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破山河在 正文 第五百一十四節
    「大爺,大爺!」李衛和邊上的民兵們喊起來。

    「快,把大爺放倒!去,叫衛生員!」李衛嗅到一絲異乎尋常的血腥氣,撕開老大爺混和的塵土骯髒地看不出顏色的汗褂子,衣襟之下,乾瘦腰部異樣的被一長條汗巾紮著,原本應該是白色的汗巾上赫然透出醬紫色,一股濃重的血氣撲面而來。

    老大爺這樣一路奔波而來,還是帶著傷,這需要忍耐著痛苦的多大毅力,李衛幾乎不敢想像。

    「……呵……呵呵!……」

    老大爺無力囁嚅著乾裂的嘴唇,卻始終不能再說出一個字,漸漸失去神彩的眼睛依然盡著最後的力氣盯住李衛,粗糙的手死死地拉住李衛的手,心懷不甘的抽搐著。

    負傷、烈日、失血、疲勞,讓一個老人油盡燈枯,能夠拖著一具老朽的身軀來到李衛面前已經是堪稱違反了生命規律的奇跡,然而這種奇跡頻繁地出現在中國這片土地上的抗日軍民之間。

    老大爺似乎仍還有很多千言萬語要向李衛交待,然而衰竭的身體已無法維持下去,掙扎地呼吸無可避免的衰弱了下去。

    「我知道,我明白,您的意思,我懂!」李衛虎目含淚猛點著頭,他不想再讓老大爺再這麼不捨的痛苦下去,儘管老大爺沒有把話說全,其中的幾個關鍵字卻讓李衛能夠估摸出大半的意思,有特務聯絡上日本人想消滅八路軍,這已經足夠了,剩下的,三連情報部門會進行補全。

    彷彿聽到了李衛的話,老大爺最終不再掙扎,嘴角露了個欣然的微笑,緩緩的合上了眼。

    「衛生員甘辛報到!」挎著衛生包的衛生員也同時趕到,搶也似的撲到老大爺身旁,將手指搭在了老人頸部,脈搏越來越衰弱,漸漸徹底無法查覺到,最後衛生員頹然的跪倒在老大爺身,自責地揉著自己的頭髮,深深為自己還是晚了一步而懊悔,更悔恨自己回天乏術。

    握著老大爺粗糙的枯手,感受著生命從大爺身體內漸漸逝去,心跳聲一點點消失,李衛的淚水撒落在塵土內,撲,激起一朵小上塵花。

    這種超負荷的長途奔波消耗,徹底燃燒盡了老大爺的生命力,即便是在醫療設備完備的現代,也只是多拖得一時半刻,而在這種缺醫少藥的條件下,根本就是無能為力。

    「糖水來了!小心小心,別撞到我!」小心捧著一缽糖水的民兵屁顛屁顛奔過來。待他不可置信地看到李衛和衛生員面前的老大爺時。

    「不用了!」李衛無力的擺了擺手。

    啪!∼盛著糖水陶缽砸在地上。陶片夾雜著水漬撒開了一片。

    為了信念,一個平凡的人迸發出令人難以想像的潛力,李衛只能默默地摟了摟老大爺的遺體。輕輕放倒在地上,彷彿不想打擾老人的沉眠,將食指輕輕豎在嘴上,道:「可惜了一碗糖水,小甘,不要自責了,老大爺已經睡著了,誰都不要打擾他。」

    李衛站起身,和周圍的戰士們和民兵們一樣,集體摘掉了鋼盔或帽子,肅立凝視著老大爺的遺體。

    向著為了民族生存而英勇獻身的老人默哀了許久,李衛這才打破了一片悲傷,重新將區隊地制式鋼盔戴回到頭上,道:「通知其他各排向這裡匯合!籌備彈藥,我需要大量彈藥,轉告其他連,打獵開始了!我要這幫***不得好死」

    這幫該死的特務,已經徹底觸怒了李衛。

    「不好了,那個老東西跑了。」老大爺前腳甩開了特務後。那名特務遍尋無著,氣急敗壞的返回去報告。

    「什麼?!」正在對桌上的雞下筷子的段先生吃了一驚,從桌旁猛地站起,拎住那名特務的領子,狠狠的推開道:「連個老東西都看不住。你真是個飯桶!」

    他們這次過來是趁著附近八路軍游擊隊和民兵活動減少的時間,喬妝打扮潛伏過來的,段先生沒有想到這個手下居然這麼廢柴,連一個垂垂老矣的老傢伙都看不住,還讓他給跑了。

    被老大爺稱為孽子的粗壯漢子曾六臉色灰敗,沒想到這個東西居然還有兩下子,能把一個精幹的特務給甩了,忽然他想起了什麼,帶著驚恐的目光移向他一直恭敬稱呼為段先生地段貴山。

    若是好說話的時候,這傢伙是笑瞇瞇的,若是翻起臉來,恐怕卻會吃人不吐骨頭,儘管和自己的責任不大,不管怎麼說那老東西也是自己的老頭子,就怕段先生聯想到不好的地方,自己可就死定了。

    「爹!怎麼辦?」段誠習慣性聽從老頭子的意見,一把拔出了手槍,拔著擊錘頂上膛,不懷好意地盯著那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特務和粗壯漢子曾六,在他眼裡,那老東西的逃跑說不定也和曾六這傢伙脫不開關係。

    粗壯漢子曾六更是魂飛魄散,姓段的小子可一向都是心黑手狠的,比他老頭子殺人還要不眨眼,這回自己可真是死到臨頭,他渾身顫抖著,甚至連一點動彈的力氣都沒有了,更別說喊冤,干他們這行的,就算是五馬分屍也沒什麼可喊冤的。

    「此地不宜久留,馬上撤!」老江湖的段先生沒有絲毫猶豫,小心駛得萬年船才是他活到現在的最大倚仗,恨恨地盯了那個特務一眼,道:「若不是用人之際,今天先放過你,等回頭再收拾你!」

    「謝大隊長不殺之恩!謝大隊長不殺之恩!小的一定將功贖罪,死而後已。」那個撿回了一條小命的特務鞠躬如搗蒜。

    段貴山能在1417特務部隊當上大隊長也有其獨到之處,治下極嚴,哪怕是自己的兒子也沒有絲毫情面可講,正因為如此,其他幾個大隊長有過輪換,唯獨段貴山卻是穩坐大隊長一職,無人能動。

    段先生轉過臉來看向已是面無人色的粗壯漢子曾六,作為一個溫和的表情來,道:「為兄也是明眼人,這件事與曾老弟無關,請曾老弟務必放心,本大隊長是不會怪罪你的,請你用心為皇軍和特務大隊辦事。」言語間,由為兄轉為本大隊長,其中的威嚴將原來的稱兄道弟沖的蕩然無存,讓曾六明白,飯桌上的稱兄道弟,酒足飯飽之後就連屁都不是,一切公事公辦。

    儘管段貴山也很想一槍崩了這個傢伙,原本就是一個很周密的行程,沒想到就因為這個傢伙而百密一疏,居然自以為聰明的把他們還帶到一個通共的老爹家裡,還讓這老傢伙跑了,這豈不是暴露了他們的形跡?!可是現在事以至此即便是斃了曾六,也是與事無補,權衡利弊之後,段貴山無奈的只能賣了一個薄如綿紙的人情攏絡人心,違心好言撫慰幾句驚魂未定的曾六。

    「是,爹!」段誠也是利索搶回到門邊,往外一張望,附近的村落都已經開始疏散,這個村子也沒有多少民兵,院子外面也沒什麼人走動,段誠轉過頭用力點了一下道:「正常!」

    「走!」段貴山一行人,半點遲疑都沒有,保持著謹慎迅速摸出村去,消失在田間地頭。

    一個小時後,這個村組織堅壁清野的民兵們例行公事的敲開了個院門,敲門無果後,推開院門卻有發現院子裡空無一人,幾個民兵還驚疑曾老漢家居然還殺了雞飩湯,桌上的飯菜和幾套碗筷明顯不止一個人用餐,很像是有客人來曾老頭家,最令人奇怪的是而且也沒有動過幾筷子,好像正在享用這頓美餐的時候突然丟下了美食,匆忙離開,這太不正常。

    這一絲異常讓警惕的民兵們起了疑心,立刻對周圍展開搜索,同時向上級報告。

    正因為這個村的民兵來晚了一步,這個村裡僅有的一個民兵班才沒有撞上段貴山那伙特務們,以普通民兵們的裝備和特務們相比起來,甚至連現代警察與軍隊的差距都不如,多是些鳥槍火銃,三八槍一支都沒有,最多就是中正式,也是以前繳軍閥的,子彈也比較稀少,段貴山及時下令轉移,反而讓通知轉移的民兵們沒有遭到重創的危險。

    將異常情況通報上級後,在幾個小時後,曾老漢所在的這個村的民兵們接到了一個非常沉痛的消息,村裡來了特務,曾老漢甩脫特務,僅憑著一雙肉腳追趕上十二區隊四連,告知了這一緊急情況後就因為長途奔波而導致身體衰竭而犧牲了。

    一個連隊整得一個日軍旅團啞巴吃黃蓮,區隊長王保臉上是大大增光,前面剛傳來的戰報還沒讓王保得意幾天,可後面傳回來的報告卻讓王保傻了眼。

    王保正為自己當初所下達的命令而感到頭大,這簍子是他默許四連主動去捅的,可是他怎麼也沒想到,捅是捅了,可是捅的也太出乎意料大了點,四連長髮信回來,要人,要槍,要炮,要彈藥,這哪兒是給敵人使絆子,更像是要找敵人死掐的幹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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