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駛出楚城,在駛過一段距離後,停在了一片大山腳蘇北下得車來,適時吳儀早就已經到了,在山腳的一棵大樹下鋪了毯子並備了一些吃食。
見到蘇離、蘇北兩人,吳儀迎了過來,瞥了蘇離一眼,笑道:「沒有想到太子竟也一起來了。」
蘇北笑道:「爬山這種事情,還是要人多一些才更有樂趣。」
吳儀笑了一笑,伸手將蘇北和蘇離引向鋪著毯子的地方,那邊自有僕人恭迎準備,伺候三人一同坐下。
坐下之後,僕人奉上茶果點心,三人慢慢吃了,其間蘇北和吳儀說了些閒話,都是些風土之類。蘇北雖從未離開過楚國範圍,但學識淵博,對於各地傳說或典故風俗都是知之甚詳。而吳儀則更是曾經遊歷各國,親身到過很多地方,說起話來又口角生風,生動有趣。蘇離單聽兩人談話,也覺非常愉快,倒漸漸忘了最初的不安心情。
吃過東西,三人便開始準備爬山。一些需要之物,自有吳儀帶來的僕人進行準備,例如吃食和遮陽一類用具,都有僕人帶著跟在三人身後。
吳儀似乎擔心蘇北身體,臨上山前還不忘囑咐道:「蘇北大人若是身體有所不適,還請馬上告訴在下,千萬不要勉強為好。」
蘇北點頭笑道:「放心好了,我這些年一直都按時吃藥,最近已經很少發病。」
蘇離看了蘇北一眼,明明發起病來驚天動地。卻又偏說得如此輕描淡寫。
吳儀倒不知蘇北實況,只細細的又再交代幾句,三人這才帶著幾名僕人一同上山。
蘇離本是不愛運動之人,然而自身為太子,卻也真是一直窩在城中,難得來到這青山綠水之地,再加上此刻身旁又有蘇北、吳儀相伴,兩人均是說話有趣。談笑風生之人。此番一路上山。倒真覺得有趣。
時間不知不覺過去,三人走完大半山路,正好在差不多正午地時候來到山腰處的一座涼亭之內。
僕人們在亭內稍做了佈置,三人便在亭內休息。亭子建在一座峭壁旁邊,人在亭中可以隱隱俯瞰楚城全貌。
略做休息之後,蘇北起身走到亭外一處更加靠近峭壁的半人高巨石旁邊,撫摩著巨石向跟隨而出的吳儀和蘇離兩人問道:「你們知不知道關於這個石頭的傳說?」
蘇離自然不知搖頭。
吳儀卻道:「這應該是龜闔石吧。」
蘇北點頭一笑。蘇離好奇的看向吳儀。
吳儀解釋道:「傳說當年楚君奉周王之名,帶領族人前往南方開荒,楚君帶著族人走了很久,卻一直都沒有找到一塊適合定居之地。那時他的族人都因為離家已經太久,又久久找不到定居之所而心生不滿,甚至已經有族人私逃回北的情況出現。當時地楚君也感到非常絕望,心中升起了回周地念頭。就在這時,楚君手下地一個叫做龜闔的人向楚君請命。請求楚君暫時不要下達返程回周的命令。而只暫時讓楚人們在一地安頓下來,由他一人繼續往南探路。龜闔在幾乎不眠不休的走了三天之後,登上了這座鬼岐山。那時他已走得筋疲力盡。便靠在這塊龜闔石邊休養生息。當他終於稍稍緩過了一些精神,而睜開眼睛向遠眺望時,便正好看見山下一片平川,草木茂盛。龜闔知道此地必定土壤肥沃,利於居住,於是便欣喜若狂,又花了三天時間不眠不休的趕回到族人身邊。然而當龜闔終於回到族人身邊的時候,他卻已經太過疲憊,只來得及告訴楚君這山腰之上有塊大石,在大石邊上便可以看見他們未來的居住之地。龜闔說完這些,便永遠地閉上了眼睛。楚君將龜闔的屍體以最鄭重的儀式埋下,之後便帶著族人按照龜闔說所的找到了這塊大石。楚君站在這大石旁邊,指著山下的土地下令,從今之後這便是他們新的棲息之地,這也就是我們今天所能看見的楚城。而這塊石頭便被人命名為龜闔石了。」
蘇離聽完吳儀講述,淡淡的問道:「這傳說可是真地嗎?」
吳儀笑道:「誰知道呢?不過在楚國這塊鬼神之地,這樣不涉鬼神地傳說倒是很少的了。」
蘇北笑道:「就算是在楚國,對於鬼神的信仰也早已不像當初那樣純粹了。」
吳儀好笑道:「聽蘇北大人地語氣,倒像是覺得有些可惜的樣子。」
蘇北笑了一笑,道:「要說可惜的話,我倒覺得這石頭才更是可惜。原本明明正是天地間一塊自在石頭,現在卻偏偏被人硬冠了一個名字,當作一種特定的象徵來供人撫摩觀賞,這樣失了自在,卻才真是可惜吧。」頓了一頓,蘇北又有些自嘲的笑道:「不過大約這也只是我在自作多情吧,也許這石頭才不在乎這些,它只亙古呆在這裡,並不管人們怎樣看它,只繼續自己的自在。我們鑒賞也好,可惜也罷,其實卻根本與它無礙,絲毫也妨礙不到它的自在。」
對於蘇北這突發的感慨,吳儀慇勤而無力的虛應了一下,似乎不知並且也沒有興趣與蘇北探討這樣的問題。倒是蘇離忍不住看著蘇北無論如何都顯得有些蒼白的面孔而深深的感到動容和心悸。蘇北看起來似乎只是像在感慨一塊石頭而已,然而在剛剛得知蘇北的身世的蘇離聽來,卻又何嘗不是在感慨著自己。
蘇離其實對蘇北還是所知甚少,但似乎最為明晰的記憶也正是關於蘇北那奇特的身世。她還記得第一次在楚王的面前提到蘇北名字的時候,她曾問過是哪個蘇北,當時楚王的回答讓她至今仍記憶猶新,楚王說:「在這個世界上,只有一人姓蘇,也只有一人叫蘇北!」這是一種奇特的註釋,卻又隱隱的像是一種詛咒和烙印,使人掙脫不開。而也許蘇北,就正是背著這樣的一種烙印而成長至今,因為他是蘇北,所以有些東西他就不得不去背負,比如其實與他一點關係也沒有的韓室王族的滅亡之痛。
在蘇離看來,這也許就正是中國人所難以擺脫的最大苦痛,因為對於中國人而言,人的生存意義具有了太多的社會性質。倒是蘇離,在這個陌生而與她原本毫無牽扯的社會裡,反倒不必再顧慮良多。是哀是幸,冷暖自知。
就在蘇離出神冥思的時候,吳儀突然的拉了蘇離一把,大叫道:「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