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卑軍營中,各部落單于及將領集中在檀石槐的帥帳中,為了如何順利擊潰面前的蕭軍而議論紛紛,場面極其熱鬧。
「夠了,難道我鮮卑近十五萬大軍,竟然還奈何不了西郡城這一萬多的漢人嗎?」
最後,檀石槐實在受不了帳下這群人亂哄哄的景象,重重的拍了一下案幾,略帶激憤的喝道,這才中止了帥帳內那紛亂的議論。
整個帥帳內立刻變得肅靜,在可能隨時遭遇檀石槐這位霸主的盛怒攻擊時,所有的人都低下了頭,彷彿企圖藉此避過這場麻煩。
「大王,末將願明日令五萬兵馬繼續強攻漢軍,不將漢軍誅盡誓不撤軍!」打破僵局的是軻比能,身為鮮卑第一猛將,在這個時候他是絕對不能退縮的。
檀石槐心中微微一笑,他最欣賞軻比能的地方,就是他對自己忠心耿耿。雖然軻比能有時是有些沒腦子,但是武力不可小視,加上此刻正是用人之際,正想出言鼓勵。
突然間,一名親兵飛快的跑了進來,給在場所有鮮卑人帶來了又一個非常令人震驚的消息:「西涼城遭遇漢軍奇襲,三萬人馬幾乎死傷殆盡,只有千餘人逃了回來,城池再次落入漢人之手!」
眾部落單于及一干將領頓時慌亂了起來,失去了西涼城的鮮卑人,就如同無根的飄萍,在涼州這片陌生的土地上,無處扎根,隨時有枯萎凋零的可能。
「西涼城……西涼城居然失守了!混……混賬!」
檀石槐在聽取了戰報後,臉色陰沉的來回踱著步,越想越生氣,再也無法按捺住心頭的怒火,終於揚起手來摔碎了案几上的茶杯。
他怎麼都沒料到,自己特意留下三萬鮮卑人把守的西涼城,就這樣輕易地被漢人殺了個七零八落。最後僅有千餘人狼狽逃回。
憤怒中的檀石槐,顯然無法立刻平靜下自己的心情,一刻不停地來回走動著以發洩自己心頭的怒火,在帳下眾人的眼中就如同一頭被激怒的獅子。讓人膽戰心驚生怕不小心那雷霆般地憤怒就降臨轉移到自己地身上。
「從西涼城逃回來的那些士兵呢?」檀石槐陰著臉發問道。
「大王。那些撤回的士兵都已統一安排在帳內休息,並未與其他士兵接觸。」那名親兵甚是機靈,說完後便低頭不語。
檀石槐聽完後,如釋重負地歎了口氣,雙目微閉,沉思了起來。
「來人,將那些西涼一戰中臨陣脫逃的士兵全部拿下……斬了,懸首警示三軍!」
檀石槐的手指不住顫微。躊躇了良久,終於下定決心不讓這件事情在軍中散播開來,否則後果不堪設想,大軍立時嘩變也不是沒有可能。
下完這個殘酷的決定後,這名無敵大草原的鮮卑霸主不由轉過了身體,背對著自己的部下,幾滴液體不為人知地從臉頰淌下。
雖然檀石槐也是殺人如麻的角色,但是這些狠辣的手段都是用在敵人身上。對於自己人,他還算是恩威並重的,不然在鮮卑人中也不會有如此高的威望,對於這種一下子屠戮近千自己士兵的命令,他也感到有些於心不忍。
「啊。大王!你真的要殺那些士兵!」
軻比能這莽撞的傢伙似乎也完全沒有想到檀石槐居然要處斬那些士兵,聽了之後大吃一驚,其中還有部分可是他地直屬部下,想也沒想就脫口而出,然後用手摸了摸自己碩大的頭顱。依舊不可置信。不相信這樣絕情的命令是他最敬重的大王下達的。
「大王,那些士兵雖然罪不可恕。但是也情有可原,還請大王收回成命!」
「那些士兵向來忠心耿耿,跟隨大王征戰多年,沒功勞也有苦勞,望大王三思!」
「陣前斬卒,於大軍不利,請大王從輕發落!」
帳內其他人似乎也沒有想到檀石槐會這麼嚴厲地處置那些從西涼城逃回的士兵,紛紛開口求情。
「閉嘴!軍中豈有戲言!」
檀石槐驀然轉身,凌厲的目光掃視了四週一遍,方才緩緩的走到了軻比能的身邊,拍了拍愛將地肩膀,語氣轉而柔和,道:「莫要怪我,軍法無情,軍紀難違。如今西涼城一失,我軍在漢人地土地上已無退路,一招不慎,全軍覆沒。雖然這千餘人中不乏你的好友,但是我必須對剩餘地十數萬將士有一個交待!」
說罷,他的神情略帶寂寥,彷彿不甚感慨。
「大王……大王……」
慌了神的軻比能禁不住流下了眼淚,抽嚥了一下,赤紅著眼睛,「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道:「如果……如果大王真的要殺他們,那一定是他們真的該死。大王……就殺吧!那些兄弟們不會怪大王的!」
「好兄弟!」
望著軻比能因為受傷和戰敗而蒼白落魄、鬚髮凌亂的面容,檀石槐的眼圈一紅。
話說起來,檀石槐和軻比能二人自幼便相識,個性單純的軻比能一直都對檀石槐惟命是從。檀石槐對這這位比他小十來歲的鮮卑猛將當成了小兄弟,三十多年的兄弟交情讓他不由得感覺到有些心酸。
「哼,軍法豈能如同兒戲!」檀石槐語氣上出現了鬆動:「除非……」
「除非什麼?」
一聽有希望,性急的軻比能不由從地上跳了起來,迫不及待地發問,檀石槐說得沒錯,那些從西涼城逃回來的士兵中,確實有不少平日裡與他關係莫逆。
「除非能夠立下大功,足以抵消失城的過失!」檀石槐冷冷的說道。
「那好啊!明日我率領他們打下西郡就可以了!」軻比能憨笑了一聲,輕輕鬆鬆的說道。
「你……」檀石槐眉頭大皺,剛想生氣,想了一想,又無奈的搖了搖頭,道:「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西涼城一失,我軍圖謀中原的計劃已經等於是已經落空了。眼下最關鍵的問題不是能不能將眼前這萬餘漢人消滅,而是大軍是否能安全撤回塞外大草原。」
「大王,這該如何是好?」軻比能一下子擔憂起來,急切道:「大王,你說吧。你說怎麼辦就怎麼辦!我們鮮卑熱血男人不能全部葬身在這裡。我們撤退吧!」
「沒錯!」
檀石槐一下子清醒了過來,西涼城的失陷,使他情緒有些失控了,現在回頭一想,三十萬大軍可是鮮卑軍將近一半的青壯年男子了,如今卻只剩下一半,如果再繼續與漢人糾纏鏖戰下去,漢人主力一來,那剩下這十五萬鮮卑將士恐怕也要喪生於此了。如此一來,自己豈不是成為了鮮卑族的千古罪人。
「大王,別猶豫了。末將願與那些士兵一齊戴罪立功,為大軍斷後!」軻比能立刻催促檀石槐道。
「事關重大,你可敢保證!」檀石槐走到軻比能身前,嚴肅地說道。
「當然!」
軻比能立刻拍著胸脯保證,帳內其餘眾將也紛紛表示同意。
在決定留下軻比能負責斷後之後,檀石槐環顧了一下四周,嚴厲的將帳內每一個人的臉龐都注視了一遍,在所有人感覺到氛圍的壓抑而大氣都不敢出一口之際,緩緩開口,低沉道:眼下的戰況大家都知道了,我軍的處境十分困難,稍有不慎便可能全軍覆沒,希望各位務必全力以赴,莫要等閒視之。我現在決定,大軍連夜撤退,若是有人膽敢違背軍令,立斬不赦!」
「願遵大王吩咐!」
眾人齊聲應道,他們或多或少都從戰局的逐漸演變中感到了不對勁,也厭煩了沒日沒夜地在異鄉苦戰,現在一聽能夠安全撤離回去,自然是皆口同意。
當所有人散去之後,帥帳之內分外冷清,檀石槐一人獨坐,時不時喝著漢人的茶水,儘管悠然,卻也分明帶著一絲高處不勝寒的索然,雖然臉上並沒有驚慌之色,但是卻浮現出了苦笑。
剛才費盡心思演了一場好戲,總算是將內部出現的一些不和諧因素解決了,由於連番大敗而導致自己威信不穩這個最嚴重的問題也得到了解決,所有部落又乖乖的落入了自己的掌控之中。
但是,有一點檀石槐並沒有隱瞞眾人,如今鮮卑大軍的局勢極為險惡,如果還不能夠把握住這剩下不多的撤退機會的話,那麼他面臨的恐怕就不是倉皇撤退的慘況了,而是鮮卑族內部的分裂戰爭了!
想著想著,檀石槐的臉上浮現出了深深的憂慮,心情複雜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