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風流武狀元 第四卷 第292章 塵埃落定
    往日瑰麗雍華的大唐皇宮,現在也唯有一片肅殺狼籍。遍地的鮮血殘肢,橫屍塞道。空氣裡,瀰漫著一股令人作嘔的血腥味。打磨雕刻得極是華麗的石板過道旁,原本芳草殷殷的鬆軟土地,已經被染作一片醬紫色,說不定還有一兩顆人頭或是斷手橫七豎八的散落四方。

    這樣的皇宮,應該不會有人去艷羨和憧憬住進來了。歌舞昇平的日子裡,這個地方是舉世無雙的極樂之地,盛世的榮華令九邦夷秋歎為觀止;一旦動起兵戈,這座皇宮就會展現它猙獰和殘忍的一面,讓所有人心生寒畏,避之猶恐不及。

    皇宮,天堂與地獄的分水嶺——秦霄心中暗歎一聲,給這裡下了一個定義。

    二萬鐵騎跟著秦霄和李隆基,來到了太極殿前。守備在這裡的千餘名千牛衛,也不再拔刀相向,而是木訥而又張惶的不知所措,紛紛呆立當場。

    李隆基下了馬來,朝台梯上走上數步,拜倒下去:「臣,李隆基,前來拜見陛下!」

    秦霄坐在馬上,默然的看著眼前的一幕。

    李隆基,莫非李重茂這個無辜的傀儡你也不放過麼?

    三軍將士靜悄悄的,和秦霄一樣,靜靜的看著眼前的一切。

    半晌之後,李重茂從殿裡走了出來,臉上還帶著明顯的淚痕。他見李隆基拜倒在階前,忙不迭的跑上前來,彎身下去將他扶起:「楚王請起……我、我不是什麼皇帝。別對我用這樣的大禮。」

    李隆基肅然地拱手拜到一邊:「陛下何出此言。國不可一日無君,陛下就是大唐的皇帝。宮中大事方休,恐有餘孽作祟。為陛下安全著想,請陛下隨微臣移駕,以保萬無一失。」

    李重茂環眼略看了幾下秦霄和他手下荷甲執兵的虎狼將士,還帶著幾份稚氣的臉上露出落寞和無奈的神色,點了點頭道:「好吧。但是先皇的靈樞?……」

    李隆基連忙道:「微臣必定派人嚴加看守,不會有半點閃失。只等宮中清掃完畢。再來為陛下守靈發喪。」

    「好吧……」

    李重茂默默的脫掉了身上的麻孝之服,朝台階下走來。

    秦霄有些木然地揮了一下手,幾個士卒驅來了在宮中覓到的皇帝車輦,請李重茂坐了上去。然後又差李嗣業帶著五千陌刀手,接替了這些群龍無首的千牛衛,把守太極殿,看護李顯靈樞。

    李嗣業簡直如蒙大赦,忙不迭的就帶著人跑上了太極殿。雖然他知道,秦霄肯定不會怪他什麼,但是……他親手朵了秦霄的丈母娘和小姨子。這心裡總是感覺有些怪怪的。而且他看得出,秦霄的心裡也不是那麼好過,臉色不是太好。

    「眼不見心不煩,俺還是離老大遠一點的好,免得他一看到我,就惹起一些煩惱傷心事來。」

    李嗣業如是想。

    秦霄和李隆基在帝駕左右侍輦。將李重茂請出了皇宮,往十王宅而去。

    程伯獻、王易從和萬雷等人,已經開始在長安城內打掃戰場,戒嚴警備。出了皇宮,從朱雀大街到十王宅,五步一崗十步一哨,林立的兵甲寂靜無聲的散發著凜冽地殺氣。

    相王府。

    相王李旦帶著李成器等幾個兒子,慌忙的迎了出來,拜倒在李重茂的車駕邊,將頭低低的埋在臂彎裡,就快要貼著地了。

    李重茂慌忙走下了車輦將李旦扶起:「皇叔匡國濟世。功莫大焉。朕無才無德,安敢受皇叔大禮?事已至此,請皇叔隆登寶鼎主持天下,繼承大唐江山!「「啊——」李旦頓時驚愕的叫了起來。也不顧膝蓋會硌傷,叭嗒一下就跪了下去:「臣萬萬不敢作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陛下切勿拿江山社稷當作玩笑……這種事情,萬萬使不得!」

    李重茂彎下腰去拉李旦起來,但是哪裡拉得動,於是歎了一口氣道:「皇叔,朕自知才德淺薄無力治國;如今皇叔摒除奸黨功在社稷,天下眾望所歸;更何況皇叔之才勝我千百倍,為我大唐江山和萬民百姓著想,請皇叔千萬不要推辭!」

    李旦兩股戰戰渾身發抖,長聲喊道:「臣——萬萬不敢!」

    秦霄坐在馬上,漠然的看著眼前這一幕雙簧,心裡冷冷想道:做秀,純粹是做秀。稍有頭腦地人都明白,這一場政變下來,李重茂這個本就名存實亡的偽皇帝肯定當不下去了,李隆基等人留他性命,也純粹是為了皇權的平穩過渡而已。看遍朝中,還有誰敢往這個帝位上坐?肯定只有李旦了——之前他就讓帝位給武則天坐過,後來又讓太子給李顯,也差不多就相當於是再讓了一次帝位給他。也許李旦不是個合適的好皇帝,但是要想找一個更有資格的人坐上去,地確是做不到。

    戲演到一半,李隆基出來收場。他下了馬來拜倒在李重茂面前說道:「陛下,如今大事方休一切待舉,此等大事只可容後再議。如今之計,還請陛下統籌全局謀斷方定。國不可一日無君,陛下萬不可再作推就!」

    「哎……」

    李重茂無可奈何的歎了一聲:「既然如此,那好吧。皇叔請起,楚王請起。」

    二王起了身來,就請李重茂進到相王裡。秦霄將身邊帶來的這一兩萬鐵騎佈防到相王府周圍,圍得像鐵桶一般。

    忙忙碌碌的弄完以後,秦霄終於長吁了一口氣,抬頭看看天色,已是晨曦微露東方初白。

    一夜的時間,大唐的天下,就這樣發生了翻天覆地地變化。

    秦霄苦憂參半的挑了一下嘴角。無奈低語:「又是政變,居然又有我……」

    墨衣和郭子儀就跟在秦霄左右,紛紛聽了個清楚,心裡也各自感慨起來。

    過了半晌,李隆基才從相王府裡出來,身後還跟著一個人,秦霄左右看去都很是眼熟——居然是張九齡。

    秦霄等三人下了馬來,朝李隆基迎去。張九齡對秦霄拱手拜禮:「大將軍別來無恙!」

    「挺好。」

    秦霄微笑:「厲害呀。張九齡。整棕事情你都謀劃得這樣滴水不漏,果然是個人才。」

    「且敢!」

    張九齡一如往日的瀟灑大方,但少了許多昔日的矜持和傲慢:「大將軍才是決定勝敗地關鍵所在。九齡紙上談兵,何足道哉……」

    李隆基微微笑了笑:「二位都是居功至偉的大功臣,就不必彼此吹捧客套了。忙了一夜想必都累了,隨我到府上小歇如何?」

    說罷還朝秦霄挑了一下眼角,笑意濃濃。

    「恭敬不如從命。」

    秦霄笑了笑,對身後等人說道:「子儀,長風,相王府地戒備不可鬆懈。我會派人來與你們輪流哨崗。」

    「大將軍放心!」

    秦霄和墨衣牽著馬,和李隆基張九齡一起,朝楚王府而去。來到府裡,早有僕人迎了上去接過馬疆,張九齡與李隆基閒聊了幾句,識趣的告辭而去。

    秦霄看著張九齡地背影。不由得說道:「阿瞞,這個人……的確是不同尋常。」

    「可不是麼!」

    李隆基志得意滿的微笑:「能夠將每件事情考慮得如此滴水不漏,這等心思和才智堪與大哥媲美!」

    「扯淡!」

    李隆基哈哈大笑起來。此處已經沒了外人,他拉起秦霄的手就往內堂走去:「大哥大嫂快到屋裡,好生休息休息!」

    剛剛踏進屋內。李隆基就忙不迭的招呼人開始準備酒宴,還安排二人各自沐浴更衣。一番洗禮後,秦霄和墨衣都換去了血腥的盔甲戰袍,一身輕鬆的坐到豐盛的宴席旁邊。

    李隆基一邊給秦霄和墨衣倒酒,一邊說道:「大哥似乎還在想那些心事?事到如今,真的不必再有什麼顧慮。大嫂你說呢?」

    墨衣淡然笑了笑:「我一女流之輩。何來見識?」

    秦霄看著滿桌的美味珍餚全沒胃口,拿起一杯酒飲了下去,居然感覺到一陣苦澀。有些無奈地微笑說道:「其實說起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就算是我不動手,韋後與裹兒也是同樣這般的命運。只是……我一想到仙兒。想到她的感受,心裡就憋悶得慌。不容我不有些心事了。」

    「好丈夫,好男人!」

    李隆基有些戲謔的豎起拇指稱讚秦霄,嘿嘿的笑道:「怪不得身邊美女如雲!」

    秦霄臉皮微抖了一下,哭笑不得地瞪了李隆基一眼:「會比你多麼?」

    墨衣在一旁淺笑著自顧吃著酒菜,也不來搭言。

    閒聊了一陣後,李隆基也是長吁了一口氣說道:「話說起來,雖然是死了很多人,我這心裡也悶堵得慌。可是現在朝中奸黨盡除,天下氣象為之一新,我大唐就要脫胎換骨了。一想到此處,我又讓為這些殺戮和犧牲再所難免,很是值得。」

    秦霄淡笑:「好像的確是這樣。殺突厥人的時候,我心裡只有憤怒和痛快。可是今天這一仗打下來,我似乎沒什麼成就感可言,感覺自己就是一頭沒人性的牲口,將自己的利益和榮耀,全都球立存別人地死亡之上。」

    「咦,話可不是這麼說的……」

    李隆基忙道:「大哥你不妨反過來想想,若不是你這樣痛下殺手,就會有更多的人因為這些奸人而罹難,甚至整個天下都會被禍害。犧牲一小部份人,挽救大多數,這不就是王道麼?」

    「或許是吧……」

    秦霄淡然苦笑:「殺人安人,殺之可也。這樣的道理我算是老早就明白了。可是當這些事情真正發生在自己面前的時候,我才發現這人心也終究是肉長的,要做到鐵石心腸不為所動,還真地很難。」

    李隆基呵呵的輕笑了幾聲,玩世不恭的神色也漸漸消退下去,換作略有些嚴肅的口吻說道:「其實,我最佩服大哥地,不是你有多高的智慧和多神化地武功,而是這種廣博的性情。太子曾說,大哥什麼都好,就是心不夠狠。可在我看來,大哥最大的優點,也是在這裡。是個性情中人,寬容而又博愛。」

    「呵——」秦霄笑了起來:「阿瞞,你若是無事可做了,倒是有個職業很適合你。」

    「什麼?」

    「算命。」

    秦霄笑:「如此能辯,還怕騙不到銀子?」

    三人都呵呵的笑了起來,氣氛總算是舒緩了一些,秦霄也漸漸的將不順心的事情拋到了一邊,心下逐漸釋然了。

    李隆基說道:「剛才回府後,我拜到父王膝下請罪。不料父王抱著我就大哭起來,對我說道:『皇綱失正,社稷不幸,幸得我兒挺身而出撥亂反正,真是祖宗神明保佑,天賜三郎於李唐天下!』。」

    秦霄笑道:「想不到,一向穩如泰山的相王,也有這種情不自禁的時候。看來,他心裡其實也一直是心憂如焚,只是一直左右顧忌又沒有好辦法。我們這樣冒冒失失的幹了一票,反而誤打誤撞的辦成了好事。」

    「這是什麼話,怎麼就是『誤打誤撞』哩?「李隆基極是不滿的說道:「明明是精心策劃、合理佈局、智勇並用的一次有預謀的政變好吧?大哥莫要貶低自己。」

    秦霄呵呵笑了起來:「我只是個打手。有什麼貶低不貶低的?」

    「毛!我越來越受不了你了!」

    李隆基大叫起來:「就知道裝逼!裝你的毛!喝,喝死你!」

    說罷就將一整壺酒塞到了秦霄懷裡。

    席間又是一陣大笑起來,李隆基拍了拍手,叫進來幾個舞妓,絲簧歌舞就上演起來。

    秦霄看著這些人,聽著這些曲子,心裡左右有些不習慣。剛剛還在沙場之上殺人如麻,馬上就是絲竹歌簧美人在旁……這反差也忒大了一點。

    過了一會兒,李隆基說道:「只待清剿完逆黨,陛下應該就會將皇位禪讓給我父王,大唐的天下終於可以安定下來了。大哥你居功至偉,賞賜官爵,定是無人能及。」

    「我無所謂,當多大的官兒也是一樣的打工仔。」

    秦霄饒有深意的看著李隆基:「你會是太子麼?」

    李隆基面不改色毫不動容,自顧喝下了一杯酒,沉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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