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開掘工事,實在是一件非常令人頭痛的事情,若是濕土,只需和鏟子直接挖起,然而被雪水凍透的凍土卻似鋼筋水泥一般,凍得結實的地方,一鋤下去,只爆出幾點冰屑,僅留下一個白印。」
一連長康揚抹了一把熱汗,看了一眼周圍一起在挖掘的戰士們,扯著嗓子吆喝道:「動作快點!要注意安全,別把手劃了!」
大冬天的冰碴子又冰又鋒利,昨天有幾個小孩子追打著嬉鬧,其中一個孩子不當心滑了腳,摔了個大馬趴,結果下巴磕到了冰塊,立時劃開一個血口子,就像是下巴上多了一張小嘴巴似的,小孩子楞了楞,抹了一手的血,嚇得哇哇的大哭,立刻邊上的大人給送到衛生隊縫了六七針。這也給其他的人提了個醒,冰碴子比刀還利,即便如此,每天仍有人不小心被冰塊劃傷。
有些太過於難以挖掘地段,戰士們在地上鋪上柴草燒化了地面的堅冰,才好挖了一些。
為了加固那些工事,十二區隊還採用了特殊的辦法,戰壕的掩蔽牆和地堡上,不僅用泥土堆砌,還用溫水不斷澆上去,結成一層層的冰,冬季溫熱的水結冰速度要比冷水快得多,越來越厚的冰就好像裝甲一樣,子彈打上去,根本沒有穿透的機會,直接彈飛,而手榴彈也只能炸開幾層冰罷了,零下十幾度的氣溫,讓冰層的堅實程度更甚於鋼鐵。
這種建工事的取巧方法,也就只有北方冬季的嚴寒下才可以使用。
工事區域燒著十幾口大鍋,不僅僅為修建工事提供熱水,還燒開了熱滾滾的蘿蔔牛肉湯,給歇下來的戰士補充體力,蘿蔔擁有小人參的美稱,牛肉更是耐饑,兩者都是抵禦寒氣的佳品。
也就戰時能得到伙食改善。雖然戰天斗地異常辛苦,但參加勞動的軍民們心底裡卻是美滋滋的,有口肉吃都快抵得上過小年了。
蠡縣的日軍中隊長佐佐木步次這幾日天天忙著操練著手底下的士兵,為了讓這些士兵能在近期掃蕩戰中取得突出的戰績,佐佐木下令關閉了慰安所,不允許士兵無故出營,平時四處惹事生非的士兵們好好收收心,投入訓練,保持戰鬥力。
戰場是軍隊內陞官最快途徑,儘管手下的士兵都不是什麼精銳,一心想著積攢戰功往上的佐佐木,並不安心在小小縣城內當平庸的治安中隊長,混成部隊說白了就是雜牌軍,手下一個小隊的日軍士兵也大多都是從滿洲裡,日本本土和台灣招募來的流民,只是在徵集時由專業教官操練過一番,僅僅比另兩個小隊混飯吃的偽軍稍強些。
在游擊隊和武工隊四處出沒的根據地和治安區邊緣,佐佐木中隊長任何時候都沒忘記操練出一支可以自保的隊伍。
重典之下他也沒忘攏絡人心。平日裡對那些士兵禍害鄉里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任丘縣城大隊長小野二雄率三千多兵力進入十二區隊根據地掃蕩的戰報,幾乎隨著小野上報後。直接傳達到各縣,佐佐木中隊長也是時刻準備著分一杯羹,平時那些游擊隊小魚小蝦的十幾個人七八條槍,還不放在他的眼裡,然而八路軍的十二區隊可是一條大魚,若是在圍剿十二區隊的戰鬥中,立下什麼功勞,他這個中隊長的肩章換一換,也是和小野二雄平起平坐的大隊長了,到時手中的權力還不是要美女有美女。有好酒有好酒,比窩在這個沒什麼油水,又不安全的蠡縣縣城要強得多,等戰爭結束,就可以回家。
和佐佐打著同樣心思的還有其他幾個縣城的中隊長們,地方治安部隊的日子可是一點都不好過,補給完全是自籌自劃,靠著皇軍的風頭威逼著附近維持會撈點補給也僅僅混個溫飽,士兵們有時也要靠出去搶點東西補點油水。那些慰安婦們早已是被蹂躪的人老珠黃,即便如此,也要上級給發號子才會有機會,小小的士兵只能乾瞪眼,光那份月餉還不夠坐上榻榻米喝上一杯清酒的資費。
日偽軍各支部隊都在厲兵秣馬,準備混水抹魚,就等上級一聲令下,跟在小野二雄後面撈點好處。
深夜,一根根電線桿子光禿禿地矗立在公路旁,原本掛在電線桿上的電話線早已是不翼而飛。
急促的馬蹄聲由遠而近,一人一馬從公路上急馳而過,四個鑲蹄鐵的馬蹄踏得雪粉亂濺。
宮城秀樹迎著寒風甩著馬鞭,一邊不住的催著胯下馬兒不斷下速,一邊緊張得看著四周,心底裡不住的詛咒著自己通信小隊田中小隊長,該死的雪夜裡還派他出來送信,難道他不知道到了晚上,這裡一帶全是游擊隊和武工隊的天下嗎!?
自一九四三年以來,日軍幾乎派人重修過數十次,依然架不住游擊隊和武工隊破壞,每個月能通個七八天電話已屬運氣,但電話被竊聽幾乎無法避免。
近期八路軍不知使了什麼手段,電報台的頻道頻頻遭到干擾,根本無法從一片雜音中分辨訊號,各主要據點間的通信越發的困難,為了避免被監聽造成洩漏情報,很多重要的命令不得不依靠人力傳遞。
「八嘎!八嘎!八嘎!」宮城秀樹提心吊膽地催著馬兒,公路上的積雪不時讓馬蹄打滑,硬是嚇得他一身冷汗,極力控制著搖晃的身體。
宮城秀樹突然感覺到下巴一痛,緊接著彷彿天地都在旋轉,等他再次睜開眼睛時,只看自己已經躺倒地雪地裡,視線裡突然出現幾個圍著白色斗篷的人走向自己,他張口想喊,卻是什麼聲音都沒有,彷彿自己離開了軀體似的,一股從未有過的睏倦感不可抑制的湧了上來,眼前出現黑霧,越來越濃,直至陷入徹底的黑暗。
失去了騎手的馬兒衝出幾十米遠後,漸漸減了速,無助地灰灰叫著,在原地打著轉,刨著地面,實在不能理解背上的騎手怎麼突然不見了,作為軍馬,失控後不亂竄是基本的技能。
「小陳,小李,幹得好!」從路邊走到日軍通訊兵旁的三連副連長馬宇成,朝著馬路兩邊正在忙著收電線的兩個戰士送了個大拇指。
黑夜中,從電話線桿子上收下來的金屬電話線,凌空橫跨道路兩旁,對於騎在馬上疾馳的騎手而言無異於致命的割喉利刃,眼下躺在地上漸漸冰冷的日軍通信兵屍體就是最好的明證。
「還不是馬副連長指揮有方!」兩個戰士謙虛地笑了笑。
馬宇成撿起宮城秀樹身上的牛皮文件包,伸手進去搜了搜,摸出幾封用火漆印的信封來,他皺了皺眉頭,扭頭朝邊上喊道:「老楊頭!過來!」
「來了來了!」一個五十多歲的老頭柱著棍子,顫悠悠地邁著小步走過來。
「來!瞧瞧!火漆印!」馬宇成沒急著拆信封,而是先將幾封信遞給了走過來的老楊頭。
老楊頭一邊從懷裡摸出個金絲邊的老花眼鏡,一邊道:「我瞧瞧!」邊上的戰士知機的將手電筒燈光照過來,三四個手電筒照著老楊頭手裡的信封。
老楊頭瞇著眼睛,仔細地瞧著手上的幾封信外表,左右翻看了幾次,他點點頭道:「沒問題,交給我吧。」
遠處的馬匹被牽了回來,這個日本通信兵的屍體被拖到公路邊,身上的衣服被剝了下來,一個身材和他差不多的戰士拿著剝下來的衣服往自己身上套。
附近幾個戰士設下了警戒點,其餘的戰士都站**牆,給老楊頭擋著風,老楊頭身邊兩個年輕人手中都拖著打開的幾個大手提箱,按著老楊頭的指示,不時將箱中的工具取出給老楊頭。
幾個手電筒加一個馬燈給老楊頭照著光,別看這老楊頭走路還拉個木棍,手上的工夫可硬是要得,用火媒子燒熱了一件工具,輕巧融開了信封上的火漆,取出裡面的信,馬宇成看了一眼,冷笑了一聲,日本人到底還是按捺不住,想要對十二區隊群起而攻之了。
按著馬宇成的口述,按著信上的筆跡慢慢地描出同樣一份筆跡真假難辨的信,照著原件的折印,分毫不差的折好,再取出塊一滑石,依著記下的火漆印,刻出印子,再找了點火漆調了下色,融了些到滑石印上,將信封上的火漆印重新封好,修補的和原來一模一樣。
「真是好手藝!」接過被修改過,看不出一絲異常的信封,馬宇成感歎道。三連是十二區隊內奇人異士最多的,這個老楊頭可是從北平老琉璃廠那裡尋來的老師傅,造假這活是絕對一流,本身就是一個擅長於精細工藝的老藝人,觀察力尤其細緻和記憶力極好,在做仿活兒這一塊算是老前輩,當初日本人攻佔北平,老楊頭硬是假造了一份通行證,帶著家人回到河間的老家,後來被十二區隊的人找門上來,老楊頭二話不說,帶著壓箱底的傢伙直接進了三連的工藝部,和一些術業有專精的高人一起幹些有難度的活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