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慣性風流 正文 第九十七章 辭舊迎新
    一個星期後,花花搬空書店,找我媽長談一次,第二天就離開了小院。媽告訴我這個消息,我在辦公室窗口呆立半天,心中五味陳雜,難以言表。

    有時會覺得我的人生過於平淡,就像一塊灰舊的布匹,即使洗得再乾淨也看不出光彩,常偷偷幻想變成一塊亮麗的絲緞,但也僅剩幻想的能力。

    站在窗口俯瞰下方的街道,看著來來往往螻蟻般的人,一張張不同的面孔,心想他們的世界究竟怎樣、需不需要我給他們增加點色彩?比如……衝上去捅一刀子。

    其實真做到這點還就罷了,至少乾脆利落,在人家不想了結的時候突然了結一切,將一個微觀世界親手毀滅,罪名也偉大起來,不僅是持刀行兇,也包辦了對方的人生。

    人一輩子要做許多事、認識許多人、和許多個微觀世界交集或擦肩,最終留下印象的卻不多,茫茫人海,大千世界,誰也不跟誰搭界,都在自己的世界裡苦苦掙扎。既然活得那麼累,不如手起刀落,雙方的一切在頃刻間土崩瓦解。這麼一想就有犯罪的衝動,能包辦一個人的人生,覺著挺有成就。

    我這人實在乏善可陳,別人心中充滿了愛,活得有滋有味,我卻沒恨也沒愛,到頭來連自己也看不慣。別人對往事充滿了留戀,清晰的細節和模糊的感覺,仍不時回味品嚐,我卻品嚐著自己的灰舊。

    我只希望花花今後的人生像一塊最精美亮麗的絲緞……

    2006年春節即將來臨,經過公關疏通,恆遠公司接下民營醫院和學校兩大項目,學校歸張建,醫院歸我,前期工作部署完畢,春節後進場裝修,西郊養老基地工程為時尚早,就讓工人們先行回家過年,正月初八後繼續工作。與此同時,幸福村也開始了大規模遷移,村民們將傢俱電器搬進江濱高層公寓,待過完最後一個春節,幸福村將徹底搬空,成為歷史名詞。

    一切都在向前發展,只有我頻頻回顧,糾纏在往昔情懷中。我回味著和花花在一起的每時每刻,回味著月琴、回味著月秋、回味著一路走來的點點滴滴。這時我驚喜地發現,我的存在相對大局而言雖極其渺小,但對於我的微觀世界卻已有所改善。這是我灰舊之中唯一的光彩,也是難得的收穫。

    我學會了珍惜、學會了責任和擔當、學會了主次和輕重,我的懶散和慢熱使我永遠比別人慢一拍,但這個學習過程清晰存在,潛移默化中改變了我的思維,我漸漸明白,當一個人身處大千世界之中,哪怕他的世界極其孤獨,也必須與外界展開聯繫,千絲萬縷、錯綜複雜,共同構建整個社會,你的每一次無意識的行為都有可能影響別人一生,你不能隨心所欲,只能適應這種規則、維護這種秩序。

    根深蒂固的宿命論從我意識中淡去,那個有關「月」的傳說已不能左右我的行為,我不再暗含期待,不再上綱上線,月華、月琴、月秋已進入她們各自的軌道,我的軌道只與月萍並存,我漸漸理清自己的意識脈絡,前進路線變得條理分明。

    我總是在失去後獲得感悟,擁有時卻總是稀里糊塗,這是我的慣性思維,也是慣性人生。無所謂後悔或傷痛,只是一次次、一步步、一層層地接近生活的本質。

    春節來臨,我正式邁入三十歲大關,和陳家人十分平靜地度過除夕,隨後準備搬遷新居。

    幸福村高層公寓位於江濱新城,內部採用精裝修,只需安裝電器燈具,帶上衣物即可直接入住。陳文賢和李玉桂獲三百平方面積,月萍和陳瑤都是獨生女,也有三百方,四套公寓合併成兩套,佔據其中一座樓的頂層,共六百方之多。我和我媽分得兩百平方,就在同一座樓的第八層,我也將兩套打通,讓我媽搬過來住,以後方便照顧。原先居住的老牆門依然保留,給我媽閒時度假之用。

    一直忙到正月十四,我們終於搬入新家,元宵節在新房度過,辭舊迎新,患得患失,大家都陷入這一情愫,只有我女兒最快樂,終日笑不離口。

    正月十七,我收到一條花花的短消息:

    「明天會更好,謝謝你,我的明明。」

    這時我才想起,農曆正月十七也是二月十四日,是西方的情人節。

    ——你一定會更好,祝福你,我的花花。

    花花的消息令我暫時揮去離愁別緒,心情漸漸開朗,投入新一年的工作之中。

    我爸找了個對象,女方是一名五十五歲的喪偶婦人,為人本分,勤勞善良,弟弟十分滿意,和鄭虹張羅著要給老爸辦晚年婚禮,老爸說必須聽從我的意見,於是安排了一次聚會,我和月萍帶著陳瑤前去參加,我媽留在家裡,托我給老爸帶去祝福。

    這婦人名叫林秋香,丈夫去世多年,有一個二十七歲的女兒,當晚大家歡聚一堂,林秋香長相普通,但為人極好,我很滿意,只是她女兒太過精明,比鄭虹毫不遜色,是那種市儈味十足的精明女人。我老爸雖然不富裕,也不得不防範一手。於是我和老爸弟弟走進內屋,父子三人展開交談。

    弟弟說:林姨對爸很體貼,這事兒就定了吧。我說:我看還是再等等。爸說:你媽沒說什麼吧?我說:媽沒意見,林姨的女兒不像好姑娘,咱們還得提防一下。爸說:我有同感,聽你的。弟弟說:那該怎麼辦?我說:先同居,大家相處一段時候,以後再考慮結婚。爸笑道:成,今兒我就聽阿明一回,難得你這麼有主見。

    我們回到客廳,只見林秋香正在逗弄小光和陳瑤,她女兒和鄭虹不愧為同道中人,聊得興高采烈,月萍和她們沒共同語言,一人坐在沙發上玩我的手機。

    我心中一緊,想起花花那條消息,不知是否刪了,忙走上前摟住月萍,探頭看去,幸好她沒看我的短消息,只是在玩遊戲。我心中略安,接過手機悄悄查看,發現短信欄裡早已清空,花花的消息也已刪除,這才放下心來。

    爸說了他的婚前同居計劃,林秋香沒有意見,她女兒也不反對,大家閒談一陣,就此散會。

    我開車回家,月萍抱著陳瑤不發一言。我說:你有心事?月萍說:沒什麼,在想你和你爸的關係,最近好像有所改善。我說:我和你爸也一樣。月萍淡淡一笑:那就好。

    很快進入三月,民營醫院和學校兩大工程正式開工,恆遠公司事事順利,員工們鬥志高昂,對未來充滿了信心。我的心情逐漸平穩,公司、家庭是我的兩點一線,眼看陳瑤一天天長大,陳文賢、李玉桂對她寵愛有加,我媽的生活也和諧美滿,不禁心滿意足,回想去年的種種經歷,彷彿一場旖旎的夢。

    這日中午我去工地,回來時路過一家玩具商行,順便給陳瑤買了一堆玩具,傍晚時分興沖沖趕回家,想逗女兒開心。走進家門,只見客廳裡坐滿了人,不止陳文賢和李玉桂,陳文貴、陳淑珍兩家六口也在其中,惟獨不見我老婆。陳麗芬、陸曉敏姐妹倆見我到來,抱上陳瑤走進小房間,像是有意迴避。

    我放下手裡的玩具,問道:「發生什麼事?」

    眾人齊齊向我看來,面目陰沉,冷若冰霜。

    我萬萬沒料到,業已洗心革面的我,竟然在陽春三月迎來一場暴風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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