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萍面無表情地走進客廳,在李玉桂身邊坐下,深深看我一眼,又轉過頭去。
陳淑珍說:「月萍,你老公背著你買下五百平方的商舖,價值超過一千萬,現在被我們當場揭穿,他還不認錯,你倒是說說看,這種老公是否值得你維護。」
「奇了怪了,」我冷笑道,「我做月萍的老公,又不是做你老公,你跟這瞎起什麼勁?就算我的商舖價值一千多萬,那也是我辛苦賺來的錢,我愛怎麼分配就怎麼分配,你以為跟這動動嘴皮子我就會給你一套鋪子?歇歇吧你就。」
陳淑珍臉色一沉,但見我目光炯炯直視著她,又有點膽寒,轉首對月萍說:「月萍,我怎麼說也是陳家的人,不是沒見過錢,你別聽他瞎說,我絕不會打商舖的主意。」
「走走走,」我揮手說,「回家洗洗睡吧,這兒沒你的事。」
陳淑珍怒道:「我也是陳家的人,陳家的事就是我的事!」
我冷笑道:「還真有責任感。你沒搞錯吧,我買商舖關陳家什麼事?我成立施工隊又關陳家什麼事?買商舖用陳家的錢了麼?開恆遠公司用陳家的錢了麼?我賺錢還要向你匯報麼?我老婆都沒意見,你傻逼呵呵跟這發什麼癲?」
陸康瞪著我說:「王明,淑珍至少也是你小姑,有哪個晚輩像你這樣說話?你難道不是陳家的人嗎?你要是再敢出言不遜,小心我——」
我氣往上衝,忍不住抓起旁邊的煙灰缸,冷冷地說:「有種的你就說下去。」
陸康嚇了一跳,立即住口不語,陳淑珍慌忙向陳文賢求救:「大哥,你倒是說句話啊!」
我手持煙灰缸站起身來,看著月萍一家三口,說:「月萍、爸、媽,我就直說了吧,我違背承諾賺外快買商舖,這確實是我不對,但我沒侵犯陳家的利益,陳家沒有任何損失。這三個人如果再鬧下去,別怪我翻臉無情。」
陳文貴和陳淑珍勃然大怒,向我怒視而來,又怕了我手裡那個巨大的玻璃煙缸,齊齊看向陳文賢,等待一家之主為他們伸張正義。陳文賢卻有些不對勁,換作以前可能已大發雷霆,今天卻不見脾氣,始終默不做聲地看著我。
我說:「爸,你必須明白一點,我和以前不一樣,我做了很多,雖然離你的期望值還很遠,但對我個人來說,這是很大的改變。」
陳文賢沉默半晌,說:「那你為什麼連月萍也瞞著?她可能是這世上除你媽以外對你最好的人,你曾經保證會愛護她,為什麼卻沒做到?」
月萍一雙深邃的眸子凝視過來,依然毫無表情,我和她對視三妙,實在讀不出她的心意,就轉開頭,說:「我只想自由支配這筆錢,但最終肯定會給月萍和瑤瑤,我和月萍的感情也不是建立在幾個錢和幾套商舖上,這你不必擔心。」
陳文賢點點頭,說:「我明白,你在用你的行動對我提出抗議,當初我讓你把賺來的錢都交給月萍,你覺得這樣很不公平,但你不要忘了,這是在你犯錯的前提之下,要不是當初你撈取轉讓費,我根本不會提出這樣的要求。你不覺得你的做法對月萍也很不公平麼?」
我淡淡地說:「公平這個詞有很多含意,我還不是很懂,估計你們比我更不懂,這兒沒人有資格談公平。」
陳文貴怒道:「你什麼意思?!」
我指著他緩緩地說:「我現在和自家人說話,外人最好給我閉嘴,否則我手裡的煙灰缸立即就會砸過來,我說到做到,你別考驗我的耐性。」
陳文貴從我眼裡看出幾分煞氣,知道我並非說笑,當即乖乖住了口,繼續向他大哥投去幽怨的目光。
「爸,」我說,「前陣子有個朋友說我不是一個合格的上門女婿,今天我的表現確實也不怎麼樣,我知道你對我不滿,事實上我對自己更不滿。我總是在想,要是只有月萍和瑤瑤跟我過日子該有多好,我指不定早就合格了,可是總有不相干的人來跟我扯皮,誰都能對我發洩不滿,就我自己不能發洩不滿。這話說得好像挺委屈,其實也就一點小情緒,沒啥大不了的,只要大家互相體諒,就什麼都好辦。」
陳文賢說:「你不用強調,你的心情我明白,但你身在這個大家庭,不能用你的標準來要求別人,你是月萍的丈夫、是陳瑤的父親、是我和玉桂的女婿,不再是一個受盡你媽寵愛的小男孩,你有更重要的身份,明白麼?」
「同理,」我說,「也沒有誰能用個人的標準來要求我,我尊敬你和媽,你們的要求我可以聽取,但這不代表其它幾個農夫村姑也能對我指手畫腳。」
陳文貴和陳淑珍怒目看來,我跟著狠狠瞪回去,直到他們氣乎乎地轉開臉。
我繼續說:「我是恆遠公司唯一股東,我動用資金做投資不需向任何人匯報,至於給老婆女兒的生活費,更是我自己的事,誰也沒資格替我做決定。我沒用陳家一分錢,還為幸福村做出許多貢獻,包括幸福村總部辦公樓和西郊養老基地,而且養老基地工程沒有一分錢利潤,這對所有幸福村村民都有好處。我不想標榜什麼,只希望大家明白一個道理,任何要求必須建立在互相尊重的基礎上。」
陳文賢說:「我明白,所以最近我對你很滿意,常在玉桂面前誇你。可我沒想到你居然還藏了一手,瞞著我們做了這麼多的事,你應該知道我和玉桂心中有多失望。」
一旁的陳文貴又按捺不住發言道:「王明,你口口聲聲說我們不尊重你,可你自己又是怎麼做的?只要你身正行端,又何必遮遮掩掩?你應該好好想想,為什麼你會和陳家人如此的格格不入。」
「閉嘴,」我冷冷地說,「輪不到你說話。」
陳文貴強自鎮定,說:「你別忘了,我是陳家二家長,除了大哥之外,我有權教訓陳家任何人。」
「教訓個卵!」我說,「你一不是我家人,二不是我長輩,三沒我身強力壯,四沒我有權有勢,就連資產也未必及得上我,你憑什麼教訓我?」
陳文貴氣得渾身發顫,說:「王明,是你翻臉不認我這個長輩,將來一切後果由你承擔!」
我冷冷地說,「你什麼時候認過我這個晚輩?你沒事捅我一刀,就不許我還你一拳?區區一個小心眼老鄉農,也配要我承擔後果!」
陳文貴氣得鼻子也歪了,最後看一眼陳文賢,見他大哥默然不語,猛地一拍桌子,喝道:「我們走!」拉起身邊的俞小蓮氣乎乎向外走去。
媽的!結果還是沒做成合格的上門女婿!既然這樣,索性翻臉到底。我看著陳淑珍冷冷地說:「趕緊走人,這是我家,供不起你這尊菩薩。」
陳淑珍是被我嚇住了,基本不敢看我,轉頭看看陳文賢,遲疑兩秒鐘,跺跺腳走了,陸康只好追了過去。
我見保姆房裡的馮嫂正在探頭張望,就說:「你去看著瑤瑤,讓裡面兩個小丫頭回家去。」
馮嫂說一聲好,走進陳瑤的小房間,不一會陳麗芬和陸曉敏走了出來,也不敢看我,向陳文賢三人道別,低著頭走了,估計我剛才的話都被她們聽在耳裡。
我放下煙缸,坐進沙發點一根煙,長長吁一口氣:「終於清靜了……」
李玉桂在陳文賢耳邊低聲說了幾句,兩人也站起身來,李玉桂說:「阿明,你跟月萍好好解釋一下,我等你的表現,可別辜負我的期望。」
有什麼好解釋的,月萍跟我一條心,根本不會生我的氣。我點點頭,說:「知道了,放心吧。」
李玉桂說:「我們也回房了,明天來隔壁向我匯報,知道嗎?」
我展顏一笑,說:「知道了,爸、媽再見。」
陳文賢看看月萍,歎息一聲,揮手去了。
我抽完一根煙,那邊的月萍始終不發一言,臉上毫無表情,我心下惴惴,不禁對剛才的設想有些動搖,正要說話,只見月萍站起身向臥室走去,甩下一句:「跟我來。」
我跟著走進臥室,關上門,說:「有何感想?」
月萍冷冷、冷冷、冷冷地注視著我,眼中透出絲絲冰寒。
我心中湧起不祥的預感,小心翼翼地說:「你聽我解釋,那幾個商舖是投資,還沒收回成本,所以我想等將來升值後再告訴你。」
沉默良久,月萍說:「除此之外,你還有什麼瞞著我的?」
我搖頭說:「沒有了。」
月萍兩眼閃出凌厲的光芒,緩緩說道:「真的沒有?」
我強壓情緒,說:「沒有——」
話音未落,她的拳頭向我砸來,我促不及防,重重挨了一拳。
月萍不是普通女人,她身高一米七八,每天在健身房鍛煉一個半小時以上,此時全力一拳打來,只怕那些瘦小男人也未必有此實力,若非我身體強壯,這一拳足以把我打倒在地。
我痛得大叫一聲,眼前金星亂冒,心裡又驚詫又莫名其妙,捂著臉說:「你幹什麼?」
月萍怒氣勃發,臉色變得煞白,盛怒之下又一拳砸來,罵道:「你這個混蛋!」
我見勢不妙,連忙抓住她手腕,她另一隻手搧過來,我揮臂格開,將她雙腕緊緊握住,阻止她繼續發飆,急道:「你別這樣,有話好好說!」
月萍眼中似要噴出火來,恨聲說:「有什麼好說的!你這個貪心不知足的臭男人!」
我用力按住她雙手,不令她掙脫,分辨道:「你說過允許我出去做投資,我以為你不會介意。」
月萍眼眶越來越紅,說:「我當然不介意,做投資算什麼,和女人比起來根本無關緊要!」
我心中怦怦直跳,說:「什麼意思?」
月萍大聲說:「我不介意你賺大錢,不介意你買商舖,只介意你養女人,只介意你瞞著我和你的花花談戀愛,明白了嗎?!」
我大驚失色:「你說什麼?!」
月萍眼中流下淚來,神情卻極為冷酷,盯著我一字一句地說:「我說,你和你情人蘇月華的事,我已全部知曉,今天,我要秋後算帳!」
我如遭電殛,踉踉蹌蹌往後退去,腦中一片空白,再也說不出隻言片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