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鷹飛。天地如畫。
但在即將進入十月的那幾天裡,白天時,天空總是灰沉沉的。彷彿鉛色。偶爾一兩道迅雷擦著光明的火花,聲勢浩蕩的閃破天空的黑暗,又瞬息逝往天邊。
送完當天所有的報紙,回到家後。張兵總是躺在床上,一個人默默想著心事。亦或呆呆地看著如今林曉楠瘦弱的背影,欲語還休。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
林曉楠有時候會站在窗邊,瞇起眼睛眺望著遠方。
一直看到天空漸暗,窗外已經看不見染紅半邊天的晚霞,也看不見重疊成厚厚雲團的鉛層。偶爾蒼穹上也會傳來一兩聲客機獨有的發動機的聲音。林曉楠總是幻想著,那曾經承載著自己愛人的雙翼,就如同畫布上的彩筆在天幕上畫出一道道微淡的圓弧。
弧線的這一邊,代表著他林曉楠。
那一邊,代表著遠在英國的丁娜。
中間那高高隆起的圓弧線,也許正代表著他們的愛情。
那就是,他們的終點始終在天幕兩端。
他們幾經努力,弧線也無法圈成一個完美的圓。
林曉楠就這麼天馬行空般的幻想著,直到滿天星斗,銀光閃爍,大地被月光所完全籠罩。
推開窗子,俯首望去。一條條連接成紅色綵帶的車水馬龍同夜幕中的星光交相輝映。斗轉星移,晚風吹香。眼前一派安詳和寧靜。
每當這個時候,林曉楠就會輕輕的閉上眼睛,在心底深深祝福著那些遠方的親人,遠方的情人,遠方的兄弟。
那個晚上。
一直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張兵,終於在黑暗中,望著林曉楠孤單的背影說了一句。
林曉楠緩緩轉過視線,輕輕的點了點頭……
霓虹燈下。
林曉楠和張兵在高樓林立,櫛次嶙比的街道上迅速穿梭。
一路走來,耳邊竟不止一次聽到遠方傳來「半死」「或CS」等等字樣的單詞。
張兵面無表情的在「情緣咖啡廳」門前停下。
林曉楠跟著他,抬頭看了一眼招牌後,問道:「你想帶我來的地方,就是這裡?」
張兵點了點頭。推門進去。
此刻,咖啡廳內迴盪著輕柔的音樂,燈光在深紅色地毯上投下了一條暗淡的光帶。周圍的環境非常安靜,每一張咖啡桌上都放置著一盞坐臥在一個透明玻璃碗中的紅色小蠟燭。小小的火苗在昏暗中一閃一閃,彷彿一簇簇竄動的篝火。
幽雅的音樂輕輕的飄灑著,同空氣中到處瀰漫香醇的咖啡味道糾纏在一起,是一片泌人的香波。
兩人找了一個靠著角落的位置坐下。
林曉楠道:「咱兩是不是來錯地方了?」
「沒有!」
林曉楠有些鬱悶的說:「為什麼過道裡面的那些人,總是向我們投來曖昧的眼光?」
「………」
這時,服務生走過來,柔聲道:「兩位先生要點什麼?」
林曉楠見她似笑非笑的凝視著自己。忍不住老臉一紅,低下了頭。
張兵點了兩杯最普通的咖啡後。服務生微笑著退下。
林曉楠這時才吐出一口氣,「你搞什麼飛機?人家都以為我們是玻璃呢!」
張兵笑了笑,「好久沒見你這麼激動了,我以為你的神經早已麻木!」
林曉楠怔了怔。不明所以的望著他。
張兵輕輕啜了一小口咖啡,道:「這裡,是我和方柔第一次約會的地方。你不是很想知道,我們的事情嗎?」
「那也不用身臨其境吧?」
「我約了她,在這裡見面。」
「那我算什麼?電燈泡?」
「不是的。只不過看你最近比較心煩,請你喝杯咖啡而已。經常出來走走,不好嗎?」
林曉楠凝視著他,道:「恐怕不止請我喝杯咖啡這麼簡單吧?有什麼話你就直說。我們之間至於這樣拐彎抹角嗎?」
張兵淡然一笑。將一張寫滿小字的紙條遞了過去。
林曉楠皺了皺眉,伸手接過,輕輕展開。
只見上面寫著:「一個人要走完多少路,方才能稱作人?白鴿要飛越多少大海,才能在沙芚裡安眠?炮彈要呼嘯多少回,才能永遠銷毀?」
林曉楠收起紙條,問:「你寫的?」
「這不重要!」張兵道,「重要的是,你有沒有看明白這裡面的意思?」
林曉楠笑了笑,「想不到短短的四個月,你竟然變的這麼有深度,這麼有內涵了!不過,你究竟想說什麼呢?」
「人生就像講外語,很多人都會發錯音。但我總覺得,林曉楠並非一個知難而退的人!」
林曉楠心裡抽蓄了一下,道:「你下句是不是想告訴我,沒有斗狼的膽量,就不要牧羊?」
張兵看著他。沒有說話。
林曉楠又笑了笑,道:「我記得有一本書裡有這樣一個句子:葉散的時候,你明白歡聚。花謝的時候,你明白青春。花會謝,葉會散,更何況人呢?繁花甜酒,華衣美服,不過都是人生的裝飾,沒有它們,也許,我們會活的更開心!」
張兵沉默半晌,道:「你知不知道,其實一直以來,我都很佩服你!」
「哦?」
「而且自從那次,和ZS比賽完的那次…」
「我不想提起從前!」林曉楠突然打斷了他的話。
張兵看了他一眼,依舊說道:「你曾說過,人,不該活在仇恨裡。你不是曾經親口告訴過我,這世界上的有些事情,總是很公平的嗎?」
「那又怎樣?」
「我一直以為,無論我們曾經輝煌,還是低迷,無論我們站在山峰,還是站在山谷,你林曉楠的血,永遠不會變冷。你那顆爭強鬥勝的心,永遠不會變!」
林曉楠看著他。沒有說話。
張兵又道:「我佩服你,是因為我覺得無論面對任何困境,從前的你都有能力撐過去。」
林曉楠淡淡的道:「從前的林曉楠已經不在了!」
張兵把自己身前的咖啡杯推了過去,道:「這是不是咖啡?」
「是!」
張兵又加了一勺糖,道:「無論加了多少糖進去,是甜也好,是苦也罷,咖啡的顏色,始終是不會變的!」
林曉楠剛要說話,張兵又道:「一粒小小的咖啡,都可以如此執著,為什麼你不可以?」
「我不想再去傷害任何人!」
「所以寧願傷害自己?」
林曉楠面露痛苦的道:「這樣的生活難道不好嗎?」
張兵盯著他的眼睛,「但這並非你心甘情願的生活。你並不開心!」
「開心並不是建立在傷害別人的基礎上的!」
「除你之外,沒人介意過!」
「我…」
張兵還待說話,咖啡廳的門外,已傳來一聲尖叫。
「方柔?」
林曉楠和張兵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的站起來,大步流星的奔出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