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受不了了,我要離婚!這是你在外面搞的第幾個女人了?你說!你自己說啊!怪不得兒子整天往外跑,有家不回,非要住什麼宿舍!你們到真是父子啊!你在外面沾花惹草,他在外面勾三搭四,原來這些他都是和你學的啊!你們張家,都是流氓!都是!都是!你是,你兒子是,你們都是!」嘶心裂肺的怒罵聲彷彿一道神奇的符咒,剎那間將張兵和林曉楠的身影定格在了大門外。
而門內女人的尖叫聲,張兵是非常熟悉的,因為那個人,是他的媽媽!
兩人微一楞神之際,門內再次傳來瓷器被摔碎的聲音,以及「噗斥」的悶響聲,那聲音林曉楠聽在耳裡,眼前馬上浮現出了張兵的媽媽抓著她丈夫的衣領,用拳頭下雨般錘在他胸膛上的情景。
過了一會兒,裡面再次傳來陣陣揪心的痛哭。張兵的心,也彷彿隨著哭聲,完全的被掏空了一樣。他整個人僵在原地,絲毫動彈不得。他的臉上儘管沒有任何表情,但眼前卻已模糊。
面對著突如其來的變故,林曉楠徹底沒了主意。原本他們都是懷著喜悅的心情的,可是現在,這喜悅的心,已變的冰冷。
林曉楠不由自主的瞥了一眼身旁的張兵,他發覺他的嘴唇正微微發抖著。林曉楠非常理解他的心情,所以他湊近他的耳邊,很輕很輕的說:「我們走吧!」
張兵沉默著,將頭緩緩轉了過來。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已近麻木。就連他的目光,也是麻木而無神的。這讓林曉楠想起了小說裡經常形容的「死魚眼」。
林曉楠踏前一步,剛要說第二句話。就在這時,門突然開了,一個衣衫不整,蓬頭垢面的女人捂著嘴,迎面跑出來。林曉楠看到,張兵母親的雙眼已經哭的紅腫,步伐蹣跚,但還是很難遮掩她身上所散發出來的高貴的氣質。
這點,和張兵的確很像。
此時,張兵的媽媽終於發現了張兵,他們彼此的目光在空氣中凝視。然後,她一句話也沒有說,頭也不回的跑了。只留下張兵楞在原地發呆。林曉楠也同樣的怔住了。
「哎………」一聲幽長的歎息,從張林二人的身後傳來。他們同時回過了頭,一個非常英俊的中年男人,出現在門口,一聲不吭,只是悶頭抽煙,和不停的搖頭、歎息。一時間整個周圍的環境顯得無比寂靜、陰暗!三個人的影子被屋內透射出來的光線拉的很長很長,但在林曉楠的眼中看來,一切的一切都是那麼陰冷,就像樓外不停飄落的雪花,每一顆都似乎飄在了他的心裡!
不知道過了多久,對面那個和張兵長的很像的中年男人終於慘然一笑,嘶聲道:「你怎麼回來了?」
張兵依舊面無表情,但是他的語調裡,卻帶著說不出的傷感與悲哀,「也許,我不該回來的!可能,我也不應該來到這個世界上!」
林曉楠心裡一沉,忍不住暗中拉緊了張兵的手,他的手,同樣是冰冷的。
張兵的父親苦笑道:「這個時候,你真的不該回來的!」
張兵淒然道:「我只是太想你們了!所以,我想回來看看,很多時候,我總以為我和那些孤兒不一樣,至少,我還有個家!但可惜,這個家對我來說,早就已經名存實亡,不復存在!其實仔細想想,我比那些無家可歸的孩子又強了多少?」說著說著,他終於忍不住失聲痛哭了起來。但他依舊站的筆直,絲毫不理臉上的淚痕,任由它們緩緩滴落。
那些淚滴彷彿斷了線的珍珠似的一顆一顆滾落在地,摔的粉碎。如同它主人的那顆心,一次又一次的,碎成兩半,落入塵埃。
林曉楠第一次聽到張兵用這樣一種顫抖的音調說著話,不知為什麼,他的心,也開始顫抖了起來。一股無法控制的酸楚直接湧入他的胸腔,彷彿裡面有只超大號的鐵錘一下接著一下重重的敲打著他的心。
錘錘見血!
錘錘要命!
於是林曉楠轉身緊緊抱住了張兵的身子,他實在不知道除了這樣之外,還有什麼辦法,可以讓張兵不再難過。
張兵輕輕的掙脫了他,目光彷彿利刃一般直刺自己的父親,就在他剛想開口的時候,樓梯下面響起了腳步聲。
是張兵的母親!她又回來了!
在三個人的注視下,她靜靜的走到張兵的身前,看了林曉楠一眼後,什麼話也沒說。又過了一會兒,她終於開口問道:「如果我和你爸離婚,你跟誰?」
「阿瑩,你……」張兵的父親突然插話道。
「你給我閉嘴!我現在問孩子話呢!你最好給我滾一邊去!」張兵的母親依舊怒不可歇。
張兵的父親不說話了,只是一根接著一根的抽煙。林曉楠後退了幾步,找個角落蹲了下來,他實在不知道該如何處理現在的局面,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張兵心裡難受,卻一點辦法也沒有!
「爸,媽,非要離婚不可嗎?」張兵的眼睛再次模糊了,他的身體不停抖著,彷彿彈琵琶一樣,到最後實在抖得不行了,他只能慢慢的蹲下來,頭靠在牆角上,然後用雙手抱住膝蓋。此刻,他的頭髮和眼淚混在了一起,同時搭在了他的鼻子上。林曉楠看到這裡,真的感覺有把刀子在心裡反覆割著。
「這日子實在沒法過了!」張兵的母親似乎平靜了不少,但是她的語氣依舊是冰冷的,她轉過身子,用手指指著他父親的鼻樑,惡狠狠的說:「你剛才也聽到了!這個混蛋,他有沒有把這裡當做家?」
「可是——」張兵接口道,「無論如何,只要這個家還沒有散,就永遠還是家!只因為我還是和從前一樣的愛你們!愛你們當中的任何一個,缺一不可!」
張兵的母親聽到這裡,沒法說話了,只能靠在牆上「嗚嗚」的哭。張兵父親的臉,在那一瞬間,彷彿一下子蒼老了許多。可是他沒有說話,只是將手裡的煙,深深的吸了一大口。
張兵的聲音幾乎已是不成形了,可是他還是接了下去:「不…管…怎麼樣,我…都不想變成一個…沒有家…的孩子,只要…你們還在…無論走到哪裡無論面對…多大的…困難…我都…不會害怕!可是…沒有了家…我就…等於…沒有了靈魂….你們讓我怎麼活的下去?」
這時,林曉楠突然覺得一股熱血衝破了頭頂,他不顧一切的跳起來,心裡大叫了一聲:「我***拼了!」
他快步衝到張兵的面前,張開雙臂,彷彿要這樣保護身後的張兵似的大叫道:「沒錯!你們都是大人了!但你們這樣逼一個孩子,像話嗎?而且這個孩子不是別人,他是你們的兒子!是你們的骨肉,是你們的血,是你們的脈!你們忍心看他難過嗎?你們忍心用刀子一下一下的在他心裡切割嗎?你們要離婚,為什麼不走進屋去,關上門,心平氣和的去離?為什麼要當著孩子的面,口口聲聲的說著傷害他的話?
是不是因為你們是他的父母,所以你們覺得有權這樣傷害他?是不是你們覺得他不孝,整天不回家,所以有資格這樣挖苦他?我問你們,你們有沒有看過張兵一個人三天吃一個饅頭的時候?你們有沒有看過他整夜失眠,一個晚上抽掉三包煙的時候?你們至始至終,有沒有考慮過他的感受?有沒有給過他一個完整的家?
是的!你們從來沒有!你們只會為了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整天吵來吵去,你們有沒有想過張兵為什麼寧願住寢室,而不願回家?縱然他在怎麼做錯了事,在你們面前,他也只是個孩子,你們有沒有為他的將來著想過?」
「夠了,曉楠,別說了!」張兵不知何時站了起來,從後面緊緊的拉住林曉楠的手。他早已泣不成聲。
這時,張兵的父母同時呆住了。
林曉楠的話,猶如當頭喝棒,使他們猛然驚醒。
張兵的母親更是哭的身子都軟了,任由自己靠著牆壁,緩緩的滑了下去。
林曉楠緊緊回握著張兵的手,滿眼通紅的說:「阿兵,我們回去吧!他們,從來都沒有盡過做父母的責任!原來,我們,都是一樣的!」
張兵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突然轉身,拉著他頭也不回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