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霄將李仙惠牢牢的抱著,彷彿生怕她逃走一般,低語道:「沒有呢。婉兒不是帶著他們到長安去了麼?我們在路上錯過了,沒有遇上。」
李仙惠清了清嗓子,雖然沒有哽咽之音了,但仍很無力的說道:「那你作什麼回來了?」
「接你。」
「我?」
「嗯。專程來接你。」
李仙惠靜默了一陣,淒婉的笑道:「是太子叫你來的麼?」
秦霄心裡暗自**了一下,搖頭:「不是,我自己要來的。仙兒,你怎麼會這麼認為呢?莫非你不相信我麼,不相信我說過的話?你在我心中的地位,是任何人也永遠無法取代的?」
「我不是那個意思。」
李仙惠說道:「我知道老公對我好,很疼我,愛護我。但是我也知道,皇帝和太子,肯定會叫你來,將我接到長安去。所以,我就提前送了一封信到長安,不知道你的所在,就寄往了太子宮。然後,我又叫婉兒和紫笛帶著奶娘和丫鬟,讓子丹和幾個家丁護著,到長安去和你團聚,就是免得讓你跑這一路。沒想到,你還是來了,而且在路上與他們錯過。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我沒有收到信。或許,我一走,信就到了長安吧。」
秦霄說道:「沒有關係了。反正我是要來這一趟的。仙兒,你……」
秦霄很想說,『為什麼不一起去?』,但一想到將涉及到韋後和李裹兒這個十足敏感的話題,只得生生的打住了。
李仙惠似乎也意識到他想要說什麼,見他話說了一半也沒有追問。
二人默契的不去提那件尷尬和傷心的事情。
過了片刻,秦霄心疼的撫摸著李仙惠瘦削的肩膀,說道:「仙兒。你居然瘦成了這個樣子!我留下來,陪你,照顧你。我要看到你像以前一樣,很健康、很開心地樣子。」
「不可以。」
李仙惠搖頭,語氣雖然很淡,但十分堅決的說道:「你應該馬上趕回長安。大頭、妞妞和婉兒他們,在長安要人照顧。更何況,你公務在身。怎麼能因為我一個人,滯留在江南?」
「大頭?妞妞?」
秦霄心裡升起一股暖意:「兒子和女兒的小名兒麼?」
「是呀,呵呵。」
李仙惠也難得的笑了起來:「凱川生出來的時候很重。頭也大,於是就叫大頭了;妞妞麼,是婉兒自己叫出來的,她說這樣叫總覺得可愛。」
「是呀,多可愛的孩子!可是,孩子身邊,怎麼能沒有娘呢?」
秦霄握住李仙惠冰涼白晰的手:「仙兒,和我一起去長安。」
李仙惠地身子輕輕的顫了顫。結果卻緩緩的搖了搖頭。
儘管已經預計到會是這樣地結果,秦霄還是重重的歎了一口氣,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了。
靜了半晌以後,李仙惠輕聲說道:「老公,其實仙兒並不怪你什麼。我母親和妹妹,就算不是因為老公,也是這樣的下場,這我知道。老公做這些事情,也是出於無奈身不由己。可是……一想到回到那個皇宮裡,就要面對我慘死的一家之人。我這心裡……」
眼看著李仙惠又要哭了起來。秦霄連忙將她摟住拍著背:「好好,不說這個了。」
「我沒事。」
李仙惠自己拭了一下眼角:「這是我自己的一些事情,我會調理好的。其實當初離開長安的時候,我就想到了,或許就會有這一天。只是當這一天真正來臨的時候,我才發現,原來我地心裡,從來就沒有將家人放下過。」
「你若真是放得下。也就不是我的好仙兒了。」
秦霄輕撫著她的背:「你是那麼重情重義,情深如海的人。聖後那樣對你,你都能不記前嫌那麼愛戴她。更何況,是你的親生父母和同胞妹妹。仙兒。如果需要時間,我可以等你。一個月不行就兩個月。再不濟三年、五年也行。直到你願意回長安的那一天,我們再一起走。沒有你在身邊,我感覺我就是不完整的。」
「你別傻了,三五年,你願意,朝廷也不幹,皇帝和太子都要跑到江南來捉你了。」
李仙惠擦著眼淚,勉強的讓自己笑起來:「你去吧,去長安吧。做你該做的事情,不用等我。我什麼時候想通了,能放開了,就到長安來找你。」
「不行,不可以,我不同意。」
秦霄連連拒絕,將李仙惠抱得緊緊的。
「怎麼像個孩子了!」
李仙惠溫柔而落寞地微笑起來:「不是還有婉兒和墨衣、紫笛她們陪在你的身邊麼?她們有什麼不好的?我聽說,朝廷封了墨衣做將軍,你在戰場上娶了她是吧?這很好呀,我都還沒恭喜你們呢。」
「別說這個了!」
秦霄有些惱怒的搖了李仙惠一下:「我不管,反正我只要你陪我一起到長安,你若不去,我也不做這什麼屁官了,回楚仙山莊陪你一輩子。種田打魚,日子也能過。
李仙惠長歎一口氣:「那我豈不是成了大唐的罪人了麼?你不只屬於我一個人的,也不只屬於這個家。整個國家都要你出力,要你去幹大事。你怎麼能像個小男人一樣,只顧著溫柔鄉不想大事呢?」
秦霄被李仙惠劈頭蓋臉的教訓了一頓,心裡好不鬱悶,又不好將皇帝賜婚的事告訴她,只能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看來死纏亂打地耍賴,對李仙惠的效果不大……
「仙兒,其實皇帝、太平公主和太子,都想你回去。他們想復你公主之位。」
秦霄說道:「雖然只是一些虛名,但是這一直以來就是我的一個願望。這幾年來,你都生活在面具之下不敢見人,這多委屈。每每想起這些事情,我總是很鬱悶。現在有這樣一個機會,怎麼能不珍惜。」
「哎……這件事情。我早早想到了,必然會是這樣。」
李仙惠歎道:「一家子的皇帝、皇后、公主都死了,想在又封我做個什麼公主。老公,你覺得這真地有意思麼?還有我三哥,現在還在被流放。我若是回了長安,告訴別人,我就是先皇的女兒,人家會怎麼看呢?肯定會背底裡笑話、指著我地脊背罵我這個不肖女。我本來就是一個已經死過一次的人了。受點責罵冤屈地沒什麼。可是老公你還要在長安做官,還要風風光光的,怎麼能因為我受到這種流言的影響呢?」
「仙兒。你真的想太多了!」
秦霄連忙道:「從一開始,你就是無辜的。所有的事情,都與你無關。你為什麼就不能像以前一樣,坦然的面對這一切呢?發生天大的事情,有老公幫你,我們一起去扛。同樣地,沒有你在身邊,我感覺就像是孤立無援一樣。身邊總缺著什麼。仙兒,答應我,陪我一起去長安好麼?看到你瘦成這樣子,我真的一點也不安心。這一次,你若是不同我一起去長安,我真的賴這裡不走了。這官當不當有什麼打緊?大唐天下干千萬萬地人,要找個臣子出來還會難麼,豈會少了一個秦霄?」
李仙惠有些慍色的看著秦霄:「好呀你,居然開始威脅我了!」
「不是威脅,我說真的。」
秦霄十足真誠的握著她的手。看著她的眼睛:「功名利碌不過是浮雲。什麼威名、功業、榮耀,如果沒有最愛的人和自己一起分享,那也是空洞而沒有意義的。其實我對當官這件事情,真地有那麼一點厭惡了。要不是出於一份責任性,我真的早早甩手不幹了。哪怕是棄了這萬貫家財,回到鄉下當一個躬耕的農夫,只要心裡踏實,日子也會好過一點。」
「當農夫?」
李仙惠笑了起來:「一家子人。你養得活麼?怕是奶媽都請不起。」
「怎麼可能!」
秦霄挑了挑眉毛:「你老公我就算是種田,也只會比別人更強知道麼?再說了,隨便開幾個廠子,就算是重商稅。也能發財……你別岔開話題呀,跟我去長安!」
李仙惠軟軟的躺倒在秦霄懷裡:「你都說出這樣的話來了。我敢不依你麼?不過,受過皇帝封賞後,我就會帶著孩子們回江南來。」
秦霄皺起眉頭:「為什麼?」
「你也不想一想,你現在所處的位置。」
李仙惠淡淡的說道:「手握皇城兵馬,長安城裡,沒人不盯著你。現在又是多事之秋,難保不會再發生什麼大事。再發生這樣的事情,我們這些妻兒在長安,就是一個累贅。就拿這一次來說……若是我們住在長安城金光門的府裡,你還能那麼心無旁鶩的殺進長安麼?」
「你這是借口。你明明知道,我肯定會想辦法先保護好你們地。而且之前,我們一起經歷了那麼多的事情,你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退縮過。」
秦霄皺著眉頭,牢牢的盯著李仙惠:「仙兒,你變了麼?以前,你是那麼的信任我,不管我做出什麼決定,你總是一如既往的和鼓勵。今天你……你心裡有話沒有說出來,我知道。」
「其實事到如今,我和以前一樣,還是那樣的相信和你。我沒有變,我們之間的感情也沒有變。只是老公你變了,或者說,你所在的地位和環境變了。」
李仙惠說道,「老公,你自己回頭看一看,你當官三年,經歷了多少事情?每一次重大地政變,你都有參預進去,而且是不可或缺的人物。每次的政變之後,就有那麼多的人死,那麼多家族被滿門抄斬。這一次,就連皇族也無法倖免。」
「我不是怕死,真地。我只是希望,不管在長安發生多大的事情,我都能讓孩子們,有一個安定生活地環境,不會被長安的腥風血雨影響到。」
「老公,我知道你不是一個貪戀權勢的人,但是事實往往就是這樣無奈。你每次都這樣身不由己的捲進去,連自己也無法從中間跳出來。要仙兒一如既往的你,甚至是為你賠上這條性命,都可以。但是。我們的孩子,他們怎麼辦?我們現在是為人父母了,不該為孩子們想一想麼?」
「誰能保證,下一次發生大事的時候,老公還是否像以前一樣,幸運地站對陣營?一次兩次,若干次無數次,你能保證麼?伴君如伴虎。不用我多說你也明白。我是皇家出身的人,從小就見多了這種事情。父母妹妹們的死,我固然傷心。但是死者已矣。我更擔心的,反而是你,和我們的孩子。」
李仙惠的一席長語,讓秦霄不由得有些愣住了。他沒有想到,李仙惠遠比其他的任何人都要想得遠,想得周全。她說的這些事情,自己也不是沒有考慮過。可是正如同她所說地,一切都沒有選擇的餘地。權力。尤其是像他現在手上這種登峰造極的權力,降臨到自己地身上以後,那就是騎虎難下。想甩手不幹了?可以!等你辭掉官職、退去兵權,之前對你有意見看著不爽的人,隨便使個暗招,就能把你往死裡整。或者有些人不放心,擔心你會捲土重來構成威脅,索性給你來個斬草除根。
張柬之他們,不就是最好的例子麼?都被貶職流放終身不許入朝了,還是被人謀害。非要他們死了才甘心。自己這一路來參預這麼多政變。說沒有得罪人那絕對是蠢話。政治場上,利益有衝突的那就是敵人。而且,在大街上碰到他還能對你點頭哈腰的稱兄道弟。這遠比戰場上的血肉拚殺冷槍暗箭,更加難防,更加陰毒。
李仙惠見秦霄呆了半晌不說話,輕輕往後靠了一靠將他從沉默中喚出來:「你不說話,我就當你是被我說服了?去長安可以,受冊封也沒有問題。但是事後。你要同意我帶著孩子們回江南來。」
「仙兒!」
秦霄悶悶的長哼一聲,提出了一些聲音:「你說得很對,很有道理。可是如果我真的那樣做,還不如把自己閹了當太監去。一個男人如果連家室都顧不了。連妻兒都要遠遠避走不和自己在一起,無法享受天倫之樂。那還真地不如一個太監!」
李仙惠有些驚駭的看著秦霄:「老公,你……你生氣了?對不起,我!……」
「不用說了,一起去長安,也不要說什麼離不離開的話,我們是一家人,要永遠都在一起!」
秦霄將李仙惠抱住,往自己身上摟去:「如果你還當我是你老公,心裡對我還有那一份信任的話,就不要拒絕!」
李仙惠輕咬著嘴唇,看著秦霄堅定的神鉗,終於點點共:「好吧……也許,我真的是錯了。我沒有想到,我也會有變得自私的時候。只顧著自己的孩子安危,卻忽略了你的感受。老公,我真是一個差勁的妻子!」
「沒有,你是最好地,真的!」
秦霄忘情的將她緊緊摟在懷裡:「你有見地,很寬容,而且更有母性。你說的這些,我會永遠將它記在心裡。齊家治國平天下。一個連家都照顧不好的男人,談什麼治國平天下?你是我最好的老婆,是賢內助,是我的精神支柱,是我們一家人的精神支柱。少了你,哪裡能行?」
「呵,你居然變得這麼會哄人了,跟誰學地?」
李仙惠的臉上,終於綻出了秦霄熟悉的那種笑容,很甜蜜,很幸福的笑容。
「怎麼是哄人呢,這都是肺腑之言!」
秦霄伸嘴就朝李仙惠臉上吻去。
李仙惠將他地嘴擋住:「我的腳麻了誒!」
「啊呀,我也是!」
秦霄忙不迭地托著李仙惠,讓她站起來。然後李仙惠又拉著他扶著牆壁站起。
秦霄將她拉入懷中,二人緊緊的貼在一起:「仙兒,以後別再說這種分離的話了好麼?我會很傷心的。雖然這樣很理性,但是也很傷人心。我們一家人,從始至終都要擰作一股繩。我的意思,不是要你們母子跟著我去冒風險。我只是在說,不管什麼樣的事情,都要坦然面對。就算老公我有什麼不測,你們躲在江南又能安寧麼?——不過,我秦霄今天指著天地發誓,沒有人可以傷害到我的家人,任何人,也不可以!為了我的家人,我秦霄願意與天下為敵!」
「你別瘋了,還不住口!」
李仙惠心驚肉跳的抓住秦霄的手,摀住他的嘴不讓他說下去了:「這又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情,發那麼些毒誓作什麼,豈不是讓我更擔心麼?你說得對,我們是一家人,就該風雨同舟。仙兒真的錯了,老公,你原諒我……」
「原諒什麼?」
秦霄微笑著托起她的面龐來:「我從來就沒有怪過你。」
兩個人的唇,終於吻到了一起。
雖然還有淚水的苦澀味道,但是,仍然很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