燎洛同媚世分手之後卻並沒有馬上回到自己的府中,而是打發了車伕,自己則找了家小酒館,在裡面喝了會兒酒。他很少會這樣獨自一個人在酒館中喝酒,只是有時卻也會覺得這真的是最好的消解方式。至於究竟想要消解些什麼,燎洛卻說不清楚。
喝道微醺的時候,燎洛拒絕了酒家要去為他到府中通報的建議,而獨自一人晃晃悠悠的走出了酒館。掀開厚重的門簾,一陣凌厲的風勢便夾雜著冰人的雪花迎面拍打在燎洛的臉上和身上。燎洛忍不住瑟縮了一下,卻終於還是邁著有些發軟的雙腿走出了溫暖的酒館。
風夾著雪從衣領捲進,冰冷著他的肌膚。燎洛卻也不顧,只一徑慢慢的往前走著。身旁全是疾步而行的歸家者,或是想要找個去住來躲避這場突如其來的風雪的人,他們的頭全都低低的垂著,脖子縮進衣領裡,努力的為身上的每一寸肌膚都尋找一個庇護的場所,誰也沒有注意到身旁曾經走過一個身著華服,容貌清麗的少年。
燎洛在街上走了很久,不想回去府中,可卻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去什麼地方。因為喝了酒而凝聚起來的一些熱氣已經被寒冷的風雪徹底吹散,明明身上已經徹骨的寒冷,卻也像是感覺微不足道似的,不想要去在意。只是放眼四顧的時候,街上的人早已在不知何時散了個乾淨。只剩下白茫茫地一片。一陣突如其來的猛烈強風將沒有防備的燎洛吹得踉蹌了幾步,撞在旁邊的牆壁上,燎洛撫著撞得生疼的胳膊,拐進一條小巷。
順著小巷走到裡面,風勢顯得小了一些,大雪卻仍舊不停的飄落下來。整個視野都黑壓壓地,讓人有些喘不過氣來。
走到小巷深處的時候,一聲似有若無的嗚咽的聲音終於吸引了燎洛。他尋著聲音蹲下身去,竟看見一隻嬰兒大小的小狗蜷縮成一團,被埋在雪地裡面。小狗地身上已經黏了一層的雪。浸著血紅的顏色。燎洛將小狗身上的雪層除掉,倒也沒有看到有些什麼傷痕,想來卻像是這小狗剛生下來,便被扔在了這裡,連身上的血跡都沒有來得及弄乾。燎洛索性靠著牆壁坐到地上,將小狗抱在懷裡。整個人蜷成一團。小狗不停的發出類似於嗚咽地聲音,燎洛也不去顧它。剛剛生完崽子的母狗應該都是極其護崽的,可它卻被扔在這裡,燎洛覺得,那母狗大概也已經沒了。
燎洛一動不動的坐在小巷裡,大雪一層層落下,將他掩埋起來。燎洛覺得有些冷了,只懷中抱著小狗的地方還留了一點餘溫。可他實在已經不願動彈,就那樣的閉上了眼睛。
不知是過了多長時間。燎洛感到強光刺在眼睛上,想要睜開,卻又無法辦到,接著臉上便一片滾燙,似是有什麼順著臉頰從眼裡留了下來。耳邊響起子沉急切而模糊的喊聲。感到身體被人抬了起來。漸漸的有了一種溫暖從外面滲進了身體。
再無意識。
醒來地時候,還沒有睜開眼。就已經感到懷中的溫暖與柔軟,便輕輕地笑了一下,將懷中的小肉團抱得緊了一些,隨即便聽到子沉小心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道:「燎洛,你醒了嗎?」
燎洛嚶嚀了一聲,有些不情願的睜了眼,入目便是子沉佈滿血絲的雙眼,便嚇了一跳,道:「子沉,你在幹什麼?」
聲音傳到耳中地時候,才發現竟然虛弱和沙啞得不像是自己地聲音。燎洛皺了皺眉頭,看向子沉。
子沉微微的苦笑了一下,聲音也帶著沙啞道:「我才想知道你在幹什麼呢。」
燎洛疑惑地挑了挑眉,露出努力回憶的表情來,並終於在懷中的小肉團動了一下後,成功的回想起來。
燎洛費力的拎出懷中的小狗,小狗已經被清洗乾淨,卻反而沒有帶血的樣子好看,灰土土有些無力的樣子。燎洛皺了皺眉,命令子沉道:「從哪撿的,扔了去!」子沉接過小狗,卻仍舊塞回到燎洛的懷裡,口中略帶粗暴的說道:「當初我把你弄回來的時候,你說死也不肯鬆開它,現在我把它洗淨了,喂活了,你就得把它給我好好的養著。」
燎洛靜默了片刻,突然問子沉道:「子沉,你想聽故事嗎?」
子沉凝著眉,表情不善,道:「你是想告訴我,你是突然發了什麼瘋而在大雪天的在外夜宿的嗎?」
燎洛「哦」了一聲,神情很無所謂的道:「我不小心喝醉了。」
子沉聞言氣急喊道:「喝醉了?你沒事閒的跑去喝什麼酒?還嫌自己的身體不夠遭嗎?」
燎洛無辜道:「我的身體怎麼了?」
子沉氣節道:「御醫說我要是再晚一點找到你的話,你就要被凍死在雪地裡了,你知道嗎?」
燎洛嘻嘻的笑道:「有什麼關係呢,我知道你會找到我的嘛。」
子沉瞪眼道:「那我要是沒有找到你呢?」
燎洛無所謂的道:「嗯……根據我的經驗判斷,我們以前要是玩找人的遊戲的話,你就絕對是那種找不到絕不罷休的人,所以找到是一定的,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要是你找到我的時候太晚了,那就是子沉你的錯,你要為我的死負上最大的責任,你會一輩子都為此而心感愧疚。」
子沉的表情凶狠,像是很想要上來一拳打死燎洛,卻仍努力用理智克制著。
燎洛仍舊一臉的無所謂表情,只是執著的問著子沉道:「子沉,你想要聽故事嗎?」
子沉用鼻子重重的哼了一聲,道:「什麼故事?」
燎洛道:「嗯,是以前蘇北講給我的,突然想起來了。」
子沉不置可否的看著燎洛。
燎洛便道:「故事是這樣的,一隻不會游泳的蠍子請求一隻海龜馱它渡過一條湍急的河流,海龜拒絕了,因為它害怕那只蠍子會在它的背上蟄它。可那只蠍子辯解說,如果我蟄你的話,你會被我毒死,而我則會被淹死在河水裡,你認為我會在這樣的情況下蟄你嗎?海龜想了一想,覺得蠍子說得很有道理,便背上了蠍子渡河。然而當它們游到河中央的時候,一道閃電突然劈過,嚇到了蠍子,蠍子便在驚慌之中本能的蟄了一下海龜。在它們即將沉入河底的時候,海龜哭著問蠍子,為什麼你要蟄我,你瘋了嗎?這樣我們是都會死的。然後,你知道蠍子如何回答海龜的嗎,子沉?」
子沉皺眉凝思,道:「蠍子的行為不合邏輯吧。」
燎洛笑道:「當然,可是這時邏輯並不重要。蠍子說,我很抱歉,可是當我受到驚嚇的時候,我蟄別人,這是我的本性,更是本能。」
子沉靜默了一下,道:「然……後呢?」
燎洛閉上眼,抱緊小狗道:「然後,我想要繼續睡下去,不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