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瀟有些微訝異,「不進去麼?」
轉過身,便看到巷口那裡閃出幾個黑色衣影,瑨璃下意識握緊了拳頭,將箭袖暗袋裡取出一個煙霧彈。黑衣人突的讓開,一個穿暗紅色長袍的男人便出現了,眉宇一個深深的川字,無比威嚴肅穆。
正是端木瞿。
他的聲音如鐘響亮,「沐姑娘,我們又見面了。」
瑨璃微微一笑,「原來是丞相。這麼一個小巷擠進您這尊大佛,真不知是幾世修來的福氣。」
端木瞿不理會她的嘲諷,「沐姑娘請同在下一起去府上小敘?」
「我和你又不熟,沒有必要去小敘吧。」瑨璃調皮地眨眨眼睛,「倒是您,幾次三番派人來『請我』,又派人到我府上,實在客氣地很。丞相大人,您不必再費心機了。玉墜兒我已經告訴過你它已經不在了,你怎麼就不信呢?」
端木瞿臉色頓時沉下來,「沐瑨璃,我旦凡還有點耐心,你就應該好好與我配合。這天下始終是我的天下,你逃不離的!」
「野心終於暴露了,是吧?」瑨璃輕蔑一笑,「可惜拿不到玉墜,就拿不到玉璽。拿不到玉璽,你就當不了皇帝。」
端木瞿身後的人立刻拔劍就要發作,慕容瀟頓時將瑨璃護到身後,瑨璃將他的手臂拿開,笑吟吟對端木瞿道:「不如這樣,我們來打個賭。我若輸了,想辦法把玉墜弄到手給你。你若輸了。就將玉盒給我。」
慕容瀟面色一變,忙要攔她。瑨璃輕輕搖頭,阻止了他繼續往下說。
端木瞿海一樣深的眸子望著瑨璃地臉龐,思索半晌方道:「打什麼賭?」
「就賭你的玉盒還會不會再被偷一次。」
端木瞿冷冷一笑,「有本事只管再叫人來偷。這賭卻不算數。你若將玉墜教出來,我許你一座城池,美男數十,讓你有花不完的金銀珠寶,可好?」
別的尚可。美男數十?瑨璃不禁笑出聲,「丞相,我可是未出閣的姑娘,送我美男數十。您是不是逾越了?再說,」聲音猛然尖銳下來,「我是沐芽兒的女兒,也就是皇子。你與我說話是什麼身份。什麼語氣?!且不說你說你篡權多年,如今我這個人正統皇室血脈的人歸來,這江山自是我的,哪裡容你染指一分一毫?」
端木瞿似乎沒料到她會說這番話。忽爾哈哈一笑,「黃毛丫頭,你拿什麼來與我鬥?」
「拿這個。」瑨璃猛得甩出煙霧彈。抓起慕容瀟的手立刻躍上屋頂。二人輕功都不差。端木瞿地人雖在追,但到底因為被煙霧彈的煙霧辣到。追的速度遠遠不如他們。幾個回合就將他們甩遠了。
瑨璃說:「帶我去見霍司崖。」
「我不知道他在哪裡。」
「你知道。」她篤定地說。
慕容瀟訝異地看著她,「你為何這般肯定。」
瑨璃輕輕一笑,「你最近鬼鬼樂樂看的書,難道不是夾著書信麼?」
他尷尬地道,「原來姑娘猜到了。霍兄為人霍達多謀,所以我有意與他相交。自那日你們分開之後,我們隔天便有見一次面。」
瑨璃地心猛得一陣痛。分明他還在晉州,可是他們的感覺卻好似隔了千重萬重山。她垂下眼睫,喉口苦澀,「他,可有提到過我。」
慕容瀟沉默了會兒方道,「不曾有。不過沐姑娘別……」
瑨璃抬起頭來揮揮手,打斷了他要說的話。她微笑,「你不要想太多,既然我與他無緣,就不會強求。你帶我去找他,我自有別的事情。」
「好。」
當下慕容瀟便帶著她去了一個地方。就在王府對面街,一個不起眼地小院落。瑨璃站在古舊的門外,有些猶豫。原來他們住得這樣近,可是不再有緣份的兩個人,是不是不管多近的距離,都不能再偶遇。
慕容瀟看著她,彷彿知道她內心地掙扎。等到她抬頭看他,他才伸手叩門。約莫十幾下,門才吱呀一聲開了。
那是一身飄逸的白。
沐瑨璃久違了的身影,熟悉地面容,在看到她時,眼眸裡閃過驚訝,隨即平復,冷漠如初。他地臉色顯得有些蒼白,漆黑地眸子卻深黑得叫人無法離開眼睛。瑨璃只覺得一股酸意衝進眼眶。
曾經那麼親密的兩個人,現在這麼疏離,比陌生人都不如。她眸中地溫度頓降,嘴唇有些顫抖,隨即抬眼看霍司崖,「我有事找你。」
「進來。」
沐瑨璃緊繃的弦頓時鬆了下來。還好他沒有說:「你還來纏著我做什麼?我都已經和你說清楚了。」
還好。還好他沒有。
可是儘管是這樣,她的心卻仍然那麼難受,像冬天最冷的天裡被灌入極冷
,涼的叫她胸腔要裂開。
慕容瀟識趣,找個借口先行離開了。說半個時辰後來接她。
她大步跨進門檻。這是一個不大的獨門獨院,進門便是院子,有著非常好的采光,種了些矮矮的樹,還有些裝在花盆裡的不知名的花兒。花兒上還打著露珠,有的欲殘未殘,有的還是花蕊,等待著怒然綻放。院子盡頭便是大堂,不大一個地方,霍司崖坐在那兒,將倒扣的白色瓷杯取出一個,倒上茶水。
瑨璃打量著這兒。清幽雅致,和任何一間霍司崖住過的屋子一樣,乾淨地纖塵不染。目光落到霍司崖的臉上,他神情淡漠,此時望著她,淒黑的眸子裡沒有一絲波動。他真的……對毫無留戀。
瑨璃垂了垂睫毛,又揚起來。何必將自己困於這段感情裡,既然他毫不珍惜的話。想到這裡,沒有先時那麼難受了。她的眼神碧藍如洗,輕啟朱唇,「霍司崖,有沒有辦法偷到端木瞿的玉盒。」
「你想清楚了?」
瑨璃淒淒一笑,「與其天崖飄零,我為何不在這裡安安定定地過下去。」
霍司崖神色複雜。他把她看在眼裡,有小刀一下一下,輕輕的,卻極猙獰地劃過柔軟跳動的心臟。他一陣緊縮。別過頭去,喉嚨上下滾動了幾番:「你想要第一神偷的消息,是不是?」
是和從前一樣,什麼事情他都瞭如指掌。
「我知道了。」
「可以聯繫得上麼?」
霍司崖說可以,但是至少需要三天時間。瑨璃看著他的眼睛,「找到他,一定可以拿到木盒嗎?」
「天下間沒有絕對的事情,這個無法保證。我能保證的只有讓他答應你這單任務。」
是,是任務。他們之間,如今好似商客之間的關係。瑨璃在心裡苦笑,「多少銀子?」
「一百兩。」
「知道了。」傳聞要請到第一神偷不是需要重金麼?原來只要一百兩。瑨璃抬眸看他,兩個人的目光撞在一起,她沒有逃走,他亦然。二人就這樣互望彼此幾眼,他先別開了頭,瑨璃一聲歎息。那歎息雖然輕微,卻好像一隻劇毒的蟲,鑽進霍司崖的血液,嚙血鑽膚,疼得他只能牙關緊咬。
他聽到她輕輕的聲音:「你為什麼不回嘉風樓?」
「這裡的事情還沒有處理好。」
是的,他從來都有忙不完的事情。他忙些什麼,他從來不曾說過的。他送她來天晉國,她並沒有付他一絲報酬,如果他不是真心關心著她的話,為什麼她不付酬勞,他還願意這樣一路風塵地守護在她身邊呢。
瑨璃讓自己不要想下去。想太多,受傷害的仍舊是她自己。她頷首,「我知道了。三天聯繫到他,那麼幾時會動手?」
「一切要聯繫到他才知道。」霍司崖道,「不喝茶麼?」
瑨璃搖了搖頭,二人坐在一起,竟一度相顧無言。越是如此,瑨璃越覺得難受,慢慢慢慢地,眼裡聚集了許多霧氣。
霍司崖聽到一聲輕微的嘀嗒聲方去看她。透明的珠子,垂落在她的手背上。她趕緊背過身手臂抬起,想是在擦淚。這樣一個動作,頓時讓他五臟六腑都揉碎了,往前兩步,卻僵在那兒。
腦海裡有聲音冷冷地敲著他。霍司崖,你還妄想什麼?
你和她,永遠不可能!不可能!!!
收回那只虛枉想去安撫她的手,霍司崖的眼裡有哀慟一閃而過。他聽到她說:「事情已經談完,我走了。」
霍司崖沒有說話。瑨璃起身就往外走,霍司崖幾乎不受控制地,就伸出了手,在手還未碰到她肩膀的時候,她驀然轉身撲進了他懷裡,緊緊緊緊地抱住他。
霍司崖亦回手緊擁住她,這柔軟的身體,熟悉的味道,他也許是最後一次抱住。他的鼻子有一絲酸澀。
瑨璃受寵若驚。剛剛她下了那麼大決心回身抱住他,多害怕他會推開她說:注意一點禮儀,不要這麼不知廉恥。
可是他沒有。他在擁抱她,抱得那麼緊,就好像她害怕一鬆手他就跑掉一樣。他明明也是想念著她的,為什麼,為什麼!熱淚奪眶而出。下一秒,溫暖鬆開了,他將她推開,雙手按在她的肩上,用無比心酸的語調,「瑨璃,我們以後永遠不能再這樣。」
短暫甜蜜幻覺被風無情撕碎在半空中,一點點飄落下來。瑨璃淒清地笑了笑,「我知道了。我們以後永遠都不會這樣。」她邁開步子,大步走出去。
慕容瀟就靠在門邊,見她出來就走,忙跟在她身後,一路進了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