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南,青州大郡,在黃巾之亂前的濟南城鼎盛時期,濟南人口曾經達到驚人的四十五萬,在人口稀少的古代,已經算是一流的大郡。但是在中平元年,因為氣候和政治方面的原因,濟南一帶屢遭大旱,田地顆粒無收,官吏士族又橫徵暴斂,斗米達萬錢巨,窮苦百姓饑貧中易子相食,時逢巨鹿黃巾起義爆發,濟南難民群起呼應,青州雖不是黃巾起義起源地,卻成了黃巾軍最大的兵源處,黃巾起義被地主豪強殘酷鎮壓後,青州變成一片廢墟,十室九空。初平元年北方再次大旱,青州黃巾又起,向西進犯洛陽,被已經佔據董卓身體的康鵬派軍擊潰,又被曹操乘機收編或各個殲滅,兩次傷筋動骨的動亂,導致青州人口銳減,濟南的人口也由四十五萬減少到現在的不到七萬,情況之淒涼,難以言表。
初平三年秋,曹操計奪青州,招募流民開墾荒地,屯田養民供軍,老天爺也再沒來搗亂,青州情況逐漸轉好,濟南元氣初步恢復,加上號稱泉城的濟南風景優美,七十二名泉的趵突泉更是名揚天下,又不是冷戰時期的兵家必爭之地,曹操之父曹嵩便把家安在濟南,準備在這裡安享晚年,曹操忙於軍政,沒有時間照顧父親,就讓弟弟曹得率軍三千駐紮濟南保護父親,一年半載難得回來一趟。
初平五年的二月初二這天,濟南城降下第一場春雨,稀稀落落,雨霧朦朧,曹操之弟曹德大清早就出城組織百姓開墾田地,搶播高價從雍州買來的土豆良種。去年曹操就在青州試種董卓軍已經放開銷售的土豆與玉米,結果取得前所未有的大豐收,平均畝產高達九百餘斤,而且土豆和玉米可以混合播種,等於一畝地一年可以收穫一千八百多斤糧食,雖然因為董卓軍對外銷售的糧種不多,青州收穫的玉米和土豆遠不夠軍民所需,但也使曹操大喜過望,去年秋天之後,曹操便開始花高價從雍州購買糧種,李儒向康鵬請示是否出售,康鵬考慮到青州里連遭災荒,百姓在死亡線上掙扎,心為現代人的康鵬於心不忍,便指示李儒對曹操放開銷售——左右青州人口稀少,曹操軍單槍匹馬已經無法動搖董卓軍基本,但康鵬同時交代李儒與曹操秘密交涉,要曹操必須按一定比例用麻、鐵、鹽和硫磺等戰略物資交換。曹操雖然知道康鵬此舉不懷好意,但和康鵬當年在洛陽和益州接濟難民一樣,明知是陷阱,還是硬著頭皮跳了下去,拿出本就無比寶貴的戰略物資與大筆金錢,從李儒手中換到了足夠青州全境播種的良種。
翻地開荒,堆草燒灰肥,切土豆播種,曹德正率領軍隊與百姓揮汗如雨時,曹嵩帶著全家老小來給百姓們送水送飯了,從曹操起兵那天開始,曹氏和夏侯氏家族就全力以赴的提供,曹嵩更是變賣全部家產給兒子招兵買馬,付出與回報是成正比的,曹操功成名就之後,沒有忘記家族中的任何一個人,曹氏與夏侯氏家的成年男子,都能在曹操的軍隊中謀到一官半職,曹嵩更是被曹操接到青州享福,衣食住行,無一或缺。而曹嵩也明白兒子的處境與困難,六十多歲年紀了,仍然帶著婦孺盯著細雨送飯送水,為的就是鼓勵屯民與屯兵的士氣。
「都歇一歇吧。」白髮蒼蒼的曹嵩對田間忙碌的軍民百姓招呼道,杵著竹杖端起一碗碗清澈的泉水親自送到他們手中,感動得屯田的軍民百姓熱淚盈眶,曹德迎上來說道:「父親,你年紀這麼大,就不要親自給我們送水送飯了,讓家裡的小孩子送就行了。」
「沒事。」曹嵩笑道:「我腿腳還靈便,多個猴還添三分力,那怕只節約出半個人手,也能多開幾畝地。你快去忙你的吧,我送完水就自己回去。」
曹德點點頭,正要再說些什麼,忽然聽到遠處傳來悶雷般的聲音,曹德一楞,急尋聲看去,見北方塵土飛揚,似乎有一隊騎兵朝這邊趕來,屯田的百姓們也放下手中農活,呆呆的看著北方。曹嵩問道:「德兒,來的是什麼人?是阿瞞的軍隊嗎?」
「不知道。」曹德納悶道:「大哥的騎兵幾乎都駐紮在東郡,沒聽說有兵力調動啊。不好!」這時,曹德已經看到遠方隱約閃現的旗幟——袁紹軍的旗幟!
「快,回城放信鴿!」曹德大吼道:「通知我大哥,袁紹軍偷襲濟南!軍隊組織百姓返回城池!父親,你也快走!」
曹德的命令已經晚了,一心想娶董家那名『絕世美女』並獲得董卓軍的袁尚,在同盟達成的當天夜裡,不等與審配和逢紀商量,便出派心腹呂曠和呂翔率領三千輕騎晝伏夜行,繞道陽平連夜渡過黃河,忽然出現在曹操軍的後方濟南,而曹操因為得知董卓已經返回長安,將大軍部署在戰略要地白馬(南)、東郡和東平一線,防備董卓軍和袁紹軍的威脅,在遠離袁紹軍後方的濟南附近,再沒有一支部隊可以支援濟南。況且袁紹軍是有備而來,軍隊是一色的輕騎,速度極快,曹德的部隊又是步兵,還散落在田間地頭,倉促間那裡可以組織成軍。
「殺啊!」袁紹軍吶喊著衝到濟南百姓面前,不分青紅皂白的見人就殺,濟南百姓和屯田的曹操軍手中只有普通農具,那裡是全副武裝的袁紹軍對手,頃刻間就屍橫遍野,曹德見勢不妙,硬著頭皮帶上一百多人迎上去,曹德對袁紹軍大喝道:「汝等何人?為何濫殺百姓?」
「我乃榮國公手下大將呂翔,奉命前來捉拿反賊!」呂翔反問道:「你又是什麼人?」
「我乃青州刺史曹公之弟曹德!」曹德叫道:「你等捉拿什麼反賊?這裡是曹軍地盤,你們過境了,貴我兩軍無冤無仇,快快退去,免得兩家交惡。」
誰知曹德話音未落,袁紹軍軍中已經響起一片歡呼,「太好了,你就是曹德,我的金子啊。」歡呼聲中,袁紹軍騎兵已經一湧而上,將曹德的一百多人淹沒。在出發之時,袁尚親口向呂曠與呂翔部隊許諾,只要拿到曹家家屬的一顆人頭,就賞金一斤,而曹德的腦袋是重多少賞多少黃金,至於曹嵩的腦袋,則是賞賜十倍重量的黃金!
刀槍碰撞聲中,不到片刻,一名袁紹軍小校提著一顆人頭大叫道:「我拿到曹德的腦袋了!我拿到曹德的腦袋了!」這名小校非常狡猾,曹德在亂軍中被數槍刺中,他搶先俯身去砍曹德的人頭,故意帶著曹德的半個肩膀砍,至少多砍下兩斤骨肉——也就是兩斤金子!而其他袁紹軍都用羨慕的目光看著他,更有幾名袁紹軍打算上去強搶。
「我的德兒!」曹嵩撕心裂肺的哭喊聲暴露了他的身份,年齡加上稱呼,袁紹軍誰還不能知道他就是人頭最值錢的曹嵩?袁紹軍一起調轉馬頭,瘋狂的大喊著殺過來,「曹嵩是我的……」
初平五年二月初二,龍抬頭,濟南籠罩在一片腥風血雨中,袁紹軍威逼濟南百姓指認出曹操家人,曹家老弱婦孺四十餘口無一倖免,全部被斬去首級,家產被洗掠一空。殺紅了眼的袁紹軍還不肯罷休,又在城池殘破的濟南城中燒殺搶掠,淫辱婦女,烈火在城市上空翻騰,百姓在烈火中哭泣慘叫,袁紹軍滿載而歸後,濟南城又恢復了數年前黃巾起義之後的慘景,橫七豎八的屍體流出的鮮血,染紅了七十二眼名泉,天上朦朧的春雨,彷彿就是老天爺在為濟南流淚……濟南血案發生三天後,東郡城中,曹操的官廳外來一名鄉民打扮的客人,戴著草笠,腳著木屐,操著洛陽口音對官廳外站崗的士兵說道:「請問這位軍爺,青州牧曹大人在嗎?」
站崗的士兵狐疑的看看那人,點頭答道:「在,你有何事?」
人低聲說道:「煩勞通報曹公一聲,就是太僕董承有事求見,請曹公一定要接見。」
「你說什麼?你是朝廷太僕?」那曹操軍士兵嚇了一跳,曹操自封的青州牧不過是正一品,但是在朝廷中仍然是區區一個驍騎校尉,正四品,郭嘉和夏侯敦等人在朝廷上只能算是曹操家將,壓根無品無級,而太僕是朝廷九卿之一,已經超出品級,那曹操軍士兵那裡見過這樣的大官?
董承點頭,那曹操軍士兵打量董承良久,見董承雖然是鄉農打扮,舉手投足間卻頗具不凡氣度,知道董承不是凡人,忙讓董承稍等,自己飛奔入官廳。不一刻,曹操身著朝廷官服,帶著夏侯敦、曹仁、許楮、劉嘩、滿寵、毛玠、戲志才和呂虔等所有在東郡的曹操軍文武官員大開中門出迎,就連病得奄奄一息的郭嘉都被許楮背著出來,到大門迎接董承。
「驍騎校尉曹操,率屬下拜見董太僕。」官廳大門前,曹操為首,郭嘉與夏侯敦分列左右,其餘文武緊隨其後,一起對董承必恭必敬的下拜,其他曹操軍士兵更不敢怠慢,紛紛對董承行軍禮,官廳大門前,拜下黑壓壓的一片。見此情景,在董卓軍手下受盡白眼的董承不禁熱淚盈匡,多少年了,總算找回一點做九卿的感覺了。
董承悄悄抹去熱淚,一言不發,抬腿就往官廳裡走,曹操知道董承來此必有大事,不敢詢問,只是默默跟隨董承進廳。董承進到大廳,於正中立定,從懷中取出一個貼身收藏的布包,鄭重打開,布包中是一封血寫的詔書,董承高聲唱道:「萬歲有旨,驍騎校尉跪接。」
曹操和郭嘉對視一眼,都看到對方眼中的喜色,當下曹操率眾人一起雙膝跪倒,三跪九叩行足大禮,「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奉天承運,皇帝昭曰。」董承唱道:「朕聞人倫之大,父子為先;尊卑之殊,君臣為重。近日董賊弄權,欺壓君父;結連黨伍,敗壞朝綱;欺天罔地穢亂宮禁,殘害生靈;狼戾不仁,罪惡充積,又威逼君主強行進王,朕夙夜憂思,恐天下將危。驍騎校尉曹操,數次起兵討伐董賊,為朕分憂,為國除害,雖功敗垂成,但朕心實慰!今朕破指灑血,書詔曹操,賜予魏王九錫,替朕掌控佇候升賞貶斥,領袖朝綱,望魏王再接再厲,聯結義兵,再討董賊,勿負朕意!欽此!」
董承念完,曹操已經被突如其來的驚喜震呆了,康鵬費盡千辛萬苦才從獻帝那裡弄到一個王位,可曹操坐在家裡,獻帝就把一個王位砸在他頭上!這還不算,獻帝還把群臣升賞之權交給曹操,也就意味著曹操也有資格給諸侯分封為王,與康鵬分庭抗禮,曹操可以利用這個政治上的優勢輕鬆組建第三次反董聯盟,將對董卓軍的優劣之勢完全逆轉!曹操心中也明白獻帝為什麼給自己下這封詔書,董卓率先搶佔王位,如果不再封幾個王牽制董卓,那董卓就佔據政治上的完全主動,等董卓利用這個主動分化諸侯,勢力進一步鞏固後,大漢朝就永遠翻身的機會了。而多封異姓王后,已是傀儡的漢獻帝實際權力並無損害,分化的卻是董卓的權力,大漢朝才有機會苟延殘喘一些時日。
過了良久,曹操才率領目瞪口呆的手下給董承磕頭,「微臣謝主隆恩,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曹操再起來時,淚流滿面的董承將血詔交給曹操,哽咽道:「魏王,請你一定要替天下除去董賊,除去董賊,除去董賊……。」董承已經只會說這一句話了,忠心於漢室的他,對康鵬的痛恨已經到了骨子裡。
「我……,孤一定傾盡全力,除去董賊。」治世之能臣的曹操哽咽著答道。
「戲志才,準備書筆!」亂世之梟雄的曹操大喝道:「孤這就給袁紹、劉備和孫權下詔,組建第三次討董聯盟!」
曹操軍主簿戲志才急去取來絹筆,在桌上攤開,磨墨侍侯,重病中的郭嘉掙扎著過來,他此刻精神極度亢備,從戲志才手中搶過毛筆,高聲道:「請魏王下詔,郭嘉執筆!」郭嘉激動得淚連衣襟,幾乎破滅的消滅董卓的希望,再這一刻又重新煥發。
「第一封,給袁紹!」曹操喝道:「告訴他,孤可以賜他九錫,封他陳王,但他必須起兵攻打壺關與白馬!與我軍配合,消滅董賊!」
郭嘉鄭重的點頭,正要潤色書寫,大廳外卻衝來一名風塵僕僕的傳令兵,奔在曹操面前單膝跪下,抱拳道:「稟告主公,漢初平五年正月二十五,董卓許與袁紹九錫,袁紹與董卓在鄴城結盟,共同討伐我軍與劉備、孫權,袁紹已向我軍宣戰!」
「啪」一聲輕響,郭嘉手中毛筆跌落,大廳中頓時鴉雀無聲,只剩下那名從鄴城趕來的細作繼續說道:「我軍信鴿被袁紹軍士兵誤射取食,密信已被董卓軍使者徐庶高價買走,我等只等用人力傳遞消息,故而來晚,請主公降罪。」
曹操就像癡呆了一樣,半晌才無力的揮揮手,讓那名細作下去。曹操無力道:「袁紹之事,容後再說,換下一封,給劉備。」
郭嘉咳嗽著換了一張白絹,心情無比沉重的再一次提起筆,曹操正要說話,大廳又跌跌撞撞的衝來另外一名傳令兵,撲到曹操面前雙膝跪下,大喊道:「主公,主公,快去救濟南,袁紹,袁紹軍突襲濟南,濟南危矣!」
這一次,郭嘉握緊了毛筆——但連著毛筆一起摔在地上!而曹操已經急得雙眼冒火,雙手抓起那傳令兵的衣領,大吼道:「我父親怎麼樣了?我弟弟怎麼樣了?我的親人怎麼樣了?」奸雄曹操的聲音中,已經帶上了哭音……那傳令兵哭道:「二將軍他們正在城外屯田,忽然被敵人包圍,來不及用信鴿傳遞消息,只派小人來求救……」那傳令兵話還沒有說完,曹操和郭嘉已經雙雙口吐鮮血昏迷過去,鴿子飛行速度遠勝快馬,如果曹德或者曹家任何一個人還能活著,那肯定已經有信鴿求援,但現在信鴿未來,快馬已到,也就意味著曹家滿門已經沒有一個人活在世上了。
眾人急救起曹操,掐人中,揉胸口,曹操這才悠悠醒轉,曹操醒過來的第一個命令,就是命令全軍救援濟南,曹操還抱著一絲僥倖心理,或者家人的信鴿也被誤射,但第三名滿身是血的濟南信使衝了進來……漢初平五年二月初六,袁譚為了討好『未來妻子』的外公,著親信汪昭突襲黃河河套中的白馬,先後殲滅曹操軍數支巡邏隊,俘虜全部活埋……漢初平五年二月初七,郭嘉仍然在昏迷中,曹操不顧謀士與董承的勸阻,率領全軍掛孝的曹操軍渡過黃河,向白馬袁紹軍文丑部隊發動突然襲擊,所到之處,無一活口,俘虜全部當場處決!掀開袁曹決戰的序幕……江南血案與獻帝頒下血詔的消息先後被細作送到諸侯手裡,劉備軍,諸葛玄聞訊長歎良久,隨後做了兩件事,一是向劉備進言,建議劉備立即與孫權聯繫,準備構建孫劉聯盟,幫助孫權抵抗董卓軍對江南全力進攻,以免唇亡齒寒。二是悄悄叫來長侄諸葛謹,在家中密室與諸葛謹交談半夜。三個月後,諸葛謹尋到機會秘密逃出徐州,買舟逆江而上,到荊州向董卓軍投誠,康鵬雖然看破諸葛玄這自私到極點——為自己家族留下後路的招數,但為了招賢納士的名聲,也只能勉強接納諸葛謹,但康鵬留下密旨,自己後人不得任用諸葛謹後人為官!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而孫權接到江南血案與獻帝頒下血詔的消息後,也是冷靜的做了兩件事,一是命令周瑜大肆徵兵,積累軍需物資,瘋狂備戰,準備迎接董卓軍的血腥報復;二是派張昭為使向劉備求援,希望組建孫劉聯盟。
至於我們的主角康鵬接到江南血案與獻帝頒下血詔的消息後,高興得哈哈大笑,連連拍自己的肥額頭慶幸,如果不是自己有先見之明指使徐庶鼓動袁尚殺光曹操全家,那自己肯定被獻帝的血詔弄得手忙腳亂,應接不暇。同時董老大還破口大罵董承,「老小子,居然敢和孤作對,給孤等著瞧!聽說你還有一個女兒,準備要嫁給漢獻帝,孤這就派人去洛陽把她接來,孤看你還敢和孤做對不?」
董老大這句話或者是出自內心,也或者是隨便說著玩玩,但他卻為這件事付出沉重代價,他這句話不小心被屏風後等他一起去父親墳墓上清明祭奠的文鷺文大小姐聽到,於是在當天夜裡,文大小姐房間裡就傳出不少殺豬似的慘叫聲與皮肉和拳頭相撞的聲音,最後是破鑼般的求饒聲,董承家大小姐的清白也暫時得到保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