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曉楠奔出菜鳥網吧大門的時候,只感覺自己的胸腔內,那團熊熊的烈火就彷彿八月裡的驕陽一樣不斷烘烤著自己的心肺。
冷風撲面,寒雪飄零,但林曉楠卻絲毫沒有冰冷的感覺。因為,那份徹骨的寒冷,早已入心。
一個人的心若是跌到了冰點,任憑外面多冷的冰,多厚的雪,多濃的風,也吹不化他心裡那份早已凍結的痛。
痛!
刀絞一般的痛!
帶著心頭上的尖刀,林曉楠茫然的穿梭在各個大街小巷之間,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該往哪裡去,又去向何方,他現在只想一直這樣走啊走啊,走到一個誰也看不見的地方,坐下來痛哭一場。
可是……
哭過了,又能怎樣?
那心底的傷,就好像輕落在周圍房屋上的飄雪,縱然有天可以融化,但即使融化了,也會滲入屋頂。化成雪水,溶於空氣。
林曉楠突然覺得自己很孤獨…前所未有的孤獨。
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呢?
為什麼轉瞬之間,他再也抓不住自己的情人,還有兄弟。
他抓不住他們的心,抓不住他們的感情,也如同他自己的心,縹緲不定,虛虛實實。究竟,生命之中,哪一條道路才是完全正確的?哪一條道路,又是完全錯誤的?
林曉楠看著自己眼前漫天素裹的場面,忍不住喃喃自語道:「誰來告訴我,究竟,怎麼做才是對的?」
他停住了腳根,任憑自己的身體軟軟滑倒,任憑自己重重的摔在雪地之上,但卻絲毫沒有一點點疼痛的感覺。
他暗問著自己,「我該怎麼辦?誰能來告訴我,我究竟該怎麼辦呢?我要怎麼做,才不會傷害任何人呢?」
回應他的,只有耳旁無窮無盡,凜冽蒼勁的寒風….
就在這時。躺在雪地上滿臉痛苦的林曉楠,突然發現自己的面前,多出了一雙鞋子。
他抬起頭,看到來人滿臉陽光、滿臉微笑的凝視著他。目光清澈,如山泉,如小溪,也如丁娜溫暖如春的眼波。
但他,卻不是丁娜。
林曉楠的臉上立刻露出失望的表情,道:「怎會是你?」
「當然是我!」C4笑了笑,「除了我之外,還有誰能跟得住你?」
「我很難跟嗎?」林曉楠坐起來,看著他,苦澀一笑,「我又不會凌波微步。」
C4莞爾道:「為什麼一個人坐在這裡?」
「因為我很難受。」
「難受就坐在雪地裡?」
「不然,你有什麼更好的主意嗎?」
「我聽說,一個人如果喝了酒的話,會暫時忘記所有不愉快的。」C4緩緩的道,「你想不想喝?」
「想!」
「那你為什麼還不坐起來?」
「你看我的臉上是不是很蒼白?很乾淨?」林曉楠不答反問。
「是!」C4有些不明所以的回答。
林曉楠再次苦笑了一下,「我的口袋,比我現在的臉色還要蒼白,還要乾淨!」
他不等C4回答,又續道:「無論哪個男人在口袋比臉還要乾淨的時候,都不會有心情喝酒的!哪怕是高中生,也不能例外。」
「你好像忘了一件事情。」C4笑了笑。
「什麼?」
「你口袋乾淨,但是我的口袋卻還很髒!」
林曉楠也笑了,但心底卻更加的疼了。他可是想起了張兵?還是想起了丁娜?
「那還等什麼?走吧,我今天很想大醉一場…」。
十點.張兵家裡。
此刻,一盤紅燒肉。一盤鹽水蝦。一盆水煮魚。一盤硃砂豆腐。一碟鹵鴨。還有幾樣做工精美,濃香四溢的小菜,擺在張兵的面前,可是他卻沒有絲毫的胃口。
自己的父親,就坐在他的對面。仰頭不斷的喝酒。母親,也坐在他的身旁,笑瞇瞇的看著他。
這畫面,這場景,本是張兵期待已久的天倫之樂。可是除此之外,張兵的內心深處,還隱隱約約有種不詳之感。
但他現在卻不願繼續想下去了。
他只想好好的享受一下這份久違的親情,和這桌豐富的酒菜。
酒,是長城干紅。菜,是夢寐以求。
人,是父母雙親。
還有比這更愜意,更值得開心的事情嗎?
張兵回看著自己的母親,又看了自己的父親,他實在有些不敢相信,不能相信,一回到家,就有如此隆重的待遇。
這本是他就連做夢都不敢想像的畫面,可是現在,他真的坐在了這裡。他可以幸福的看著他的父母,吃著他們特意為他準備的菜餚,還有一瓶甜甜的,就如同他父母的眼神一樣甜蜜的紅酒,此時此刻,他不是應該很開心、很感動、覺得自己很幸福的嗎?
事實上,他也的確很開心、很幸福的笑了。
他發現自己很久沒有這樣開心的笑過了。
但是笑過之後呢?幸福過後呢?
他突然覺得自己的心,還是有著微微的疼。
琴雪菲的背影,林曉楠的話語,丘振男的表情……一切的一切,就發生在今天下午。但張兵卻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為什麼,當自己曾經的夢想全部實現的時候,我還是不開心?」
他一杯一杯的喝著紅酒,也一遍一遍的暗問著自己…
可是,他沒有答案…他只覺得,琴雪菲臨走時淒絕的眼神,會讓他心痛。
林曉楠狀若瘋狂時候的表情,更會讓他難過。
他勉強提起精神,但腦海裡的身影,卻依舊怎麼揮也揮不去…
「我…真的做錯了嗎?我真的,不該報仇嗎?」
張兵的雙眸之間,不知不覺間悄悄滑過一絲迷惘和惆悵。他實在有些搞不明白,自己這究竟是怎麼了?
午夜十二點,當張兵父母的臉上,滿含懇切、滿懷希望的要求張兵留在家裡過夜的時候,張兵卻斷然拒絕了。
這一刻,他也不曉得自己究竟為了什麼。
他現在一心只想快點趕回到寢室裡面去,和林曉楠好好的談一談,談談自己心裡最真實的想法。
他只希望,他現在還在寢室裡面。哪裡也不要去。
於是他重新穿好了衣服,和自己的父母每人擁抱了一下後,毅然走出了家門,伸手招了一輛出租車,向第二高中駛去………
午夜。寒風冷洌,冷雪撲鼻。
月色迷離。蒼穹黑暗。街道,卻更加黑暗。
一輛深紅色的出租車飛快的穿梭於明亮與黑暗之間…
車內人的雙眸,亦如頭頂上的月光,迷離而又冷絕…
張兵深深凝望著窗外的黑暗與光明。那極其熟悉的街道,極其熟悉的馬路,卻沒有給自己帶來一點點的心安。
相反,一種莫名的浮躁感,剎那間充斥心頭。
他心底緩緩升起一種不詳的預感。
車在飛馳,他的思緒也在飛馳。
很快的,他已漸漸看到第二高中那漆黑一團的大門了。
但在此時此刻,那漆黑的大門,卻彷彿一隻龐大的怪獸,赫然之間長開了它的血盆大口一樣讓他不寒而粟…
越接近那大門,張兵心裡那種不安的感覺也就越來越強烈,他甚至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彷彿要從心房裡面跳出來似的。他看著那扇大門,額頭上竟不知不覺的泌出了冷汗….難道,前方有著什麼極其危險的事情正在等待著他嗎?
終於,出租車嚘然而止。
輪胎急速的摩擦地面,發出十分難聽刺耳的聲響,久久迴盪在這無邊的寒夜裡面,卻讓張兵的心裡,更加焦急了。
張兵甚至來不及等待司機找零,就狠狠的拉開車門,一下子跳了出去。將背影深深的投在這黑暗之中。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突然,就在這時,他聽見校園內赫然響起了一聲槍鳴。
那是他曾經在「一.一六事件」當中,親身經歷而體會過的聲音。
那也是最真實的手槍,在射出子彈後,才能發出的聲音。
他似乎看見了遠方的火苗,在這冷冷清清的寒夜裡,赫然閃動了一下。
張兵的身體不由自主的僵硬住。他整個心,也直直得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