖頭。
時至今日,陳佳瑤依然一無所獲,記載奸細嫌疑的名單上零零總總地記著十幾個名字,她在這些名字上反覆畫著圈,畫著叉,懷疑的方面卻又是似是而非,也沒有確鑿證據,僅僅有有可能而已,可能其中就有十二區隊苦尋無著的敵特「白狐」,也有可能其中任何一個都不是。
嫌疑名單內赫然還有李衛跟范國文的名字,不僅僅是荒唐可笑,也證明了敵人的陰險狡詐,在隱藏自己的同時也沒忘了給其他人栽贓,故意擾亂區隊的視線。在檢查區隊幹部的個人物品過程中,就有找到了一些隱約勾結日本人的物件,例如李衛的宿舍裡翻出了幾張一絲不掛、搔首弄姿的日本藝伎照片,還有兩份文字隱誨、深奧莫名的信件,似乎可以從中推斷出是含著某些重要情報的加密信件。
范國文的個人物品裡更是搜出了失蹤情報人員的個人物品,讓人感覺五連長一定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然而這樣的東西和物品,同樣也在其他幾個幹部的宿舍內找到,若不是陳佳瑤和王保知道李衛這小王八蛋對女人的審美眼光異於常人,苛刻的離譜,更不會相信這小子會去收藏什麼長相令人作嘔的光屁股日本女人淫照。這就是一大破綻,這個特務簡直是太小看區隊裡的這些人精。
不過這些隱藏栽贓手法異常老練,也算這個特務神通廣大,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埋下那麼多東西。牽扯到這些人的物件又是似是而非,比直接指證更加令人心生懷疑。
「剪不斷,理還亂!得盡快將這個白狐給找出來!」陳佳瑤咬了咬牙,對這個代號白狐的特務恨之入骨,得在這傢伙洩露出十二區隊更重要的情報,造成不可挽回的破壞前將這個傢伙給抓住。
區隊長找自己有什麼事情?高橋正滿懷著複雜心思走出宿舍,忽然想起最近這陣子好像經常有人被區隊長找去,被找去的人對談話內容是絕口不談,誰也不知道究竟談了些什麼,區隊裡與往常有明顯的不同。不同在哪裡卻又描述不出來,總感覺有些異樣的目光出現在周圍晃蕩,也不是只針對自己,總感覺空氣中有種怪異彆扭的氣氛。
難道?!高橋正的心臟猛一收縮,不由自主的搖搖頭,心裡道:「不會的,絕對不會的。」高橋正心頭狂跳,卻總是不由自主地往不好的方面想去,心境就像一個池塘裡被一群頑童不斷用石子砸著。
激起著無數漣漪。
當高橋正心不在焉地走向區隊長辦公室時,突然冷不丁撞到一個人懷裡,那人彷彿是鐵柱般非但沒有一點點晃動,反倒是把高橋正震出好幾步,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被人撞了個屁股蹲,有些光火的高橋正指著撞到自己的那個傢伙,沒好氣地道:「你,你沒長眼嗎?!」自己是被撞到的一方,而對方毫髮無損,高橋正理所當然地認為道理在自己這裡。
「高橋桑你決定好了嗎?!」對方說話嗓音有如金屬在磨擦般刺耳,聽不出個男女來。
「你,你是!?」高橋正的表情一下子凝滯了,突然直直地指向對方,有如落入數九寒冬般顫抖著道:「你,是你!原來是你!」
無數次將高橋正從噩夢中驚醒的嗓音,再次在他的面前出現,高橋正直楞楞地指著對方,然而令他更加震驚地是,對方沒有像以前那樣,帶著遮擋著面容的面巾,反而毫無遮掩地以真面目出現在他的面前,使他驚顫抖著手指,發不出一個音節來。
「你真的決定了嗎?帝國需要你你為天皇盡忠的時刻到了!」對方向高橋正逼近一步,那張熟悉的臉在高橋正的眼中更加清晰,甚至那一絲絲肌膚紋理都清晰可見。
……
「高橋正怎麼還沒來!?」在辦公室裡等得有些不耐煩的區隊長王保站起身來,對門口喊道:「小張!再去催催高橋,這傢伙在搞什麼東西?!這麼慢!」
「是!」門口站崗的戰士小張領命而去。
過了許久,突然急促的腳步聲從辦公室門外響起,光當,闖進來的人不慎撞到了木門,呼哧呼哧喘著粗氣。
區隊長王保皺了皺眉頭看向來人,發現是之前出去找高橋正的戰士,臉色嚴肅道:「小張,人呢!?你這是怎麼回事?!」
「報,報告!」戰士小張的臉色明顯不太對,猛喘了幾口氣,斷斷續續道:「報告區隊長,高橋正,他,他不見了?!」
「什麼!?」辦公室內幾乎不約而同傳出兩聲同樣的驚呼。
區隊長王保露出驚愕的神色,與此同時,三連長陳佳瑤也失色地從隔門談話室內衝了出來,前面一聲驚呼是王保發出的,另一聲驚呼是她發出的。
「是他?!」王保和陳佳瑤兩人不可置信地看了對方一眼。
用「不見了」來形容高橋正的現狀實在難以解釋的過去,一個大活人,在十二區隊軍營可不是說沒就沒的,以高橋正的宿舍到區隊長辦公室的距離,在等待的時間內足以走上好幾個來回。
在這個節骨眼兒上,高橋正不見蹤影,很難讓人不發覺其中的異常,更何況高橋正這傢伙身上還背著「日本人」的身份。
難道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是雙重間諜?!王保和陳佳瑤兩人都不敢繼續想下去。
在這個敏感的時期,不論出現任何異常,都是極為大條的事件,陳佳瑤毫不猶豫下達命令道:「讓三連所屬武工隊抽一個排出來,讓狗仔隊挑幾條好狗,配合他們全力去搜尋高橋正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