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想了一想,上了彈越的馬車。馬車未動,只兩人話。
彈越從車簾的縫隙間看著外面排起長龍的車群,淡淡笑道:「燎洛自從年宴過後,便突然炙手可熱起來了呢。對比他從前的境況,這還真是另人意想不到。」
蘇離也看著外面,卻神色淡然的直言道:「大哥有什麼話想說,倒不妨直言。」
彈越笑著看向蘇離道:「離兒,難道還沒有意識到情況已經在一夜之間就已經轉變了嗎?」
蘇離笑了一笑,淡淡道:「情況可以在一夜之間轉變,人心卻絕對不會。」
彈越失笑,卻點了點頭,像是同意一般的道:「是啊,人心是不會輕易變的,否則的話這個世界便太恐怖了,不是嗎?可如果人心確實一直都沒有改變,而只是你從來都沒有看到過真心,那又該如何是好呢?」
蘇離也失笑道:「大哥這話是什麼意思?」
彈越看著蘇離,道:「離兒難道真的不明白嗎?」
蘇離挑挑眉道:「大哥的意思是燎洛一直都有爭權之心,只是沒有表現出來?」
彈越道:「燎洛從小被人漠視、冷落,心中怎能不恨?我想他大概一直隱忍,一直等待,而現在則終於有了一個機會擺在了他的面前,我想,他怎也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的吧。」
蘇離莞爾不語,雖然彈越與燎洛只有一半的血緣關係,但是喜歡以己度人這點卻實在很像。
彈越看蘇離表情,也知蘇離不信,便笑著向蘇離問道:「離兒可知彈越母親溺境是個怎樣的人嗎?」
蘇離無言的看向彈越,他話雖沒有說上幾句。蘇離卻已知他此來是為了挑撥她與燎洛。事實上,彈越雖沒有將話說明,但也沒有絲毫掩飾的意思。就像是明白人與明白人對話,你知道我是來幹什麼地,我不掩飾,我就是來幹這件事的,你給了我機會,我把我能做的做盡。現在蘇離就是在等彈越將他能夠說的話全部說完。
彈越也知蘇離在等他的答案,便緩緩的說道:「溺境……從前是父王最寵的女子,哪怕是在王后嫁給父王之後。父王正式娶過夫人之後。從前就跟在他身邊的女子只有兩個被封為了如夫人,一個是現在的惠夫人,另一個就是溺境。」所謂如夫人就是矮了正夫人一級,卻仍被承認為是妻子的女人地稱呼。
蘇離注意到,彈越稱呼如月夫人溺境為溺境,卻叫了惠夫人的封號惠夫人,蘇離猜測,若是不在她的面前,彈越大概也會直呼滕姬的名字,然而他卻並沒有直呼惠夫人的名字。
只聽彈越繼續道:「溺境雖然外表看起來柔弱可欺。事實上卻是極有手段,不是如此。她也不可能跟在父王身邊如此之久。」
雖然對比印象中的溺境,蘇離很難想像得出她會是一個心機深沉的女人,但若不是有些手段,確難在楚王的身邊呆得過久。所以不論是彈越的母親也好,悕的母親也好,或是戚夫人,蓮夫人也好,她們之中沒有人可以在楚王地身邊呆得持久。後宮的死亡其實每一天都在暗暗地上演,只是楚王並不在意,而後宮中又隨時都會有新鮮的血液注入。所以也就看不出有什麼特別的變化了。然而如此多年,一直久駐後宮而沒有默默的消失在萬千粉黛中的女子,除滕姬外,大約也只餘惠夫人和如水夫人罷。
彈越的聲音持續傳來:「溺境不僅心機很深。而且最是懂得廣施恩德和韜光養晦的道理,從前她當寵的時候,總是竭盡所能的給父王身邊的親信施些恩惠。畢竟身為臣下者總是很難揣測主子地心意。而又必須揣測不可,否則若是做錯了事情,自己怎也擔當不起。這時去向溺境請教,她絕對知無不言。而若是真有人做錯了事情惹得父王不快,溺境也總是願意幫忙說話,因為這樣,父王身邊的很多人都曾受過溺境的恩情。」
蘇離並不知道楚王身邊的很多人這是一個什麼概念,不過她還記得,蘇北似曾提過,虎賁便是因為欠了溺境地人情而對燎洛多加照顧,不知虎賁是不是也算是楚王的人呢?
彈越繼續道:「不過燎洛出生之後,因為蘇北的預言,楚王很是討厭燎洛,連帶也冷落了溺境。」彈越笑了一下,「這個時候,你就真地要佩服這個女人,一下子從天上跌到了地底,卻不是怨天尤人,而是很快的便找到了得以生存下去的最好途徑。一方面她將自己塑造成一個因為失寵而怪罪兒
刻女人,另一方面則裝瘋賣傻跟在滕姬身邊好來保存高明!」
蘇離想起當初戚夫人死後,楚陽宮和溺境的宮殿雙雙鬧鬼使得溺境惶惶不可終日的事情,那時蓮夫人因為被查出宮內藏有裝鬼的道具而被賜死之前,曾對溺境說過,這件事情根本就是滕姬自己搗鬼,其目的就是要一石二鳥,一方面逼瘋溺境,另一方面則嫁禍蓮夫人。溺境當時沒有相信蓮夫人的最後之言,那時蘇離就覺得,這個溺境不是蠢得可以,就是在裝瘋賣傻。如今,彈越告訴她,溺境就是在裝瘋賣傻。
彈越還要繼續告訴她,「你知道當初蘇北為什麼會說燎洛的命相不好嗎?」彈越知道蘇離不會回他,於是自問自答,「你一定不知道。蘇北年少的時候曾經喜歡過溺境,所以當他看見燎洛的長相與楚王極像時,就忍不住說了些壞話出來。」彈越笑了一下,道:「大概不管是再怎麼聰明的人,也都會有愚蠢的時候吧,畢竟其實那時蘇北也才十幾歲呢。雖然智計已然冠絕天下,但性子卻還幼稚得很呢。不過後來溺境因此遭殃,蘇北大概也已經知道自己做得過了,所以當年燎洛去向蘇北拜師的時候,蘇北才會收下燎洛,並對燎洛傾囊以授。」
這些事情,蘇離倒從來不知,也從不曾想過原來竟是這樣。
彈越還沒有說完,「另外,再告訴你一件無關的事情好了。那就是銀焰姑姑其實一直都在暗戀蘇北,當年她雖嫁給了戚大將軍的兒子戚輝,但心中卻一直只有蘇北。戚輝死時,銀焰姑姑已有身孕,後來大家都說銀焰姑姑是因為過於傷心才導致了流產,不過其實,那是銀焰姑姑自己打掉的,因為她並不想給除蘇北以外的男人生孩子。不過蘇北卻並不想要她為他生孩子也就是了。所以銀焰姑姑雖然表面上待燎洛極好,其實骨子裡卻是最討厭燎洛,只要能夠打壓燎洛,我想她其實並不真的在乎幫的是誰。」
蘇離突然笑了一笑,道:「我想,我終於知道大哥為何可以在戰場上一直戰無不勝了。」
彈越挑挑眉頭,對於蘇離這句沒頭沒腦的話表示不解。
蘇離道:「連這樣細碎的信息都可以查得如此清楚,大哥真是懂得利用信息。」
彈越斂了斂眸,知道蘇離在諷刺他八卦,卻沒有發作,只繼續道:「另外,我還可以再告訴你一件事情,那就是當初派人刺殺你的人很有可能就是燎洛派的。」
蘇離挑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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彈越道:「不過這件事情,燎洛做得極為隱秘,我也是無意中才得到了一點線索。不過燎洛的目的卻似乎並不是真的要殺你,而只是要所有人都知道他燎洛對王位沒有慾望,卻把你看得極重罷了。但是實際上,我可以告訴你,不論你看到過什麼,又相信什麼,蘇北與燎洛之間卻絕不像你想的那般勢不兩立,事實上,蘇北至今為止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要將燎洛推到王位上去。就像當年他幫父王一樣,表面看起來,好像兩個人之間並沒有多少真正的交集,然而私底下,蘇北其實卻一直都在為父王盡心盡力。這也就是蘇北與燎洛現在的狀況,蘇北所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燎洛,他幫的人一直都是燎洛,所以他才給所有人出謀劃策,因為我們之間,不論是誰輸誰贏,都能夠讓燎洛漁翁得利。事實上,不論是溺境還是燎洛,一直都在韜光養晦的隱藏著自己,而蘇北,則一步一步的將形勢推到了現在的樣子。他的目的就是要我們兩個繼續鬥得你死我活,而燎洛則可以輕易的踩著勝利者疲憊的身軀繼續往前走下去,這就正是蘇北最為擅長的事情。」
蘇離暗暗的有些認同彈越對於蘇北的評價,就像他計劃要趙魏相鬥,楚國得利一樣,他似乎的確很擅長這樣的計策。
蘇離笑了一笑,道:「大哥說完了嗎?」
彈越看著蘇離。
蘇離道:「大哥認為我會相信這些?」
彈越道:「你難道不相信嗎?」
蘇離道:「大哥說得讓人很難不去相信,至少,每一件事情我都覺得沒有可以反駁的地方。然而,我卻還是一個字也不相信大哥說的。」
彈越定定的看了蘇離片刻,突然笑道:「既然如此,離兒願不願意試上燎洛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