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你你,你瘋了嗎?!」丁鶴洋瞪大了眼睛顫抖著指向李衛的鼻子,心中充滿了憤怒,不知從哪裡突然爆發出來一股凶悍勁,不再顧忌李衛的凶名,猛撲過來狠狠地一拳頭將李衛砸翻到一邊,悲憤地吼道:「你瘋了嗎?他是我們的人,是我們的戰友,是你手下的兵,你竟能下得了手,你這個混蛋。」又是一勾拳砸了過去,李衛的臉上立時腫了起來。
曾經的狼就這樣被一隻羊欺負著,如果有區隊上的戰士看到了,一定會為眼前這一幕而感到自己的眼睛一定是眼花了,以前都看不出這個文質彬彬的指導員居然會有這麼凶悍的一面。
「不,我不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戰友就這麼活活被折磨死,我不能接受。」李衛破天荒地任憑丁鶴洋拳打腳踢,一點也沒有想還手的意思,此刻他的臉上已經被淚水佈滿,失去自己手下的兵,其痛苦無異於像是失去自己的親兄弟。
記得李衛在親自訓練那些士兵們的時候就親自告訴這些新戰士,戰友就是可以托付自己的性命和後背的人,而李衛今天親手結束自己戰友的性命時,這一槍就像是射在自己心頭一樣,痛,深深的刺痛,痛得讓人無法呼吸。
甚至李衛寧願車五是戰死在戰場上,也不會選擇由他自己親手結束戰友的性命,源自戰士對戰友的悲哀莫過於,戰友替自己而死、戰友的背叛、眼睜睜地目睹戰友逝去和親手結束自己戰友的生命。
「八嘎!∼」佐籐正夫看著從木柱上貫顱後再穿透木柱上冒出來的子彈尖頭,心頭直抽著涼氣,這李衛心腸居然狠到這種程度,為了自己人不受折磨,寧可親手結束自己人的性命,而被俘的那個八路也是硬氣的很。
日軍曾在攻佔中國的城鎮村莊地過程中,曾有極少數絕望的婦人為了不使自己和子女受到污辱,寧可在日軍士兵面前。親手摔死自己的孩子,號稱精銳的日軍士兵們都被對方絕望的行為給嚇得目瞪口呆,眼睜睜看著對方最後撞牆自盡而死,只留下滿牆噴濺腦汁和身體漸漸冷去的孩子屍體,那一絲決然的剛烈,哪怕是再嗜血再凶悍的士兵也在要在心頭生起一股冷徹心肺的恐懼。
一旦那份最後的道德底線崩潰,那就將意味著佐籐正夫就得面對李衛不計代價的報復,無所不用其極的報復。被逼到這一地步的人,哪怕是兔子都會暴發出最可怕的凶悍,佐籐正夫的心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彷彿自己觸犯到了某個不該觸犯的禁忌,平平常常的一個小小地方八路軍,官兵上下的心可真更夠硬地,硬得讓佐籐正夫從來沒有見過像這樣不僅對敵人狠,而對自己更狠的八路。
不知什麼時候老黑同志也醒了過來,看了看已經失去氣息的車五,臉上浮出慶幸的笑意,猛然向山上大喊道:「向我開槍!」他和車五不一樣。他隸屬於特科,絕然做出了一個犧牲自己,保存黨的秘密的決定。
「不,不要!」佐籐正夫衝向老黑,他當然知道老黑這個中共特科的身份,這是一個立大功的機會,絕對不容失去,只是沒想到這個老黑居然也會這麼狠。
呯!∼∼
老黑的頭也歪了下來,表情和車五一模一樣。
李衛幾乎是抹著被淚水模糊的眼睛,抽動槍栓,退出仍冒著余煙的彈殼,唯一令他感到心安的是老黑和車五走得都沒有多大痛苦。
丁鶴洋面無人色的指著李衛:「你你!」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幾個呼吸之前。他親眼目睹了李衛親手槍殺了兩名自己的同志,這種行為在革命隊伍裡幾乎可以被視為叛變,丁鶴洋沒想到李衛的心腸會這麼硬,射殺了車五之後,又結束了中央特科同志的性命,如果讓黨中央知道了,無法想像會給12區隊和3團乃至於整個十一分區帶來多可怕的麻煩。
「如果我也有這麼一天,請你到時候,也不要手軟!」李衛的聲音很低沉,充滿著悲傷。
李衛低著頭伏著臉緊緊抱住的槍身,淚水已經滴濕了眼前一大片岩石,他自言自語地喃喃道:「兄弟,這輩子欠你的,我只能下輩子還了。」
李衛自己都不會相信居然有親手結束自己戰友生命的這一天,沉重的負罪感令他都無法原諒自己。
畢竟還是文職幹部,丁鶴洋已經累得沒有力氣打人,只是在一旁喘著粗氣,一副恨不得吃了李衛的表情。
「瘋了!都瘋了!」佐籐正夫往著已變成兩具屍體的兩個俘虜,嘴裡苦澀得喃喃道,他沒想到被逼急了的李衛居然作出這麼瘋狂的舉動,原本藉以作為要脅的人質全部失去了價值,他再也沒有可以威脅李衛的底牌了,很顯而易見,他將面對著上級怎樣的怒火。
佐籐正夫錯就錯在錯誤估計了現代人與這年代人的心理素質區別,李衛並不是地道的紅小鬼出身,在關鍵時刻,李衛能夠知道自己如何狠下心來取捨,讓佐籐正夫的算盤全部落空。
「八嘎!給我開槍!」被氣瘋了的佐籐正夫武士刀直指著山上吼道。
突突突!∼∼∼軍營內好幾挺輕重機槍衝著山上傾洩著無數子彈,山上爆起一大片斷枝橫飛,碎石亂蹦。
丁鶴洋和李衛立時被日軍密集的彈雨掃得抬不起頭來。
從剛才兩槍的彈道中,日軍中經驗豐富的老兵大致能夠推算出李衛所在的位置,指引著機槍彈幕集中在李衛他們所在的位置,兇猛的子彈層層剝開李衛他們藏身的山石。
「快,快離開這裡!」丁鶴洋臉色大變,明顯被這麼猛烈的彈雨給嚇到了,一把拖起仍在自責情緒中的李衛,向山上跑去。
被子彈打得支離破碎的山林露出丁鶴洋和李衛奮力往山上爬的身形,給日軍指明了方向,擲彈筒也被架了起來。
山下通一聲響,呼嘯聲過後,山上炸起一團火球,將茂密的林子炸出一小片白地,林子枝丫之間顯出一個凹處來。
嗚!∼∼∼∼∼∼∼∼
丁鶴洋感覺背後一股大力壓過來,他怪叫著撲了個狗啃地,轟!∼∼一聲巨響,在他背後兩米遠的地方炸響。
突然如其來的擲彈筒炸得丁鶴洋雙鳴轟鳴不已,丁鶴洋搖晃著暈乎乎的腦袋,往背後看去,李衛緊緊地壓在他的背後,方才是李衛撲道了他,若不是如此避開擲彈筒彈的爆炸殺傷仰角,恐怕此刻丁鶴洋早就是一團血肉模糊。
「衛子,你沒事吧」丁鶴洋推了推李衛,卻聽到李衛抽著涼氣兒的的聲音,背後被洇紅了一大片,聽到擲彈筒飛過來的嘯叫聲,李衛條件反射式的撲倒了丁鶴洋,丁鶴洋是沒事了,李衛的後背卻被幾片飛濺的彈片給擊中了。
「你受傷了!」丁鶴洋語氣有點慌亂,李衛負傷並不意味著什麼好事。
「沒,沒事!」李衛搖搖頭應著丁鶴洋伸過來的手,勉強站了起來,夏天衣服薄,彈片造成的傷口亦相當嚴重,後背的刺痛令李衛不能挺直後背,不過李衛仍是慶幸彈片沒有擊中脊柱,否則他就只有癱瘓等死的份。
大敵當前,丁鶴洋拋開了方才對李衛槍殺戰友的憤恨,扶著李衛向山上林間更加密盛的地方向跑去。
躲在一塊巨石下,李衛忍著後背的巨痛,任由丁鶴洋親手拔出後背的彈片,丁鶴洋迅速將嚼細的草藥往傷口上摀住,每拔下一塊彈片都帶起李衛喉間的呻吟,若不是山下還有敵人,李衛早就不顧形象的大聲嚎叫起來,李衛不怕死就怕痛,這年頭當英雄不容易啊。
被李衛冷血絕情的手段給擺了一道,佐籐正夫下令山下的偽軍和日軍拉出幾道搜索帶往山上搜捕,要求死活不論,反正上級的處罰是無可避免,佐籐正夫也一樣橫下心要抓到李衛,將其千刀萬剮。
近萬名偽軍和近兩百名日軍,擺出三層搜索線,從山腳拉到山頂,又從山頂拉到山腳,佐籐正夫在山下的軍營裡硬是曬了一個晚上的月亮,直至太陽再次從東方升起,山上沒有響起一聲槍響,當然也沒有抓到任何一人。
令佐籐正夫難以置信的是,甚至軍犬隊滿山轉了大半天,依然一無所獲,彷彿他的目標李衛憑空消失了一般。日偽軍搜遍了每一顆草木,每一塊岩石,李衛的蹤影全無,唯一證明李衛曾在山上出現過的證據就是山頂附近的一塊巨石下,散落著幾塊仍帶著血漬的擲彈筒彈片。
連續接到手下沒有發現目標的報告,佐籐正夫喃喃自語道:「怎,怎麼可能?!」目光死死地盯著山上,像是要把這座山看穿,把李衛從山裡挖出來似的,佐籐正夫心頭實在是不甘心,分明就是一個甕中捉鱉的鐵壁包圍圈,李衛居然消失的無影無蹤,這讓他想不明白。
佐籐正夫沒有就這麼輕易放棄,近萬的偽軍硬是在山上撒開大網細細搜了三天,最後實在無法,乾脆放了一把大火,將整座山燒成一座禿山,李衛和丁鶴洋兩人依然像是從來沒有在這座山上出現過一樣,消失的異常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