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睜開眼時,發現自己仰躺在一處冰涼之地,腦袋枕上,身上也蓋著一件蘇北的衣服。蘇離一下坐了起來,探身去看蘇北,卻見蘇北閉著眼睛,背靠在一片石壁之上,氣息微弱。
蘇離一驚,小心的輕拍了蘇北的臉,像是不敢驚動什麼似的低聲道:「蘇北?」
蘇北好半晌後才微微的睜了眼,有些虛弱的笑道:「不要擔心,我還不會死。」
蘇離看了蘇北樣子,不由鼻酸,又發現他現在的身上根本只著了一件褻衣,外衫早在第一撥刺客向他們射箭的時候便被蘇北脫了擋劍,而中衣卻又被蓋在了自己身上。她探手摸了摸蘇北衣服,觸手卻一片冰涼,趕緊撿起蘇北的中衣覆在他的身上。
一邊將衣袖掖在蘇北身後固定好衣服,蘇離的眼淚一邊便止不住的大顆大顆的滴了下來,自己也說不清楚是為了什麼而哭,只是看見蘇北此刻慘白著面孔,便不由得一陣心悸。
倒是蘇北笑了一笑,突然道:「離兒,你可知道忘川水的傳說嗎?」
蘇離抬了眼睛去看蘇北。
蘇北便繼續道:「傳說忘川水是由人在死前的最後一滴眼淚所匯,苦澀異常。可是每一個人在重新轉世之前,卻都要喝一碗忘川水來忘卻前生記憶。我一直都覺得這個傳說很有意思,人的最後一滴眼淚,該是匯聚了這個人一生之中最為放心不下的一份感情吧,可要忘卻這份感情。卻不是要乾脆地將它拋棄,而是要重新將它以另一種形式收回體內。當然也還有另一種理解的方式,即是人的魂魄最後所喝下的那碗忘川水並不僅僅是他自己的眼淚,而是由無數人的眼淚和掛念匯聚而成。而忘卻的方式則是將自己的那份牽掛融在無數人地牽掛之中,將它隱藏和湮滅起來。不過無論如何理解,卻似乎都只說明了一件事情,即是人根本就沒有辦法真正地拋棄自己最後地執念,而只能選擇以這樣自欺欺人的方式來開始新的人生。」
蘇離挨在蘇北身邊。靜靜聽他說著。待到蘇北有些疲憊而閉上了眼睛休息的時候。才起身去看周圍環境。
她順著光線射來的地方走了出去,發現他們此刻所處的地方是懸崖中間所突出的一塊平台,平台外側一棵大樹參天而立,內側巖壁上卻有一個正常房屋大小地巖洞,似是完全天然形成,便正是剛剛她和蘇北所呆的地方。
然而這平台位於懸崖中間,不上不下。若無人來救,他們卻也根本無法離開這裡。
蘇離想了一想,回到洞中,輕聲向蘇北問道:「蘇北,你身上可有能夠點火的東西嗎?」她雖以前曾在小說中看到過火折子一詞,但自來這裡之後也根本就沒有需要她親自動手引火的事情,所以也還真不知道這裡到底是怎樣點火的,而至於傳說中的火折子。更是不知是些什麼東西。
蘇北睜了眼。奇怪道:「要那東西做什麼?」
蘇離道:「我們現在被困在這裡,若是不能找到人來救我們的話,早晚也會死在這裡。現在唯一能夠讓人知道我們在這裡的方法就是把外邊地那顆大樹點燃。我想父王一定會派人在周圍尋找我們,只要有人在崖上看到底下煙火,就能知道我們沒有掉下懸崖,而是掉在了這裡。」
蘇北微微地張大眼睛而笑了一下道:「也不是完全沒有人知道我們在這裡的。」
蘇離一愣,道:「有誰知道這裡?」
蘇北道:「燎洛小的時候也曾從龜闔石邊掉下來過,當時便是被外面地那棵大樹掛住,而摔在了這裡,所以他是知道這個地方的。」
蘇離反應了好一會兒後,才驚愕的問道:「你早就知道從上面摔下來會掉到這裡?」
蘇北笑而不答。
蘇離恍然。她在看見蘇北滑下懸崖時,本能的拉了蘇北一把,卻根本沒有拉住,反倒跟著他一起掉了下來,那時還在心想那些穿越小說的主角通常都是會跳崖不死,自己好歹穿越一把,按照慣例也必然命大。蘇離醒時,還在心中暗暗感歎,自己竟然果真是掉下懸崖而不死,卻沒有想到,她之所以平安無事,並非是因為那些小說就真的體現了生活真實,而是蘇北一開
道下邊別有洞天。
蘇離道:「你是故意從上邊摔下來的?」
蘇北道:「我是故意拉你從上邊摔下來的。」
蘇離愕然。
蘇北笑道:「因為你當時就在我的身邊,我想你總該不會眼睜睜的看著我往下掉而坐視不理吧。」
蘇離瞪大眼睛,無法相信的道:「為什麼?」
蘇北笑道:「因為我很想知道,燎洛會不會前來救你。難道你不想知道這一點嗎?」
蘇離微微退了一些,喃喃道:「你瘋了……」
蘇北愣了一下,旋即露出歉然的表情道:「對不起……我忘了你還是孩子……」
蘇離忍不住冷冷的道:「這跟是不是孩子沒有關係吧。」
蘇北低著頭,抬手撥了撥頭髮,半晌之後,才歎息道:「反正……我們現在也已經在這裡了……」
蘇離不客氣的問道:「你跟燎洛之間到底有過怎樣的過節?今天來刺殺我們的人又到底是誰?還有,能不能告訴我你到底想做什麼?」
蘇北換了個姿勢,將中衣鋪蓋在腿上,緩緩的道:「我跟燎洛之間的過節……其實也沒有什麼,就是我曾經批過他的命,這你都是知道的。當時也並沒有想過太多,可是後來的時候,大約是在燎洛七八歲的時候吧,曾經跑來我這裡說要拜我為師什麼的。我因為覺得很有意思,便收了燎洛做徒弟,把他留在身邊養過一段時日的。再後來的時候,我才知道,燎洛之所以跑到我這裡,是因為當時溺境打他打得太厲害,他受不住了才想到到我這裡是他那時能夠出宮的唯一途徑。而且他那時似乎也很相信,只要我肯改口說他將來不會弒親殺友,他就可以擺脫所有一切不好的事情,所以那時便也很是討好我。但是後來的時候嘛,反正我們最後並沒有相處的很好就是了。至於今天的刺客,第一批我想應該是衝著你來的,後來出現的那個,則應該是吳儀和燎洛派來殺我的。就是這樣。」
蘇離彷彿在消化蘇北所說的話般,靜默了半晌,然後才問道:「你怎麼知道後面的那個是燎洛和吳儀派來的?」
蘇北笑道:「還記不記得那個刺客撒向我的粉末呢?事實上,那就真的只是很一般的粉末而已,一般人吸進去的話頂多就只會覺得鼻子有些稍稍的不適,而不會有任何其他的問題,可是我的話,只要吸進那個一點點就可以讓我馬上發病。所以派那人過來的人一定是知道這件事情和我會劍術的人,因為如果不知道我會劍術的話,沒有哪個刺客會事先準備那種東西來刺殺一個普通人。而同時知道這兩件事情,又想殺我的人,只有燎洛和姐姐而已。不過姐姐可比燎洛更要恨我,她是不會讓我就這樣輕易死掉的,否則的話,這些年早就不知殺過我多少回了。只有燎洛才會使用這種借刀殺人,又明明白白的讓我知道是誰要殺我的方式來殺我。」
蘇離道:「所以其實你自己也很清楚吳儀此次約你根本還是不懷好意,也知道燎洛可能已與吳儀聯手,卻還是故意踏進他們的陷阱,並且還要把我拉上?」
蘇北笑道:「這個地方,只有燎洛知道。如果燎洛確是真心對你,他就必然會帶人前來救你。不過如果他對我的恨意更深,甚至情願犧牲你的性命來除掉我的話,那我們可就要葬身在這裡了。」
蘇離道:「你用這樣大的賭注,就是想要知道燎洛究竟會不會來?」
蘇北笑道:「離兒,難道你還不明白,如果燎洛此次不來,那麼今後早晚有一天你也會為你對他的信任付出代價,我不過是把這個代價提前了一點罷了。而如果他來了……那就真的太無趣了……」
蘇離想了一想,遲疑道:「你……其實還是留了後路的吧。」
蘇北笑瞇了眼道:「怎麼會?我像是那種賭品不好的人嗎?」
蘇離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