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唐休璟,秦霄一看時間,居然就快到了午時。沒想到一上午就這樣混過了,也沒有去上班,還真是比較腐敗。
眼看著午飯就要熟了,索性吃了再出門,下午去衙門裡隨便逛逛好了。其實這幾天他就要大婚了,皇帝還批了他的假。可是皇城御率司這地方不比別的衙門,每天都要去坐坐的好,不能沒了主心骨。離開江南那段日子,著實讓邢長風和範式德等有些夠嗆。兩北二衙的軍頭們都是趾高氣揚慣了的大爺,一般都不服誰的管。雖說範式德他們也是皇城御率司裡的主管大員,可是也唯有秦霄所到之處,才會有人買帳。
新衙門,威望不足,就是這狀況,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天氣不錯,秦霄準備帶上四個老婆在自己的大宅裡也踏踏青,四下逛逛。不料墨衣又將紫笛拎進了房裡,進行政治教育去了。秦霄只得帶了仙兒和婉兒,抱上了大頭和妞妞一起到了迴廊邊的綠草地上玩耍,等著開飯。
大頭正在學步了,攢著個小拳頭咬牙瞪眼的使勁要站住,卻仍是屢屢坐倒在地,動作滑稽之極,一家人都要笑翻了。後來秦霄牽著他的手四下走了一圈,大頭高興得呼呼大笑,兩顆兔牙兒也露了出來,嘴裡含糊不清的喊著『爹』、『娘』。妞妞是個睡美人,一天到晚除了吃喝就是睡大覺,也不見她眼睛睜開過幾回,養得白白胖胖的。
秦霄感覺爽極了,這就是天倫之樂呀!和老婆孩子在一起,還真是舒服。
正要開飯的時候,大院門口來了一隊車馬,還有一頂金黃色的轎子。
秦霄等人一看,是李隆基來了,忙不迭的出迎。
李隆基一身黃袍頭束金冠。神采飛揚,進門就將大頭給抱了起來,連連讓他這個乾兒子叫他乾爹。
秦霄看了他身後帶的儀仗隊一眼。有些納悶說道:「太子怎麼帶這一票人來了?」
「禮儀呀!」
李隆基說道:「明天仙兒就要跟你大婚了。按俗例今天要回娘家住到家裡,不讓你這新郎官看到的知道麼?父皇差我來。將仙兒接到東宮去住,明天再按禮儀讓你娶回來。」
秦霄將李隆基請進了大宅,呵呵的傻笑:「都老夫老妻了,還搞這些?要不要將大頭一起帶走呢?」
李仙惠掩著嘴吃吃的笑了起來:「就是,我都不好意思了。孩子都有了才辦婚禮。」
李隆基笑道:「那你們就抱著小秦公子,一起上婚禮吧,多喜慶。說來大頭地週歲酒席都沒有辦。都是在路上過的。」
在一起略略聊了一陣,孩子們就被奶媽抱走了,李仙惠也自行準備衣妝去東宮。畢竟是皇族的婚禮,安排好了地事情就要照做,推脫不得。上官婉兒也很識趣地上了樓,留得秦霄和李隆基單獨在一起。
秦霄知道李隆基肯定有話說,於是將他領到了那間琴閣密室裡,關上了房門。
李隆基裝作滿不在乎的閒逛了一陣,坐到琴邊摸了幾下琴弦,觀摩了一陣。出口道:「破琴。」
秦霄遞給他一杯茶水,在他對面坐了下來:「自然跟你地焦尾琴沒法兒比。這種東西,也難入你法眼。」
李隆基隨意的撥弄著琴弦,奏了一首曲子。心不在焉的說道:「其實也不見得有多差。只是我這心情有些不好,看什麼都不順眼。」
秦霄笑了一笑:「不就是被你那好姑姑欺負了一小下麼。不至於吧。」
「這回可就不是一小下了。」
李隆基皺著眉頭,使勁勾了一下琴弦,奏起一個高亢之音。
秦霄疑惑道:「怎麼回事?」
李隆基悶哼一聲,長長的出了一口氣,緩緩說道:「政變之後,百廢待興,官員不整。這幾個月來,一直在調整三省六部的官員任屬。太平公主趁機大肆安插親信,任用心腹。昨天父皇將我們召去商議大事,三省六部裡,一下多了太平公主一半的人。你說,我能不鬱悶麼?」
秦霄微皺了一下眉頭:「不是只多了一個竇懷貞麼?」
「哦,看來你也收到了一些消息?」
李隆基略有些驚訝,然後說道:「應該是唐休璟告訴你的吧,他跟你地關係應該是不錯的?何止是包攬了軍國之事的竇懷貞,還增加了邢部尚書蕭至忠、吏部尚書岑羲。其中,蕭至忠還加為中書令,一舉越到了張說前頭,成了當朝首輔。原本的中書令鍾紹京,降為了禮部尚書。唯獨讓我滿意的是,郭元振當了兵部尚書。」
秦霄也不由得有些驚訝:「看來這次,人事變動蠻大的嘛!怎麼姚崇、宋璟沒有提拔起來呢?他們二人,之前可都是當過宰相的人,而且對六部的工作輕車熟路。」
「哎,自然是我那好姑姑不同意了。」
李隆基悶悶的說道:「本來麼,姚崇跟太平公主關係還不錯的。可是此一時,彼一時呀。當時朝中妖孽韋庶人當道,姚崇當然願聽太平公主地話,去辦一些事情;可是現在他當然只忠於李唐王室,更何況他還是東宮庶子。所以一回朝來,姚崇就跟太平公主鬧得有些僵了知道麼?宋璟就更不用說了,歷來就是剛正嚴直而聞名。太平公主擔心讓他進入三省六部後會給自己帶來威脅,處處掣肘,所以也極力反對。本來我是提議讓他們二人分掌刑部與吏部的。沒想到讓蕭至忠、岑羲鑽了進去,二人還都當上了宰相。」
秦霄思索了一下,不由得說道:「這麼一說,這朝中的宰相,有一半是太平公主的人了?」
「可不是麼?」
李隆基地眉頭鎖得緊緊的,鬱悶地撥著琴弦:「我這個好姑姑,也不知道想幹些什麼。從聖後朝起走到今天,多不容易。莫非她自己,也想來一次專橫獨權麼?」
秦霄的心裡,暗自打起鼓來:不會吧。剛剛送走了韋庶人,又來個更厲害的太平公主?這種日子還有完沒完啊?
「還有一件事情,我要跟你商量。」
李隆基雙手一按琴弦。聲音嘎然而止。
秦霄看他臉色有些凝重。疑惑道:「大事麼?」
「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李隆基面色沉寂說道:「從二張到韋庶人與安樂。都大肆賣官舅爵中飽私囊。我大唐的天下,現在已經如同被掏空了一般,吏治已經在腐敗了。這些買官地人,為了撈回買官花的錢,大肆收刮民脂民膏。官場之上的貪賄之風,空前地刮了起來。想我大唐從太宗皇帝貞觀時起,天下無貪吏治清平。沒想到也會有今天。」
秦霄看著李隆基,居然感覺有些陌生起來。這還是那個只知道聲色大馬地臨淄王麼?看來,他還真是有些政治眼光,和幹大事的氣魄。
「好吧,你要我幫你做什麼?」
李隆基一擰眉頭,果斷說道:「先從長安起,查汰買官之徒。你以前在御史台幹過,我想你回御史台兼任一個御史中丞,挑起這個活兒來。御史大夫盧懷慎雖然也算剛正能幹,但畢竟膽魄不夠。而且。御史台與皇城御率司聯合動手,更能顯得雷霆萬鈞。」
秦霄深吸了一口氣:「我現在是個軍頭,若是按你說地,我回御史台。那又成了文僚玩起政治了。這件事情,皇帝准了的麼?」
「還沒有。」
李隆基有些鬱悶的說道:「每每一有事情。父皇總是說『三郎的意思如何』、『鎮國太平公主的意思如何』,得我們二人統一了意見之後,他才肯表態作決定。說來也真是令人擔憂。父皇居然還是這副性子,哎!」
秦霄不由得呵喳喳的笑了起來:「裝逼之王升級了,成了裝逼之皇。」
「我靠,你還笑!」
李隆基鬱悶道:「這件事情,事關重大。若再不動手懲治一下吏治,那我大唐極有可能就要從此衰敗下去了。據我粗略瞭解,僅京城幾個臨縣的雍州之地,當初二張與韋庶人等人任命地大小官員,就多達三千餘人。這些人當中,極大一部份都是碌碌無能之輩,只知道貪財好斂,魚肉百姓。」
秦霄正了正臉色,嚴肅說道:「御史台與皇城御率司聯合下手,的確是強強出擊,好手段。不過……咳!」
「咳毛!有話就說。」
李隆基極不耐煩。
秦霄笑了一笑:「據小道消息,太平公主現在,也……」
李隆基的身子微微一顫,面色有變得有些難看了,緩緩的點了點頭:「不錯。的確是聽到過這樣的消息。現在的太平公主府,可熱鬧了。東、西偏門,那是日夜都有人進去拜訪,川流不息。」
秦霄一攤手:「那這事兒還怎麼去辦呢?」
李隆基鬱悶的一拳錘到了琴面上,發出錚然嗡響:「說實話,我就是想借這一次,給她敲個警鐘,不能再幹這樣的事情了!」
秦霄渾身打了一個冷顫:「我靠的!那你地意思不就是要把我當炮灰扔出去?讓我去得罪太平公主,虧你想得出來呢!那不是明擺著整我麼?
李隆基臉上泛起秦霄無比熟悉的奸笑,不好意思的嘿嘿道:「滿朝之中,除了你,還有誰敢接這樣的差事?若是連你都要退縮不肯扛這副擔子,那我李唐天下真地是要完了,完了!」
李隆基一副慘兮兮的表情,彷彿就眼睜睜地看到了大唐江山完蛋一般。
秦霄極度鄙視的瞪著李隆基:「你別拿這種大帽子來壓我。你這樣幹,實在是魯莽了一些知道麼?現在你父皇剛剛登基,天下初定百事待舉,你就搞這樣的大動作——雖然出發點是極好的,可是能有可能好心辦壞事。就如同諸葛亮所說,一個重病之人,先要用淡味輕藥調和,待身體強健了,再用肉食猛藥治之。你這一手整下去,萬一……我是說萬一,太平公主鳳顏一怒,哈哈,一巴掌活拍了你這小子!」
李隆基身子一彈,縮了縮脖子乾嚥著口水:「不會吧!她會幹出這樣的事情?再怎麼說,我、我也是光明正大的太子殿下。她、她憑什麼!」
秦霄嘿嘿的笑:「怎麼樣,沒膽氣了吧?你也知道,她不僅可能有這份心思,還有這個能力!她自己在朝中就是第一號人物,手下言聽計從的宰相也不少。將她惹得毛了,一狠心,哼,先廢了你這太子。到時候我看你到哪裡哭號去,說不定要去陪李重俊了——咦對了,李重俊現在怎麼樣了?」
「他呀,封作平王,食邑四百,賜侍奉二十人,被扔到了滄州,不得回朝。」
李隆基有些灰溜溜的說道:「估計現在應該到了滄州了。這幾個月來,他就一直在路上顛簸著。」
秦霄呵呵的笑道:「怎麼樣,是挺可憐吧?太子殿下,有雄心壯志是可以的,但也要看情勢來嘛。你以前不是很聰明、很擅長看場面麼?這回怎麼想到要出這樣一個昏招呢?」
李隆基既無奈,又憤怒的說道:「一想到我大唐的稅收被那些貪官收入囊中,百姓被污吏們魚肉,我這心裡就不舒坦,非要動手治上一治不可。不過……既然可能連自己都惹禍上身,還是先忍上一忍吧……」
「嗯,有覺悟。」
秦霄興災樂禍的笑。
「你就不會說點別的麼?只知道潑我的涼水。」
李隆基忿忿說道:「眼看著太平公主的勢力一天天膨脹,我卻無能為力,父皇也只是兩面不得罪大玩平衡。當今朝中,唯有張說、劉幽求、郭元振、鍾紹京,和東宮的姚崇、宋璟跟我關係還算不錯。其他的文武百官,幾乎都依附到了太平公主那邊去了。而且,張說、劉幽求和鍾紹京,都有些書生氣,性格有些懦弱,不敢去得罪太平公主,實際上也可以說是中立。掐指一算下來,我身邊的可用之人,真的少得可憐了。」
秦霄淡然的笑了笑:「別心急。麵包會有的,這麼多大事都經歷過來了,還怕熬不過眼前這點考驗麼?」
「麵包?什麼鬼玩藝?」
秦霄郝然一笑:「我餓了,似乎聞到了飯香。不介意的話,和我們一家人吃頓飯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