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小院前,我討要花花的銀行帳戶,準備給她劃錢。她臉色大變,質問我把她當成什麼女人。我解釋說這是給她開書店的錢。她給我她的帳號,鄭重其事地說開書店是她的理想,但不代表她為了開店出賣自己,她對我是有感覺的,又問我對她有沒有感覺。我說有一點。她說以後一定會越來越多,她有這個自信。我笑說自信就好,比什麼都好。她問我準備給她多少錢。我小心翼翼地說,十萬塊夠不夠。她開心地吻我一下,說足夠了,她的要求並不高。
我告別花花,去公司坐到下班時間才開車回家。
本以為我會對月萍和陳瑤生出極大的內疚,不料此刻的我竟然十分平靜。這種心境很奇怪,以往每次出軌,不論對象是劉小芳、方麗娟還是芊芊,我總有幾分不自在,心頭壓力重重。今天這次出軌可以說是最嚴重的,不像以前那樣完事後輕鬆離去,我和花花已確立情人關係,也打下價值十萬人民幣的基礎,本該或多或少有些心理起伏,卻始終沒有出現。
莫非是這場雨洗走了我的內疚?抑或這場風吹走了我的不安?還是十萬塊錢淡化了我的負罪感?為什麼我會如此平靜?難道我真的道德淪喪無可救藥?真是一個徹徹底底的冷血動物?
更或者,在我踏進小院的那一刻,我已將那裡劃分為另一個世界。我流連於花花的世界,或安身於月萍的世界,兩方毫無聯繫。我的歉疚並未產生,只因兩個世界涇渭分明,各自為政。——也許這只是我一廂情願的臆想。
曾經有人說過,每個人都有背影,卻都看不見背影,無論怎樣觀察自己的正面,總是不能正確評價自己的背面,而只有正反兩面相結合,才是完整的自己。
我尚且看不清正面的自己,也更看不清反面的自己,我把正面的自己放在月萍的世界裡,反面的自己則進入花花的世界,說得好像我有多了不起,其實只是一種嘗試,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裡。
來到幸福村門口的一家超市,我進去買幾包煙,順便給陳瑤買些紙尿褲,回到家中,月萍還沒下班,馮嫂正準備給陳瑤洗澡,我心血來潮,親自給她洗起來。
陳瑤光溜溜的小身子在浴盆裡撲騰,笑得特別開心,我輕輕掏水撒在她身上,她就一個勁地踢腿,將水花濺滿我全身,而後發出咯咯咯的笑。我陪她玩了一陣,結束洗澡,擦乾她的身子抱起來,在躺椅上仰面睡下,像往常一樣把她放在胸口,任她戲耍。
不過幾分鐘時間,我居然睡了過去,今天實在有點累了,雨後的溫度十分涼爽,正適合睡覺。
不知過了多久,我迷迷糊糊中感到胸口空無一物,不由吃了一驚,連忙睜開眼,只見身邊坐著月萍,陳瑤卻不見了。
我問:瑤瑤呢?月萍說:爸抱著玩去了。我說:不好意思,我睡著了。月萍說:我正好回來,不然說不定會掉下地去,以後可要注意。我說:知道了,吃飯去吧。
我們走出大門,正要去隔壁二老屋裡吃晚飯,只見前方平台上坐著陳文賢,懷裡抱著陳瑤,正在低聲說話。我和月萍走過去,他絲毫不覺,對陳瑤喃喃說:
「……你弟弟陳中航是個很聰明的男孩,像你媽媽一樣聰明,也很好看,將來你們長大後,你是最漂亮的女孩,他是最英俊的男孩,肯定不會比他爸爸差,你們的爸爸啊……他雖然不怎麼樣,可是長相還真不錯,你和陳中航至少不會變成丑孩子……至於其它方面,最好別學你爸爸,有外公我教育你們就足夠了,我會把你們變成最優秀的孩子,將來你是美麗的女藝術家,琴棋書畫樣樣出色,你弟弟事業有成、英俊瀟灑,沒人能和他比……你和你弟弟一定會很好,所有人都會羨慕我,我是最驕傲的外公……」
月萍正要開口,我拉住她悄悄離開。
月萍問:怎麼了?我說:讓他跟瑤瑤說話吧,別打擾他。月萍說:爸總是這樣,你別介意。我搖搖頭,心生一念:我們出去吃飯,就我們兩個。月萍有些詫異:為什麼?我說:想和你過二人世界。月萍笑了:好的。
我對保姆知會一聲,表示不在家吃飯,開車帶月萍往湖邊駛去。為什麼要和月萍過兩人世界,其實我也說不清楚,或許只是想體驗大雨過後難得的涼爽。
來到一家位於湖濱的高檔餐廳,這店名頭十分響亮,我和月萍都沒來過,今天正好見識一番。步入大門,只見餐廳裝修得富麗堂皇,俗是俗了點,但也直截了當地對顧客透露一個訊息:你沒錢就趕緊走人。
我們找了個臨湖的座位,服務員小姐拚命推銷店裡的招牌菜,我也不拒絕,點了五菜一羹,兩杯果汁,都是最好的,一副慷慨大方狀,隨後掏出三五煙和一次性火機噴雲吐霧起來。
四周坐著許多紅男綠女,這個餐廳出了名的昂貴,老百姓根本消費不起,因此這些男女大多略有身家,男的或為中年成功人士、或為年輕白領,女的則個個衣著光鮮,品味頗高,顯出良好的素質。
月萍問:「為什麼你會想到帶我出來消費?以前你不是很討厭這樣麼。」
「以後不討厭了,」我說,「我會常帶你出來,咱們不能老悶在家裡。」
月萍笑道:「稍微賺了幾個錢就拚命亂花,以後可別來跟我討零花錢。」
唉,你不知道,照這種花法,我的錢十年也花不完。我說:「放心吧,現在我賺錢如流水,每個禮拜出來消費三四次應該沒問題。」
「哦?」月萍笑瞇瞇地說,「這麼說來,最近你攢了不少私房錢嘍?」
我說:「讓我使勁花一陣,過把癮再說,到時我會如數上繳。」
月萍搖頭說:「好好做投資去吧,我不要你的錢,只要你不用來做壞事就行。」
我問:「什麼才算做壞事?」
月萍說:「比如包二奶、養小情人什麼的。」
我心想明天就要給花花十萬塊開店,收益給花花、虧本算我的,不知這算投資還是養小情人,嘴裡則問道:「那麼陪客戶去娛樂場所算不算?」
月萍說:「建築行業少不了應酬,出去喝酒唱歌也就算了,我不跟你計較。」
「嗯,很善解人意。」我說,正好這時上菜了,我給她碟子裡夾一塊魚唇,說,「你喜歡吃魚,這是極品魚唇,你嘗嘗。」
月萍也給我盛一勺魚羹,說:「喝點羹,暖暖胃。」
兩人吃了起來,這兒的菜雖然奇貴無比,可味道確實不錯,月萍連連稱讚,我也就不心疼了,琢磨著下回一定要帶我媽來嘗嘗鮮。
餐廳響起優美輕柔的背景音樂,情調十足,男男女女們充分展示著自己的高貴和優雅,杯光觥影,輕言談笑,窗外是鏡面般的夜湖,偶爾有風,吹皺湖水,望著那粼粼波光,心境也浪漫了許多。
我說:「我們以前是不是太不浪漫了?」
月萍想了想,說:「這種浪漫一般只屬於情人,不屬於夫妻,我們天天睡在一起,沒有比這更浪漫的了。」
我笑了:「很實在。」
月萍沒有笑,注視我良久,說:「今天你有些不對勁。」
我奇道:「怎麼不對勁?」
月萍說:「你眼睛裡蒙了一層東西,以前我能看穿,今天卻看不明白,有細微的變化。」
我稍微有點侷促,連忙用抽煙掩飾過去,說:「沒有的事,你多想了。」
月萍說:「但願吧。」
「吃,」我說,「繼續吃,別停下。」
兩人胃口都不錯,五菜一羹很快吃完,稍坐一會,我建議出去逛夜湖,月萍不反對,於是結帳走人,兩人沿著附近的湖岸緩緩走去。
但見湖邊群山連綿,靜臥於暗夜裡,僅剩一道冷酷的輪廓。月華灑落,湖面泛起層層波光,不住起伏輕顫,顯得俏皮生動。遠遠望去,動靜相宜,有一份和諧的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