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男子拉我走到台階另一邊,和我一起坐下,說:「你好,王明。」
「你好……」我說,又笑道,「我不知道你叫什麼。」
這男子微笑道:「我也姓王,王興武。」
我點點頭:「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王興武說:「第一次在這會所門口見你後,我就問了潘耀光你的身份,後來你和沈磊接手恆遠公司,我又調查了你的資料,至於最近一次見你,卻是在電視上。」
「是民工跳樓那條新聞吧,」我苦笑道:「沒想到我也會張牙舞爪,是麼?」
王興武笑道:「你表現很好,令我記憶猶新。」
我取出煙,給他一根,自己也叼上一根,用火機給他點上,他輕拍我手背表示謝意,我點燃自己的煙,深深抽一口,說:「剛才很失態,讓你見笑了。」
王興武搖頭說:「沒關係,我也常喝高,吐得比你還厲害。」
我說:「阿光可能在樓上,要不要我去喊他下來?」
王興武說:「不用,我只想和你聊聊。」
我說:「你是阿光和老沈口中的大人物,我不過是個小角色,似乎沒什麼可聊的。」
王興武說:「我看你順眼,這就夠了。」
我說:「我受寵若驚。」
王興武說:「很少有人第一次見我的時候敢對我點頭微笑,你做到了。」
我笑道:「那是因為我之前對你毫無所知,換成現在肯定不敢這麼做。」
王興武笑道:「就憑你這份直率,也足以令我欣賞你。」
我小心翼翼地說:「那麼……你能不能丟給我一個工程?」
王興武愣了半晌,大笑起來:「你是個很有趣的人,哈哈哈。」
我笑道:「難得有機會和你這種大人物聊天,我當然要抓緊時間給恆遠公司攬生意。」
王興武說:「很有上進心,這讓我更欣賞你。」
我說:「換一種說法就是機會主義。」
王興武笑道:「今天你就把握了一次很好的機會,芊芊是不是很動人?」
我一愣,苦笑道:「原來你都知道,芊芊確實很動人,但我以後再也不想見她。」
王興武奇道:「為什麼?芊芊還不夠好?」
我搖頭說:「她很好,但我不想這樣稀里糊塗跟她扯上關係。」
王興武說:「可能是她的身份令你心存芥蒂,其實你不必這麼想,這種女人就是用來享受的,她的過去和未來跟你無關,只要享受現在就好。」
我歎道:「你有所不知,剛才那樣……我感覺很對不起老婆。」
王興武拍拍我肩膀,說:「別介意,這種經歷我也有過,我有老婆孩子,外面也有不少女人,但我不論如何風流,始終對老婆很好,我的心只在老婆這邊,這就夠了。」
我苦笑道:「我這人容易養成習慣,就怕慢慢喜歡上這種生活,再也無法適應家庭。你也知道,這種生活很有誘惑,夜夜笙歌,紙醉金迷,還有芊芊這種絕色美女,很容易沉醉其中無法自拔,尤其是我這種做了多年窮光蛋的普通階層。我不想這樣,但又不知究竟該怎樣……」
王興武微笑道:「你很實在,我很少接觸你這樣的人,這令我又驚又喜。」
我沉默一陣,說:「那個俱樂部……和你有關嗎?」
王興武點點頭,說:「你想問劉月琴的消息,對吧?」
我奇道:「你怎麼知道?」
王興武說:「從你找人調查劉月琴時起我就知道了。」
我試探著說:「你能不能讓我見見月琴?」
王興武搖頭說:「不行,不是我不願意,是劉月琴不想見你。」
我黯然長歎,沉默不語。
王興武說:「努力吧,等你成為像你岳父大人那樣的成功人士,你不說我也會請你上三樓。」
我說:「你也知道我岳父?」
王興武說:「當然,他是一個很值得欽佩的人。」
我說:「你也是個值得欽佩的人,我對你們這類人的感觀因你而改變。」
王興武笑道:「那是你沒看到我的另一面,可能會令你極度失望。」
我說:「誰都有正反兩面,我何嘗不是這樣?」
王興武說:「你好像心情不好,是不是因為芊芊?」
我苦笑道:「有一定關聯。」
王興武說:「我可以給你一點我個人的建議,想不想聽?」
我說:「你說。」
王興武說:「我把除老婆之外的所有女人都當作妓女,只是一種消費品,你不妨也試試,這樣你就會心安理得許多。」
我怔了怔,說:「這樣會不會太絕對?」
王興武笑道:「當然,但會讓自己好受些。比如剛才你做的事,換成是我的話,我會在芊芊身邊悄悄留下一筆錢,再瀟灑離去。」
我點頭說:「我正是這麼做的。」
王興武和我面面相覷,終忍不住齊聲大笑。
「你給了多少?」王興武問道。
我撓撓頭,說:「我身上只有三千塊,會不會太少了?」
王興武一本正經地說:「不少,換成我就給兩千。」
兩人呆了半晌,再度哈哈大笑。
我笑道:「雖然未必照搬,但你的建議確實不錯,我會盡量採用。」
王興武大力拍拍我背脊,說:「難怪我看你順眼,原來我們如此投緣,連想法都一樣,實在難得。」
我說:「和你一番談話,我很有收穫,謝了。」
王興武說:「別客氣,希望我們以後能展開合作。」
我說:「如果可以的話,請你盡量照顧好月琴,別讓她吃太多苦,好嗎?」
王興武微笑著點點頭,說:「我保證。」
我見時間不早,起身說:「好了,今天聊到這兒,我要趕回去吃晚飯。」
王興武說:「是不是怕見芊芊?」
我說:「是想見老婆。」
王興武點頭一笑,說:「你真的和我非常相像。去吧,有空再聚。」
我揮手說:「再見。」
走出會所,開車回幸福村,來到自家屋內,二話不說,先和月萍來一個熱烈擁抱,可惜她肚子太大,抱著不舒暢,我只好走到她背後,緊緊將她摟在胸前。
「怎麼了?」月萍說,「一身酒氣,還怪模怪樣的。」
我說:「沒什麼,就想抱抱你。」
月萍說:「吃飯去吧,回來讓你抱個夠。」
我沒有動,說:「月萍,你覺得……我們的孩子將來會不會幸福?」
為什麼問這個?靠,我也不知道!想的明明是另一句話,說出口卻成了這一句,八竿子搭不上邊。
我總是這樣,想的和做的永遠無法協調一致。有些人富有進攻性和主動性,會積極爭取自己想要的生活,而我卻只能被環境推移著前進,好像落葉隨波逐流,將自己的結局托付於流淌的水,於是途中所遇的鮮花也只是水中花、所見的明月也只是水中月,哪怕幸福近在眼前,也只能等著被幸福截擊,而不能主動截獲幸福。如此無助、如此無能,這就是真正的我……
月萍撫著肚子說:「當然,幸福村的模範家庭怎麼會不幸福呢?」
我傻乎乎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