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霄極力讓自己保持著平靜和從容,總算是熬過了這一段煎熬的時光。太平公主要留秦霄一家吃了晚飯再走,李仙惠借口要回家讓乳母餵養大頭,總算是尋了個脫身,太平公主這才放他們一家回去。
秦霄抱著兒子,左右跟著兩個夫人,走出了大廳上了平台。秦霄不經意的四下看了一眼,發現西廂花園過道邊走出去一人,遠遠的只看著一個略有點佝僂的背影,但是十分的眼熟。秦霄當初也不以為意,畢竟太平公主的人多了去了,遇見一兩個熟悉的也不奇怪。直到快走出府門的時候,秦霄才恍然大悟:怪不得這人眼熟啊,那不是戶部尚書、太子少保、大畫家薛稷麼?此人早年就與相王李旦十分的相熟,李旦登基之後,將他連連陞官,直到現在做到了戶部尚書,還加為太子少保。李隆基仰慕他的繪畫,時常將他請入東宮教自己畫畫,對他也算是比較信任。秦霄幾次去東宮,都曾碰到過他。六十歲的一個老頭子,慈眉善目的樣子。沒想到啊,他也是太平公主的人麼?……
秦霄心裡暗自嘀咕:看來,李隆基身邊,也有不少太平公主的眼線哪!她從太原剛剛回來,馬上就有暗線將李隆基這段日子的舉動詳細報告給她……看來以後,要多加注意了!
李仙惠心裡也是一陣砰砰的跳,她知道秦霄與太平公主之間存在的矛盾,剛才許親的一幕,看似溫馨和氣,實則隱藏了無數的危險和殺機。此時能走得出來,李仙惠也忍不住一陣陣的後怕,不由得就攙到了秦霄的手臂上。李持月渾然不覺有什麼不妥,只是覺得秦霄今天的心情似乎十分的壓抑。現在走出了太平公主府門,面色就變得有些鐵青了,也不敢去問什麼,只得低低的垂著頭。像個隨行的丫鬟一樣跟在秦霄身邊。
本來就是麼,我只是個掛名地夫人,過問不了他的事情……李持月心裡暗自想著。
二女依舊上了馬車,秦霄將大頭抱上去,自己騎著馬跟在車邊,一起朝家中走去。
雖然已經離了太平公主府,可是秦霄的心裡,卻像是一塊千斤巨石壓了下來。沉重得有些喘不過氣來,心裡暗自想道:很明顯。太平公主這是要搞出一些大動作了。她對我有些忌憚,於是用『嫁女』這種方式,來拉攏我,或者說,讓我左右為難。她的女兒,自然是金枝玉葉一般,絲毫不比皇帝家的公主掉價,我是無法拒絕的。拒絕,就是等於公然與她為敵。如果不拒絕娶了她的女兒,那怎麼說。也是她的女婿,是她地晚輩。在外人看來,我秦霄的立場就有些模稜兩可了,會被人看作是不忠於皇帝地牆頭草。如果我最後做出什麼對不住她的事情來,在道義上就要滿受指責……要麼陷我於不忠,要麼就是不義,好狠的女人哪!
秦霄想得鬱悶,表情也越來越難看。李仙惠撩開窗布。輕聲說道:「老公,放輕鬆些吧。或許,太平公主只是一番好意呢?」
秦霄勉強的笑了笑:「我知道的。仙兒不必多慮。」
李仙惠微微的歎了一口氣。放下了窗布坐了回來。李持月輕輕搖了搖李仙惠的手:「仙兒姐姐,姑姑要嫁女兒給老公,老公卻為何表現得如此拘禁呢?這莫非不是好事麼,親上加親哪!」
李仙惠抱著熟睡了的大頭,苦笑的搖了搖頭:「男人家的事情。我們還是少管了吧,不去談論也罷。」
她心裡清楚,這些事情跟李持月是沒法解釋清楚地。
回到家裡,天色已近黃昏。時已深秋,天氣變得干冷起來。一陣寒風掠過,花圃裡的菊花搖曳飄舞。
墨衣和紫笛早早的迎了上來,將李仙惠和李持月接下了車子。秦霄抱著大頭,微皺眉頭若有所思的說道:「天氣變冷了。長安這地方,到了冬天太過寒冷。仙兒,你們……都去江南好麼?」
李仙惠微微驚了一驚,也明白秦霄話裡的意思,搓了搓手哈了一口氣:「是挺冷的呵——進屋再說吧?」
秦霄微微的笑了笑,朝主宅走去。墨衣、紫笛和李持月紛紛有些驚訝,不知道秦霄為何突然說出這樣的話來,心下都有些忐忑地跟著進了屋裡。
上官婉兒正在屋裡抱著睡醒了哇哇大哭的妞妞哄著,看到秦霄回來,僕役和丫鬟們也就准上菜開飯。
一家人到桌邊坐下,秦霄讓下人們都退了出去,對這幾個老婆們說道:「天氣越來越冷了,我尋思著,是不是舉家遷到南方去過冬?」
「咯咯,我們又不是鳥兒,還去南方過冬哩!」
紫笛莫名其妙的笑了起來,但見其他地人都沒有笑,也感覺自己很是唐突,於是生生的打住了,埋下頭來。
秦霄笑了起來:「長安這地方,確實不太適合我們居住呢!細想一下,還是江南好。」
上官婉兒有些無奈的笑了笑:「老公,莫非有什麼不對勁的麼?我們這一家老小,自然是聽老公安排行事。只不過,你這樣將我們都遷出長安,不是明擺著逃脫事非、告訴所有人將發生大事麼?這樣一來,豈不是要弄得人心惶惶?」
秦霄悶悶的長歎一聲:「說得也是……」
李仙惠淡然笑道:「老公,你還記得你上次去江南接我地時候說過什麼嗎?你說,我們是一家人,不管什麼樣的事情,都要坦然面對。就算發生什麼大事,躲在江南又能安寧麼?所以,我們還是一起陪在老公身邊吧……看一看,究竟能有什麼樣地事情發生!」
李持月今天難得的坐到了桌邊,有些怯怕的說道:「會發生什麼呢?」
秦霄笑:「沒事的,不會有事情的!——吃飯!」
李仙惠等人的心裡,都有些沉重起來。但是她們又都十分的堅定,只要一家人團結在一起,就沒有過不去的坎兒。一家人麼,就該擰成一股繩,不管什麼樣的事情,都要一起去面對。
秦霄也絕口不再提回江南地事情了。這個決定似乎讓他自己也感覺有心無力。
飯後,秦霄馬上去了後院,找到了剛剛從江南休假回來的邢長風等人,將嚴密保護自己家人的重任交給了他們。
做完了這些,秦霄總算是稍稍心安。
豈不料,第二天,就發生了大事,整個朝廷都要炸了鍋了!
剛剛從太原回來的太平公主。出現在了朝廷之上。而且她聯合幾個宰相,糾集了司天監的幾個官員。稱說『天生異相,意指東宮』。
秦霄沒有上朝,聽下朝的官員們說起。太平公主等人,以紫微斗數解釋這種異相,並聯繫到當年中宗朝時的『東宮異相』,『嚇唬』皇帝李旦,如果無視這種異相,就會生出動亂!
如同當年中宗朝時,李顯無視司天監上報的『異相』,結果導致李重俊起兵謀逆、韋庶人毒殺皇帝!
而且太平公主等人。今天氣焰十分地囂張,態度極度的強硬,指著李隆基說,他本就不是長子,無才無德居於東宮,是為大唐取禍之道。
而且,太平公主一黨,以提『建議』地名義。要皇帝李旦要麼另立太子,要麼退去帝位讓太子登基以應『天相』。只有這樣,才會免遭禍事!
秦霄聽到這些消息。差點就傻了眼了:廢東宮另立儲君,或是皇帝退位……天哪,誰會願意讓自己的皇位旁落呢?
秦霄的第一反應,就是點起親翊府的所有鐵甲,進到了太極殿。並下令北衙萬騎嚴密戒備整個皇宮,派人下令給郭子儀。嚴密把守東宮,保護太子!
要發生大事了!
幾千人,瞬時在太極殿四下佈防,暗中圍成了一個鐵桶。
所有人的手心裡,都捏了一把汗。龍尾道上司儀的金吾衛士兵,看到這樣的陣勢,嚇得一陣陣冷汗直流,不知道又要發生什麼大事了。
整個皇宮,如同一個火藥桶,就要一觸即發的爆發了!
秦霄騎著馬,拖著那挺很久沒有用過了的鳳翅鐳金鐺,遠遠的看著巍巍地太極殿,靜靜的立著。任憑干冷的秋風吹得披風鼓鼓作響,心裡暗自沉吟道:來吧,該來的,終歸是要來的!
不料,皇帝派了個小太監出來,湊到秦霄耳邊低語道:皇帝有旨,大都督可去別處巡視,勿須戒備太極殿……
秦霄心裡暗自一疑,看來到了這種時候,李旦還想要穩住局勢,不想讓矛盾浮出水面直接激化?
那好吧……秦霄有些不甘心的下令,『親翊府兵馬全部撤離太極殿,暫時去北衙附近巡視』。
五千餘人來得快,去得也極快。如同一陣旋風一般,讓龍尾道那裡的小卒們感覺一股徹骨的寒意。
太極殿上,太平公主和竇懷貞、蕭至忠等一班心腹大臣,齊齊跪倒在朝堂之中,等著李旦拿主意。
李旦一臉煞白,身子微微地發著抖,眼神裡一陣空洞。他沒有想到,太平公主一回來,就會要使出這樣的絕招,來跟太子來一番決鬥。
他沒轍了,實在是無法再駕馭下去。
李隆基面色死灰的站在金鑾殿下,眼睛也如同死魚一般地沒了神采。他也沒有想到,太平公主居然用這種虛妄的天相之說,來作為最後進攻的武器。
太平公主跪在地上,微低著頭,心裡暗自得意的冷笑,趁熱打鐵的說道:「陛下,臣妹也是憂心我大唐社稷安危,才冒著大韙說出這樣地話來,臣妹肯請陛下降罪責罰……然,如若責罰臣妹一人,可讓我大唐江山社稷無恙,亦是捨小取大明智之舉,臣妹毫無怨言!」
太平公主繼續朗朗而道:「此番去北都祭祖,臣妹誠心禱告,終獲祖先明示、天降徵兆。太原上空,驚現五色浮雲與七斗寒光。臣妹請得司天監術士龐大人作解,龐大人說,此兆於去年年尾之時出現過一次,意指東宮衝撞皇庭。太子與皇帝命理不合……當時司天監就有人將此事告知先帝中宗,不料中宗不以為意。於是就有了後來太子李重俊意欲起兵謀逆、先帝中宗被毒殺一事。有鑒如此,臣妹不得不斗膽直言。陛下不可再無視這樣的天兆異相,若想讓我大唐朝廷安穩,肯請陛下另立太子!」
竇懷貞等人跟著起哄般地齊聲道:「肯請陛下,另立太子!」
李旦心裡一陣抽筋似的發抖:皇帝與太子相沖?莫非真有這樣的事情麼?……另立太子,能立何人?何人能有三郎這樣的能力,肩負我大唐國運?……
李隆基的腦子裡則是一片空白。事到如今,他自己是不便跳出來說什麼的。天相、神異,本就不是凡人能夠左右的。自己再怎麼爭辯,在這些『神棍』面前,也終是顯得無力和蒼白。
好卑鄙的招數!李隆基心裡暗自發怒,卻又不知氣往哪裡去撒。那個司天監的龐神棍,明顯就是太平公主的心腹、有名的觀星相、識紫微斗數的神棍!他們想要廢了我,另立一個無能的皇太子,便於駕馭!
郭元振等李隆基的一些心腹也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了。這等事情,明顯就是外行。天相?根本不懂!這樣跳出去幫腔,明顯就幫不上點局勢頓時變得一邊倒了。太平公主的嘴角也微微挑了起來,露出一個冷冽的笑意,彷彿眼前就看到李隆基被廢的情形。
秦霄帶著親翊府的士兵們到了北衙,萬雷以操練為由,早早將萬騎士兵齊齊集結起來了,只待秦霄的號令。秦霄讓他帶著人訓練,不必搞得這麼劍拔弩張。
玄武門外的羽林衛,也表現得有些緊張的樣子。看到秦霄帶著親翊府的人出了玄武門巡視而來,又紛紛裝作是在訓練兵馬。秦霄心裡暗自冷笑:果然心裡有鬼!
朝堂之上,一場沒有硝煙的戰鬥正在如火如荼的進行。秦霄隱隱感覺到一股風雨欲來的氣勢,正撲面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